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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兩面恩情

小說:豪族作者:蘇潛時間:2020-12-17 17:41:04

  時近黃昏,河畔空地上已是肉香四溢,草棚間處處是滿懷渴望的神情。

  陳瑞瑜正懷疑怎地還未煮好?四下里看去,卻看不到劉恩的身影。難不成是在等劉恩回來?陳瑞瑜對這些人又有些新的看法,看來,他們有自己的一套禮數(shù)。

  身旁九叔公忽然嗅了嗅,“咦”了一聲。

  “叔公,”青兒見了一笑,道:“沒錯,王二嬸還真舍得,這祖?zhèn)鞯柠u料也拿出來了?!?

  “唉,這又七八年了吧?”九叔公滿眼的回憶,“都快忘了這味道。”

  見陳瑞瑜面露迷惑,青兒這才輕聲解釋。

  那王二嬸一家原在京城里開著一家酒肆,就是因這祖?zhèn)鞯柠u菜方子,生意極為不錯,后被人奪去了家業(yè),一家人流落到村子里落腳。雖說王二嬸一直惦記著重操舊業(yè),卻一直不能如愿。

  青兒說得簡略,陳瑞瑜卻聽出了幾分兇險。他瞧了青兒一眼,并未詢問細處,轉(zhuǎn)眼挨個兒打量著四周的人們,猜想這些人大約個個都有一番故事吧?但眼下這些人的眼神卻都清澈、明亮,處處透著善意,并不因世事險惡而充滿恨意。

  想到這一點,陳瑞瑜有些癡了。這是古人么?怕是在來世里,要做到這一點,也不易吧?!

  “回來了!”

  “回來啦!”

  有人興奮地叫出聲來。果然,劉恩大踏步的走來,還未走近,便笑道:

  “就知道你們等不得了,好了,好了,辦事耽誤了會兒,這就開飯!開飯!”

  人群中立時涌起一股熱烈,人們紛紛聚到幾堆篝火旁,點燃篝火。那邊王二嬸等幾個女人抬出幾口大鍋,吩咐著男人架在火上。那劉恩指手畫腳的叫上幾人,抬出半扇野豬肉來,直接架在篝火上烤。這等到這時才開始,這劉恩是不是打定主意今夜要好生熱鬧一回?

  九叔公招呼陳瑞瑜隨他一起坐在一堆篝火旁,青兒就坐在身旁,面色被篝火映得分外嫣紅。

  “這可比過年還要熱鬧?!鼻鄡红o悄悄的說了一句。

  陳瑞瑜點點頭,知道這是青兒在跟自己說的。那邊劉恩等幾人拍開酒壇子上的封泥,一股酒香頓時散了開來。人們更加熱情了,就連九叔公,似乎也忍不住使勁嗅了嗅鼻子。

  很快,粗瓷大碗擺在每一人的面前,那兩壇子酒定是被加了水,分成數(shù)個小壇子,那劉恩便提著兩壇笑嘻嘻的坐過來。

  “叔公,”劉恩先給九叔公斟滿,雖未多說,卻是敬老之意顯然。

  “嗯,”九叔公笑得胡須亂顫,小小的喝了一口,閉上眼品了品,這才連連點頭。

  “好,”劉恩叫了聲,便給陳瑞瑜與自己各斟滿一碗。“來,咱兄弟倆干一碗?!?

  陳瑞瑜舉碗致意,看著劉恩一口喝盡,也一飲而盡。

  酒很淡,卻透著些香甜,正對眼下這番情景。

  那邊王二嬸送來一個陶罐,架在火上煮著,青兒便支起身子,給每人都盛上一碗肉湯。

  劉恩也不說話,先就著酒,一連吃了三碗,滿嘴流油,這才暫歇。

  “兄弟,別笑話咱,這可真是好久沒開葷了?!眲⒍餍Φ馈?

  “這肉很香?!标惾痂ばΦ馈?

