眾皆嘩然。
掌柜驚愕。
商人一眾初時興奮,但隨即皺眉。
不論如何,一輛怪車是賣不到萬錢之價的。
那么言誠仍是輸了。
言誠面對那人,目光仍是鎮(zhèn)定的,淡淡地笑著說:“可以。不過我的車貴,要兩千錢?!?
眾人再度嘩然。
未見過那怪車的人不由思量:這么便宜還說貴?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子!
見過那怪車的人不由暗想:太貴了吧?說穿了這車不過是孩子玩物,會有人花這么大價錢買去?
“有些貴啊。”來買車那人也皺眉。
“自由買賣,不強買不強賣,貴客隨意。”言誠拱手一禮。
來人猶豫了一下,終還是取出錢袋,拿出兩枚金幣。
“車子何在?”來人拿著金幣問。
眾人驚嘆起來,有人一臉激動,是為知車者;有人一臉茫然,是為不知者。
“還有個規(guī)矩。”言誠認(rèn)真地對來人說,“我的車不單賣。以十輛為底?!?
眾人愕然,來人也愕然。
“這是什么規(guī)矩!”來人有些怒意了。
“請轉(zhuǎn)告貴府少爺,在下這里便是這個規(guī)矩?!毖哉\微微一笑?!笆v為底,少一輛則不賣,多一輛則沒有?!?
“簡直豈有此理!”來人不悅,哼了一聲竟然是拂袖而去。
“這……”掌柜有些傻眼。
不論如何,有人愿出高價買言誠的什么車子,這已是事實。若這人真的答應(yīng)了一次買十輛呢?
那豈不就是兩萬錢?
兩萬錢??!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
“小子,你還有什么可說的?”他說,“事到如今,你是分文未進,總該認(rèn)輸了吧?”
“話不是這么說的?!鄙倘巳滩蛔〈驍?。
一輛車兩千錢,而十一輛車的造價,卻不過一千錢左右。
這是十倍以上的利潤啊!
他的心中有些激動,為了這少年而激動。他再次確定,這少年不但是商界的奇才,更可被銘記史書,成為古今神匠中的一員。
“言誠之前所言不差,時間確實未到?!鄙倘苏f,“況且如今錢已自己送上門來,誰又知不會有更多的錢自己前來?”
“是啊是啊!”許多圍觀者幫腔。
“所以我們應(yīng)再等等?!鄙倘苏f。
“等什么等?”掌柜急了,轉(zhuǎn)向初來看熱鬧的那一眾人。
“等等吧!”不想?yún)s聽到這樣的回答。
一個窮小子向富掌柜磕頭有什么看頭?哪有富掌柜向窮小子低頭有趣?
前者是世間每時每刻每地都會發(fā)生的事;后者卻是世間難見的奇景。
湊過這樣的熱鬧,那才有向別人炫耀的談資!
掌柜傻眼。他不知人群的心態(tài)竟然會如片刻間生出這般微妙的變化。他不知所措。
言誠一言不發(fā),只是轉(zhuǎn)身回屋,關(guān)上了門。
“你……”掌柜欲阻攔,卻反被圍觀者阻攔。
大家在后院中各自找地方坐了下來,三五成群,低聲議論著此事。有人說或許這窮少年會贏,有人說似乎有點懸。
商人很緊張,不住搓手,望著前堂通向后院處。
許多人都如他這般,望向那里,等著那一道身影的出現(xiàn)。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時已過午。
眾人都已經(jīng)餓了,許多人站了起來,到前堂拍著桌子要伙計過來點菜吃飯。也有一些人無心吃飯,雖然坐到了前堂,但眼睛卻盯著大門。
午飯,終還是吃完了。
那人的身影,終還是沒有出現(xiàn)。
商人倚門而望,神色中充滿了焦慮。
掌柜卻開始露出了笑容,頗有些得意。
“我說各位,就不用等了吧?”他笑著說?!澳侨孙@然不會再來了。這少年向我磕頭,已經(jīng)是注定的事了?!?
“便是如此,也等于是他贏了。”商人帶著些義憤說,“五日之間,從身無分文,做到兩千錢穩(wěn)穩(wěn)到手,在場諸位誰敢說能做到?”
他環(huán)視四周。
在座者,除了當(dāng)?shù)貋砜礋狒[的街坊,便是住店客人。客人之中,多半?yún)s是商人。聽聞他言,無不點頭。
掌柜冷笑:“五日萬錢可不是我逼他的,是他自己說的。不論如何賭約就是賭約,我若輸了愿賭服輸,他若輸了便得向我磕頭,承認(rèn)是訛詐我?!?
“他有如此之才,自不是貪圖訛詐之利者。”商人大聲說。
“賭約便是賭約?!闭乒褚廊焕湫?,“輸了便是輸了。多說這些有何意義?”
商人有些激動,想要據(jù)理力爭,但突然發(fā)現(xiàn)有這賭約在,自己真的說不出什么理來。
約定如此,輸了,便是你真是清白,也要違心地承認(rèn)錯在自己。
真不甘心?。?
商人咬牙,心懷怒意。
“他便是輸了,也是清白的!”商人只能如此地憤怒吼叫。
掌柜冷眼看他,滿臉不以為意。
就在此時,有人發(fā)出驚呼:“啊!”
