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奉了老父之命，周墨白帶著雙關(guān)晃晃悠悠走向周府的大門。
本來還想帶飛燕出去的，想想身后跟著一個如花似玉的美眉，飛揚撥扈地在街上溜達，那場面實在是令人垂涎三尺。但是飛燕對待自己冷冰冰的，稍不如意就拳腳相向，搞不好被當(dāng)街痛扁，那實在很丟周大公子的面子，想到這周墨白只好放棄這個念頭，帶著胖乎乎的雙關(guān)出去了。
從臥室到大門的一路上，花匠、下人、廚娘，紛紛彎腰行禮，但目光中充滿了畏懼，畏懼中又有一絲怨憤，小心翼翼地掩藏在卑微的恭敬里面。
“雙關(guān)，”周墨白顯然不是瞎子，他不解地問道，“我的樣子很可怕嗎？早上照鏡子，我覺得自己還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嘛，怎么這一個個看我的樣子，好像……我欠了他們很多錢？”
“少爺……”雙關(guān)左顧右盼，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敝苣椎溃拔揖退阖澵敽蒙?，總不會搶這些下人的銀子調(diào)戲他們的老婆吧？”
“……”
“瞧你這表情……不會是真的吧？”周墨白頓時汗都下來了。
“少爺，廚房的張媽那邊，上個月您的銀子用光了，借口說她做的蓮藕糖水沒放鹽，扣了三錢銀子?！?
“……”周墨白無語。
“羅花匠那邊，您去年調(diào)戲過他八歲的女兒……”
“……”周墨白繼續(xù)無語。
“至于劉二李三那幾個下人，前幾日你非要和他們賭錢，結(jié)果您賭輸了……”
“輸了？”周墨白跳將起來，詫異地攤開雙手，“那他們何至于如此悲痛欲絕，欲將我先奸后殺的眼神？”
“少爺，您輸給他們?nèi)齼摄y子，然后又從他們口袋里搶了五兩銀子過來?！彪p關(guān)越說越小聲。
“簡直是無恥呀！”周墨白瞪大了眼睛，對自己穿越的這個正主的仰慕之情實在是滔滔不絕。
“虧得程管家，事后安撫了他們，您拿走的銀子也都補給了他們。”雙關(guān)提醒周墨白。
“程管家真是一個好人吶！”周墨白感嘆一句，對程管家的認識重新刷新了一遍，對昨晚的行為深感歉疚，“看來一定要好好感謝一下程管家。”
一定要彌補，對這種**似的行為，一定要給予表彰獎勵，何況以后自己每月的花銷還指望管家呢。
大門口，程管家規(guī)規(guī)矩矩立在門邊，衣著依舊簡樸，神情依舊恭敬，只是眼神躲躲閃閃，余光之中幽怨的眼神在周墨白身上漂游。
周墨白迎上去，帶著春風(fēng)般的微笑道：“程管家，那天晚上是我看錯了，想來你一定沒有斷背的愛好，您別介意，今日我到街上走走，聽說百花樓的姑娘身材相當(dāng)不錯，您要不要同去，在家里偷看其他女人實在沒有意思，俗話說得好，兔子還不吃窩邊草……”
“……”程管家瞬間石化。
“對了，你如果哪天真的偷看我老娘的話，我一定不會跟老爺說的。”周墨白壓低聲音道。
程管家愣了，瞠目結(jié)舌，忽然尖叫一聲，轉(zhuǎn)身飛奔而去。
“你看看……程管家果然是同道中人，連跑路都跑得這么銷魂……嘖嘖！不得了！”周墨白贊嘆道，然后徑直踏出周府大門。