  劉恩也不多說,連著又與陳瑞瑜喝了三碗。

  “放心,”劉恩忽然低聲說道:“我曉得分寸。”

  陳瑞瑜一怔,方才回過味兒來,這劉恩說的什么,便對劉恩點點頭,也不多話。

  不一會那邊程寶、李三哥等人過來給九叔公敬酒,又拉著劉恩一番暢飲,直喝十多碗,這才放劉恩回來。劉恩滿臉紅光,也不知喝醉了沒,卻是極為高興。

  “他們都有酒么?”陳瑞瑜隨意問了句。

  “都有,哪兒能沒有呢?”

  “有這么多?”陳瑞瑜不解,就兩壇子酒,光是劉恩一人喝的,怕也有一壇了吧?

  “嘿嘿,”劉恩笑道:“那程寶可不止兩壇,這小子后來心虧,自個兒回去又取了三壇子,他倒真瞞過去了?!?

  陳瑞瑜想想也笑了,這程寶想必也是個有趣的人。

  “兄弟,別擔心。”劉恩拍了拍陳瑞瑜的肩,這會兒他可真沒將陳瑞瑜看成外人?!坝凶龈绺绲脑?,不會餓著你。過兩日回家收拾收拾,哥哥便帶你去尋活兒做?!?

  “多謝二哥?!?

  “哎......”劉恩兩眼一瞪,道:“說什么謝不謝的?瞧得出來,你能吃得苦。這只要肯下力氣,是餓不死人的。今年通惠河開河要早幾日,想是開槽也沒幾日了,那邊碼頭上,不怕沒活兒做。”

  青兒有些擔心地看著陳瑞瑜,道:“碼頭上,很重的?!?

  “重?”劉恩似乎才想起來,看著陳瑞瑜道:“先少扛些......難說?!?

  言下之意,陳瑞瑜聽出來了,這是說不曉得陳瑞瑜是不是“天生神力”。

  九叔公咳嗽一聲,道:“力氣......是練出來的,慢慢的就好了?!?

  “是?!标惾痂さ?。

  那劉恩忽然想起什么,嘿嘿一笑,從懷里摸出個包裹,慢慢打開。

  “適才耽誤了會兒,就是給兄弟你辦這個去了?!?

  那攤開的包裹里,是一副牛皮制成的皮套。陳瑞瑜不解,看向劉恩。

  劉恩故作神秘,笑道;“打開瞧瞧,保你喜歡?!?

  陳瑞瑜取過打開,卻是一排十枚打造精巧銳利的鐵鏢。

  “如何?”劉恩笑問。

  “哪兒來的?”陳瑞瑜問道。

  “下午去了趟當鋪,”劉恩懶洋洋的說道:“你那塊玉佩與一套衣裳,到能買上二石米,我已托人送回村子了。這東西.......嘿嘿,說來也巧,那鋪子門口正有人要當這個,當鋪不收,說這是兵器,不敢違禁。我便悄悄跟上去,在僻靜處一問,便換了來?!?

  陳瑞瑜兩指夾出一枚鐵鏢,細細打量著,做工極為精細,鋒口雪亮,不像是平常之物。

  “他要多少錢?”陳瑞瑜問道。

  “放心,若有麻煩,我怎敢往家里帶?”劉恩似乎知道陳瑞瑜擔心什么,道:“我問清楚了,這是那人家里老人的東西,兒孫們可無人會使,趕上家里敗落,能當?shù)亩籍敼饬?,這才想起這個。這非金非銅的,總不至于賣給鐵匠鋪子里去?一百五十文。若非今日我親眼瞧見,這白送我還不要呢?!?

  陳瑞瑜點點頭,將那鐵鏢在手里掂了掂。

  “如何,可乘手?”劉恩問了句。

  “輕了些?!标惾痂さ溃骸拔迨剑率且h?!?