手亦指向門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見到的是匆匆而來的某人。
那人在上午時,曾取出兩枚金幣,要買一輛怪車。
此時他又回來了。
掌柜的臉色大變。
商人的眼中卻生出了光彩。
那人一步踏入客棧,突然見所有人都盯著自己看,那目光有的冰冷,有的熱烈,有的充滿了好奇,不由嚇了一跳,急忙摸自己的臉。
“不要摸了,什么也沒有?!鄙倘思拥匾徊较蚯??!澳憧墒莵碣I車的?”
“是……是啊……”那人看著商人那激動的目光,有點含糊。
“言誠,言誠!”商人激動地飛奔向后院。
人們站了起來,紛紛涌向后院。
“走啊,掌柜的。”有人過去,一把拉起尚在發(fā)呆的掌柜,向后院而去。
簡陋的客舍之外,立時圍滿了人。商人上前敲門。
敲門聲輕,但激動的語聲卻重:“言誠小哥,有人來買車了!”
門吱呀打開,少年自其中而出,一臉的從容鎮(zhèn)定。
淡淡一笑,沖著那買家拱手:“十輛為底?!?
那人搖頭苦笑:“你這人也真是怪。不過卻也是無奈?!?
說著取出一個錢袋,從中倒出了二十枚仙陽金幣。
“您來數(shù)一數(shù)。”他恭敬地將錢遞了過去。
言誠接過,很認(rèn)真地數(shù)了一遍,然后點頭:“二十金幣,便是兩萬銅錢。一文不少。”
“那么車子?”來人問。
“已全裝好?!毖哉\閃到一邊,讓出門來。眾人向屋內(nèi)望去,只見十輛小小的怪車已然擺放在屋內(nèi)地上。
來人長出一口氣:“好,好,好!各位借過,我得即刻運回去,不然我家小少爺怕要把老爺?shù)暮尤竟饬?!?
客棧之外有大車,車上有某府的家丁。
來人一聲招呼,家丁們飛奔而來,不一會兒就將十輛怪車送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所有人目送他們離去,然后轉(zhuǎn)過頭望著少年手中的金幣。
言誠微笑著走到掌柜面前,雙手捧著二十枚金幣遞了過去。
“依約,五日萬錢,我做到了。”他認(rèn)真地說,“那么掌柜您是不是應(yīng)該將虎皮毯子和姜白錢給我呢?”
掌柜臉色復(fù)雜,時青時紅,時白時綠。
“愿賭服輸,可不能反悔?。 痹S多人開始跟著起哄。
五日之前,人們是起哄辱這少年。
五日之后,人們竟為這少年哄這掌柜。
商人看著這一幕,心中激動。
五日來有閑參與這件事的人都知道,自己是親身經(jīng)歷了一樁小小的江湖傳奇。
日后,對別人說起這事時,不知會令多少人驚嘆,多少人神往。
“我認(rèn)……”掌柜艱難地點頭,吩咐伙計到柜上取了那張虎皮毯子和姜白錢。
“你還說這小哥是訛詐嗎?”商人想起五日前之事,不由義憤填膺?!八舨皇怯炘p的話,那你這東西便是盜竊所得!是不是應(yīng)該報官?”
“沒錯!”許多人跟著點頭。
“報官!”許多人只是單純跟著起哄。
掌柜面色慘白。
“這便不用了。”言誠搖了搖頭?!皬念^到尾,這不過是一個賭局而已。何用報官?”
商人看著從容淡定的少年,心中不解。
“掌柜的,你還答應(yīng)要讓這少年白吃白住一世?。 庇腥嗽谂蕴嵝?。
“拿紙筆來!”掌柜一咬牙,讓伙計拿來筆墨,寫下一張任持此書者在四方客棧白吃白信一世的文書,簽名,按手印,遞給言誠。
言誠雙手接過,竟然道了聲謝。
掌柜臉色不由大紅。
言誠轉(zhuǎn)過身,恭敬地將這文書遞給了商人。
眾人愕然。
“五日前謝你促成賭約,今日更謝您仗義直言?!毖哉\認(rèn)真地說,“我是個過客,亦并不會長留此地,這一紙文書對我卻無用處。您是行商之人,當(dāng)會常來此地,這文書送您正合適?!?
“這……”商人愕然,不知接是不接。
言誠一笑,拉過商人的手將那文書塞入其中,然后拿著虎皮毯子轉(zhuǎn)身上樓。不多時,已然背著那竹箱下了樓。
“多謝各位。”他向著眾人拱手一禮,大步走出客棧。
眾人怔怔望著他的背影,一時百感交集。
掌柜卻望著商人手中的文書,有點肉痛。
但轉(zhuǎn)念一想,卻不由在心中感嘆。
這少年,果非常人。
隱隱之間,有一絲慚愧。
他若真在此地住了下來,要自己供養(yǎng)一生,自己又能如何?
但他卻走了。
因為他志不在這小城,如何會讓一間小小客棧困?。?
不過他離開,卻不肯就此饒了自己,將文書轉(zhuǎn)送一位常來此地的行商,便是讓自己每年都會記起這個小小的懲罰。
但確實只是小小的懲罰。
掌柜不由也望向門外,對那背影生出一絲敬意。
商人卻突然醒來一般,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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