……………………
永嘉縣城就在溫州府所轄地界，往北三里就是溫州府，比起瑞安、樂清、平陽其他縣城，永嘉靠近水運，南來北往的生意人極多，即使不是集市，平日里也是熱鬧非凡。
大街上賣水果的，擺茶水?dāng)偟模糁鴵?dān)子的貨郎、敲鑼賣藝的老頭，看得周墨白眼花繚亂，唯一的遺憾就是街上的女人太少了，而且即便有那么幾個，都是行色匆匆，姿色平庸，穿著保守。
這個時代的女人穿的實在太保守了，包裹得嚴嚴實實，連點走光的可能都沒有，后世那些深V露背裝、吊帶肚兜裝、超短裙、比基尼什么的看起來只能是一種奢望，對于周墨白來說，實在是不可彌補的遺憾。
這些女人，怎么就不懂得與別人分享自己的青春美麗呢，周墨白覺得，至少應(yīng)該向唐朝看齊吧。
一路走過，一路搖頭，一路嘆息。
“少爺，你怎么了？這街上有什么不合適的嗎？”雙關(guān)胖乎乎的小臉上忍不住奇怪道。
“沒有，我看這街上衛(wèi)生情況堪憂，大家會增加生病的可能，商業(yè)管理太松散，很容易造成交通擁堵，實在太讓人揪心了?！敝苣滓桓蓖葱募彩椎臉幼?。
“……”
沿街，周墨白老老實實按照周源的吩咐，經(jīng)過一個攤子、一個店面都停下來詳細問一下價格，賣水果的，賣布的，賣雜貨的，甚至還有街角買火炭的，周墨白一概不論，都是認真拿起貨物來左看右看。
見店主過來討好地詢問，周墨白趕緊丟開手上的貨物，拍拍手，一付不關(guān)我事的表情：“我就是看看，我沒帶錢，我也不買，你不用理我……”
等到旁邊來了客人買東西，周墨白又趕緊湊上去，近距離認真仔細地觀察別人買東西、稱銀子的過程，就差沒伸手捏捏人家手里的銀子了，好幾位客人最后被他求知的眼神震撼了，驚恐地放下貨物狂奔離去，惹得眾多攤主店主怒目而視。要不是周墨白惡名在外，已經(jīng)有幾個蠢蠢欲動想上來教訓(xùn)教訓(xùn)他。
雙關(guān)跟在后面冷汗一個勁地流。
服侍這么個少爺，感覺實在是……刺激。
最終，周墨白對市場的考察終結(jié)于一家包子鋪。
包子鋪里裝備還是嶄新的，看來才是新開張不久。攤主是一個精瘦的老頭，頭發(fā)幾乎都掉光了，只剩幾根殘兵敗將草草附在腦后。
老頭笑瞇瞇地瞇著眼，操著外地口音，大約是外地剛到本地經(jīng)營。
周墨白習(xí)慣地一手抓起一只包子，問道：“掌柜，多少錢？”
“五文錢一個，客官。”老頭手大約還不認識眼前這位大名鼎鼎的周公子，腳麻利地拿起一張荷葉，準(zhǔn)備給他裝上，“要幾個？”
周墨白訕訕地笑笑，搖搖頭，將手中的包子放下。
老頭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可憐的包子上已經(jīng)被周墨白抓過火炭的手指抓出幾個烏黑的爪印，格外顯眼。
“客官，您要幾個？”老頭再次加重語氣。
“我沒錢！”周墨白很干脆地回答，一付坦白從寬的表情。
“客官，小本生意，經(jīng)不起您開玩笑，您看這包子我們也不好賣了呀……”老頭哭喪著臉。
周墨白尷尬地笑笑，只好再次拿起包子，右手在袖子里妝模作樣的摸來摸去，當(dāng)然，里面一文錢也沒有。
“雙關(guān)，拿錢?！敝苣椎吐曄蛏磉叺碾p關(guān)求助，“回去少爺還你，連帶利息?！?