  “不妨,往后有了銀錢,咱們再尋人新打一副。”劉恩笑道:“說來也是,這巧事兒,今年最多,還都讓我遇上了。”

  九叔公與青兒都只默默地聽著,自打劉恩與陳瑞瑜將獵物帶回來,便知其中另有故事。這會兒一聽,自然明白了七分。不過,陳瑞瑜在他們眼里本就神秘,如此,也未太過驚奇。

  劉恩又給九叔公、陳瑞瑜各斟了一碗,又道:“這幾日先不忙著去碼頭,你便在附近林子里轉(zhuǎn)轉(zhuǎn),能打到什么,是什么,就是一只兔子,拿到酒肆里,也能換幾斤米。”

  “嗯。”陳瑞瑜應了一聲。這也算是個謀生手段,想必最初習練時怕不是為了這個。

  劉恩喝了口酒,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隨口問道:“你這身里外都當了,......那何家送你出莊,就沒送你點盤纏?何家可不缺銀錢?!?

  陳瑞瑜苦笑了一下,便將路上被盜一事說了。

  “哦?”劉恩來了興趣,想了想,問九叔公:“叔公,你想會是誰做的?”

  陳瑞瑜一愣,怎么,難道他們猜出是什么人了?

  九叔公閉眼想了想,道:“怕是朝陽門那邊的人做的?!?

  “程太經(jīng)?”劉恩道。

  “多少有些相干?!本攀骞?。

  劉恩看了看陳瑞瑜,笑道:“在這住了這么些年,周圍什么人還是聽到不少。眼下還不敢說,過幾日問問吧。保不準能討回來?!?

  “還能討回來?”陳瑞瑜問了句。

  “說不準?!眲⒍餍Φ溃骸靶值?,你就不該在野外亮出銀子,若你不打開來瞧,怕是就沒這一出了。”

  “彼時......沒瞧見有人啊?!标惾痂み€是不明白幾時被人瞧了去的。

  “想來那些人也是臨時起意,不然也不會用最笨的法子?!眲⒍麟S口道。

  最笨的法子?陳瑞瑜苦笑了下,這還將自己騙過了。

  “說起來,要不出這事兒,陳大哥還來不了咱們這兒呢。”青兒像是隨口一說。

  “對,對,這事兒還不算是壞事?!眲⒍餍Φ脑幟?。

  九叔公瞧了青兒一眼,便將話叉開去。

  “這么說,那何家的人,也還是有心的?!?

  陳瑞瑜看這劉恩,這回卻沒見劉恩有什么怒氣,想了想,便試探著問了句:“今日......那何家做了什么不妥之事?我瞧著劉二哥......”

  劉恩看了陳瑞瑜一眼,那眼神卻瞧不出喜怒。

  “說說吧,”九叔公道:“論起來,那何家也是出了力的,別讓瑞瑜夾在中間難做人?!?

  陳瑞瑜感激的望著九叔公,到底是老人家,這心思可是寬的很。

  “也罷,”劉恩喝了口酒,道:“小兄弟,如今我也沒將你當外人,這往后咱們要一個鍋里吃飯,這些事早點跟你說明白也好,免得日后生分。”

  “生分?”陳瑞瑜還真鬧不清到底是什么事。

  “那何家是大戶,我們這等人家,自然是想多瞧一眼也是不能的?!眲⒍鞯溃骸安徊m你說,這回地震,家里房子垮了,米糧也僅夠一月之食,那種子糧還不知哪兒尋去。這是家里的難處?!?

  陳瑞瑜點點頭,示意聽懂了。

  “那日遇上兄弟你,咱家里沒銀子,救不了你,青兒便說要去問問何家的人。這事兒已說過了,做哥哥的當時還存著另一個心思......”

  劉恩頓了下,見陳瑞瑜并未說話,便接著道:“若是何家人真的好心,哥哥我便想著投身何家,哪怕是做個田莊上的門人,那月例銀錢也夠一家人嚼用?!?

  說到這里,劉恩停了下,陳瑞瑜分明看到他的嘴角抽動了下。

  “再說,那賣身銀子不論何家給多少,總能早些將垮了房子再建起來?!?

  “二叔......”青兒凄凄慘慘的叫了聲。

  “唉.......”九叔公只嘆了一氣,一言不發(fā)。

  “這也沒什么?!眲⒍餍α诵?,“雖說叔公說了,咱家的人,就是餓死,也不賣身為奴。不過,這天災,可是凡人抗不住的??偛怀扇蘸笠患胰硕紴榕?。”

  陳瑞瑜望著三人,不知該說什么的好。

  “這都是當日所想,”劉恩忽地笑了笑,道:“自然,此時可沒這個念頭了,倒不枉叔公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

  “哦?”陳瑞瑜總算應了一聲。

  “咱們接著說何家?!眲⒍鞫似鹁仆?,又道:“青兒去說了,兄弟便被接走了。之后的事兒,我們便也不知。只是那何家七小姐,不知怎么對青兒好起來,日日都請青兒過去坐著說話,還送吃送喝的。那日,居然是想跟青兒做姐妹?!?

  “姐妹?”陳瑞瑜問了句。

  “對啊?!眲⒍鞯溃骸昂渭沂鞘裁慈思?,我們是什么人家?哪兒能有這樣的好事?”

  陳瑞瑜看了看青兒,青兒低下頭,什么也沒說。

  “做哥哥的那個小心思還沒開口呢,青兒這姐妹的好事就來了,若是擱在前幾日,我當然往好里想,至少,這做姐姐的幫襯妹妹家里一些米糧也不算什么吧?”

  劉恩將酒碗又放下,道:“我一個人賣身為奴沒什么,可青兒一個姑娘家,可不能有什么散失?!?

  “后來呢?”陳瑞瑜問。

  “后來,那何家七小姐果然說了緣故,當然不是什么好心、投緣。她大概是想,我們這等人家,若是有個高枝兒可攀的機會,哪兒還不能立時就靠上去?”

  “高枝兒?”陳瑞瑜道。

  “這還說的不是何家?!眲⒍髌擦似沧欤溃骸澳懵犖衣f。這何家七小姐不是要出閣了么?那夫家卻是個高枝兒,何家七小姐本不想嫁,按她的說法,就是他父親何家老爺,也不愿將女兒嫁過去,可是那夫家位高勢大,又不敢得罪,便就應了這門親事?!?

  “位高勢大?是哪一家?”陳瑞瑜似隨口一問。

  “我自然要打聽了?!眲⒍黝D了頓,似乎也覺得才說“不攀高枝”的卻又去打聽......撇了眼陳瑞瑜見不動聲色,便接著說道:“據(jù)說那人的舅舅,是個什么中書舍人,與朝中大臣交往甚密,前些年曾下獄待罪,后來一番手段,居然便就無事放了,且還升了官兒。這還不是勢大?”

  “姓什么?”陳瑞瑜越聽越覺的像是一個人。

  “姓汪,汪文言?!眲⒍饕豢诘莱?,卻沒什么懼意。當然,朝中的高官顯貴,與劉恩可是半點關(guān)系沒有。

  “不能嫁?!标惾痂ぽp聲說道。

  “當然不能嫁,”劉恩一怔,說道:“你都猜到了?”

  “猜到什么?”陳瑞瑜問。

  “青兒當然不能嫁過去,我打聽了,那人除了舅舅外,本家倒沒什么功名、職位,且還是個聾啞之人。我家青兒如何能嫁過去?”

  “青兒?”陳瑞瑜狐疑,“不是說的是何家七小姐?青兒為何要嫁?”

  “我當你一猜到便準呢?!眲⒍鞯溃骸澳呛渭移咝〗愕囊馑?,便是讓何家老爺認了青兒做干女兒,然后嫁過去。反正當初定親時,只說何家的女兒,倒沒指定是七小姐。你瞧瞧,這打的是什么算盤?”

  “七小姐打的這個主意?”陳瑞瑜有些吃驚,這主意......可不是一般大戶人家女兒能想到的。

  “她何家當我們是什么人?門板么?想擋什么就搬來用用?”劉恩道:“我自個兒便就算了,只要能吃飽飯,旁的可不理。青兒可不成?!?

  陳瑞瑜默然,原來劉恩就是因為青兒,恨上何家的。聽這話的意思,自然是沒有答應七小姐。

  九叔公一直默默的看著陳瑞瑜,此時開口道:“按說......何家七小姐,也不算歹意。咱們這樣的人家,若是嫁到這些大戶人家里,自然是件好事......就算是聾啞之夫,也強過吃糠咽菜?!?

  劉恩倒沒反駁,像是默認了九叔公的話。

  “當初......我起了誓,就是餓死,也不投身豪門大戶?!本攀骞溃骸斑@些年,倒是讓孩兒們也存了這個心思?!?

  “都是窮啊。”劉恩難得感嘆了句。

  青兒左看看、右瞧瞧,低聲說了句:“七小姐......人也不壞的。就是......算計的多了些。”

  “唉,”劉恩嘆道:“這事兒,我僅是賭氣,叔公說得在理,這事兒若擱在旁人家里,怕是多半就應了。本就不算害人。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這天災......舍了我也就罷了,還要連累青兒.......青兒,二叔起誓,日后你的親事,一定要選個好人家?!?

  “二叔......"青兒叫了聲。

  “二叔說到做到?!眲⒍魉坪醢l(fā)了狠?!叭蘸笠欢ㄒL風光光的嫁人,絕不讓人輕賤你?!?

  篝火旁安靜下來,這說話容易,做起來......在座的都知道難處,就連陳瑞瑜,也是心里清楚。

  九叔公打量著陳瑞瑜,心里卻一直想著陳瑞瑜脫口而出的話。

  “瑞瑜,”九叔公道:“你識得那個汪家?”

  劉恩、青兒一聽,均是一愣,隨即也想起陳瑞瑜適才之言。

  陳瑞瑜搖搖頭,他當然不認識汪家,但這個汪文言,可是魏忠賢清理對手的一步棋,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適才既然漏了口,怎么也得說說。陳瑞瑜面對九叔公等人,直覺是不愿意騙人的。

  “叔公,這個汪文言我是不識的,卻是適才剛想起......曾聽說過一些......秘事?!?

  “秘事?”劉恩說得很輕,但無疑是信的?!芭c汪文言有關(guān)?”

  “可否說個一二?”九叔公也放輕了聲音。

  “這個汪文言......”陳瑞瑜笑了笑,輕聲道:“其實也沒什么,此人原是個縣吏,后來花銀子成了監(jiān)生。不過的確交游甚廣,這官位也就越做越高,如今做的是內(nèi)閣中書舍人。至于說道勢大,只提幾個名便可知了:葉向高、趙南星、楊漣、左光斗、魏大中?!?

  九叔公等人聽得是目瞪口呆,這一連串的人名,自然是一個不知,但聽得陳瑞瑜說得極順,當然不是隨口編的。

  “葉向高?”

  “內(nèi)閣首輔?!?

  “趙南星?”

  “吏部尚書?!?

  ......

  只問了兩人,九叔公便住了口。這二人名字雖是不知,但那官位還是略知一二的。

  如此,九叔公、劉恩、青兒自不再懷疑陳瑞瑜出身豪門大戶的身份,居然因傷而流落在他們家,豈不是天意?

  “瑞瑜,你的意思......”九叔公畢竟久經(jīng)人世,陳瑞瑜這么說,可不是故意擺出來嚇人的,必有后話。

  “叔公可聞朝堂之上的事兒?”陳瑞瑜輕聲問道。

  九叔公搖搖頭,這若是知道,可就奇怪了。

  陳瑞瑜想了想,道:“這就比如......兩家鋪子爭搶生意,那店中伙計,自然是各幫各家,那姓汪的,便是其中較為得力的一人。”

  這么說,九叔公等人自然便懂了。

  九叔公想了想,又問:“瑞瑜的意思......”

  陳瑞瑜輕笑,道:“這鋪子生意,左右不過今年你好,明年他好??蛇@一回,一家鋪子有了十足的成算,要將對家拆個精光,這口子么......就落在那最得力的伙計身上。這不論鋪子最后怎樣,這個伙計......也就丟了差事?!?

  九叔公雙眼冒出精光,緊盯著陳瑞瑜,好一會兒才道:“瑞瑜可記得清楚?”

  “嗯,”陳瑞瑜點點頭,道:“也是適才想起,叔公,這若是錯的,我怎能記???”

  “可知幾時?”九叔公試探著問道。

  “左右不過兩月。”

  九叔公連連點頭,不再說話。

  劉恩、青兒聽得迷迷糊糊,那劉恩低聲道:“叔公,你們這是打的什么啞謎?”

  九叔公不理,閉眼自己想著。

  陳瑞瑜帶著歉意的笑了笑,這話可不是他有準備的說出來的,無心之間,他又忘了要小心謹慎的誓言。

  好一會兒,九叔公睜開眼,卻是看著青兒。

  “青兒,那何家七小姐,許下什么,你再說一次?”

  “叔公......”青兒有些害怕。

  “不怕,叔公可舍不得讓你委屈。”九叔公道:“叔公不會答應七小姐?!?

  青兒這才放下心來,道:“七小姐說,若是應了,何家再送咱們一頃地,外加一座宅子?!?

  “還有呢?”九叔公道。

  “叔公,”青兒叫道。

  “不妨,你且說說?!?

  “還有......嫁妝何家準備,聘禮也給咱們家。只是要守秘,不能讓那邊知曉。”青兒道。

  九叔公瞇著眼,道:“青兒,你說這是七小姐的主意,還是何家老爺?shù)闹饕???

  青兒猶豫了一下,道:“聽七小姐的意思,何家老爺原也不贊同的,只是怕了對家。想必七小姐的主意,何家老爺能應的?!?

  “這何家,還真舍得?!本攀骞溃骸八渭壹热幌牖ㄣy子打發(fā)麻煩......怕是也不敢讓這事兒傳出來。”

  青兒道:“自然是,這是七小姐私下里說的,連她的奶娘、丫頭們也不在身邊?!?

  九叔公又想了會兒,卻拿眼一直瞧著陳瑞瑜,陳瑞瑜心里有些發(fā)毛,不知九叔公什么意思。

  “瑞瑜,”九叔公終于開口,道:“聽你適才之言......何家怎么也算是于你有恩,你也是不愿七小姐嫁過去,也想替七小姐了一樁心愿,可是?”

  陳瑞瑜點點頭。

  “嗯,那好,我這倒是有個法子,只是此事卻是瞞不了七小姐,想必會猜到于你有關(guān)。這有沒有麻煩,可就難說了......”

  “叔公的意思是......”陳瑞瑜可不知怎么回答。這麻煩,還少么?怕定是不怕的,何況真如九叔公所說,這七小姐雖然沒見過,再怎么也是救過自己一次的,能幫的,還能不幫么?就是有麻煩,難道還能說個不字?

  “我這個法子,說出來有些討巧,可不甚光彩,不過,既能幫七小姐,也能暫解咱們家的難處。”九叔公道:“不過,唉,我也這個歲數(shù)了,這家里如今這樣子.......還不知能吃幾口飯。倒是青兒日后.......”

  這話......陳瑞瑜還能說什么?

  “叔公是什么主意,說出來聽聽?”

  九叔公看了陳瑞瑜一眼,道:“瑞瑜,若日后真有麻煩引到你身上,你不怪叔公吧?”

  陳瑞瑜搖搖頭,道:“叔公,不會。就是有麻煩,也是瑞瑜自己引來的,絕不會與叔公有關(guān)?!?

  “嗯?!笔骞c點頭,好一會兒才道:“我這是窮怕了啊,也不在乎什么臉面了。”

  “叔公,”陳瑞瑜剛要站起,那劉恩卻一把拉住他,道:“做什么?你就不當是一家人么?”

  陳瑞瑜瞧瞧劉恩,點點頭,坐下說話:

  “叔公,劉二哥,青兒,此時我再說什么救命之恩,日后厚報之話,便是做作。眼下但凡能為你們做一點事情,我是巴不得的,哪里還怕什么麻煩?叔公請勿再說此話。”

  “好,好,”九叔公道:“若是瑞瑜沒有記錯,我這法子倒不費什么氣力,只是青兒去傳一句話便妥?!?

  “什么話?”青兒好奇的問道。

  “青兒,你便去見七小姐,就是有法子了她心愿,卻不是用她那個主意。若是她問詳情,就說朝中有人替她家想法子,至于姓甚名甚,無可奉告。只要她照著做便可。”

  “嗯。”青兒繼續(xù)聽下去。

  “你與她說,若是了了心愿,卻要何家拿一座宅子與那一頃地作為酬謝?!本攀骞裰夏樥f了出來。

  那劉恩、青兒卻沒有覺得絲毫不妥,雖然各有各的盤算,但顯然并不以為這話丟臉。陳瑞瑜卻也沒什么感覺,這家人的難處,如今他是看在眼里的。

  “什么法子?”青兒問道:“七小姐那里該怎么說?”

  “就說......讓七小姐稱病,何家老爺也稱病,總之任何與這門親事有關(guān)之人,全都告病。只要拖過兩月,便萬事大吉?!?

  劉恩細細一想,便就樂了。如此,果然是不費什么事兒。

  其實何家不是沒想過裝病躲避,問題能躲多久,就算躲了兩月,不是一樣還要面對?又有何用?青兒這么一說,虛虛實實的,那七小姐既然一心不嫁,就是心內(nèi)不信,怕是也要勸父親照做的。

  陳瑞瑜倒是心內(nèi)忐忑,這主意可全是建立在相信自己所說份兒上的,若是不準......說來也奇怪,這記在心里的事兒,沒說出來倒沒有懷疑,此時卻怎地又擔心了呢?

  “好,明兒我便去與七小姐說。”青兒道。

  “嗯,”九叔公道:“此事不成,咱們也沒少什么,只是瑞瑜的麻煩,就有些難說了。劉恩,打明日起,你便伴著瑞瑜,一步也不要離開?!?

  “是?!眲⒍鞔饝?,此時也想明白九叔公的打算,沉吟片刻,又道:“叔公,要孩兒看,此事若成,何家才會疑到瑞瑜身上,畢竟這朝堂上的事兒,怕是何家也瞧不清楚,不然哪會不曉得?若是不成,只會恨咱家貪心,空口說瞎話,倒不會難為瑞瑜。再說,此事成與不成,那何家怕是也不敢明里說出來。就是何家想為難我們,嘿嘿,咱家現(xiàn)今這樣兒,又怕的什么?”

  “此事若成,何家又守信,可比咱們辛苦十年、二十年要強啊。”

  這豈不是一場賭局?

  陳瑞瑜一時間有些恍惚,分不清這錯雜在一起的關(guān)系。兩邊都是救命之恩,何家七小姐先算計青兒,此時九叔公又算計何家......這在陳瑞瑜面前上演,這感覺......還真是一個“復雜”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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