雙關(guān)委屈地紅了紅眼，附耳過來低聲道：“少爺，您忘了，我這個月的月銀借給您了，還沒還我呢，就在您上百花樓前一天。”
“哦……”周墨白轉(zhuǎn)頭溫和地朝賣包子的老頭微微一笑，伸出小手來友好地招了招，然后忽然一轉(zhuǎn)身，像一只離弦的箭射了出去，迅速逃離案發(fā)現(xiàn)場。
雙關(guān)一愣，馬上反應(yīng)過來，跟著拔腿就跑，跟著這樣的主子，不多幾個心眼的話，最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狂奔而去，踏起一地?zé)焿m。
老頭也是一愣，沒想到這位看起來穿得周吳鄭王的公子哥，居然為了一個五文錢的包子，說跑就跑，然后攤子也顧不上了，雙手在圍兜上擦了擦，氣急敗壞地追了出去：“兔崽子，給老子站住……”
周墨白撒開腳丫子玩命地跑，嘴里小聲嘀咕，兔崽子才給你站住。
雙關(guān)咬緊牙關(guān)，一步不差跟在周墨白身后，十丈之外，賣包子的老頭緊追不舍，一邊追一邊喊：“抓賊呀，有沒有天理，有沒有捕快……”
聽得耳邊風(fēng)聲呼嘯，周墨白還不忘將包子送到嘴里，滋味還相當(dāng)不錯，頓時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
古人說的好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女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包子，這偷來的包子果然比買的包子味道要好得多。
周墨白吃完包子，還不忘舔舔抓過火碳的烏黑手指，腳下絲毫不懈勁，一個逍遙的身影歡快地在永嘉縣城里奔跑。
確實像一只兔崽子，啃著胡蘿卜，歡快地奔跑在草地上。
正所謂峰回路轉(zhuǎn)，樂極生悲！
忽然間，一只蒼勁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衣領(lǐng)，周墨白被提起離地半尺，歡快的奔跑戛然而止，一聲獅子吼如醍醐灌頂：
“毛賊，如此慌張?zhí)痈Z究竟犯了何事？”
周墨白三魂嚇掉了兩魂，如同從天堂掉到地獄。
回頭一看，卻是一位留著絡(luò)腮胡子，身材魁梧的黑臉大漢，身著皂色衣袍，腰間用皮革扎了條粗獷的腰帶，掛了一把腰刀，后面跟著兩個捕快。
“大人何事？小的乃是良民！”周墨白氣喘吁吁地答道，對眼前這位黑臉大漢上下打量一下，看來這三人多半是縣里的捕頭。
“良民豈有狼狽逃竄之理？”黑臉大漢捕頭不依不饒，看看周墨白左瞅瞅右瞅瞅，似乎有點印象，“你是……那個？”
“對對對，我就是那個呀！”周墨白急于脫身，任由黑臉大漢捕頭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是那個……哪個？”黑臉大漢捕頭鄒緊了眉頭，疑問地看著周墨白。
“就是那個呀！”周墨白的眼角余光已經(jīng)看了賣包子的老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街角，并且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心里貓抓一樣。他也不知道黑臉大漢捕是不是把自己認成其他人了，只好隨著他的話頭。
“對了，你是周老爺?shù)墓樱俊焙谀槾鬂h捕頭終于認出他來了。
“正是正是。”周墨白喜出望外，“敢請教捕頭大人如何稱呼？”
“敝姓劉，單名一個猛字。”劉猛捕頭外表看起來的確是威風(fēng)凜凜，果然人如其名。
“捕頭大人知道我？”周墨白浮起笑容，“想不到我周墨白還算小有名氣。”
“周公子在永嘉名聲甚大，光是上月市坊間舉報公子調(diào)戲婦女、偷雞摸狗之事就有數(shù)十起之多，劉猛想不知道你都難?！?
額……
周墨白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已經(jīng)對穿越的這位正主徹底無語了。
雙關(guān)已經(jīng)追上來了，氣喘兮兮地撐著膝蓋，吐著舌頭急促呼吸。
后面遠遠的街角，賣包子的老頭滿頭大汗地窮追不舍，眼看就要追過來了。
“捕頭大人，家中有急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后會有期?！敝苣坠肮笆?，就像腳下抹油一跑了之。
劉猛的大手依舊抓著周墨白的衣領(lǐng)，瞇縫著眼睛：“周公子莫慌，我看你神情驚慌，莫非有人對你不利？”
賣包子的老頭已經(jīng)追近了，臉上的猙獰看的一清二楚。
周墨白汗都下來了：“捕頭大人，您高明，確實有人對我不利?！?
賣包子的老頭終于追了上來，一把抓住周墨白，大口大口喘著氣，還來不及說話，周墨白搶先道：“掌柜的包子果然味道鮮美，在下吃了之后精神氣爽，腳下生風(fēng)，不知不覺就奔跑起來，一共多少錢？”
“要買……要買……要買你……跑什么？”賣包子的老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翻白眼，伸出手來，“包子一個五文?！?
周墨白雙手可憐巴巴地在身上上下其手，就是摸不出一文錢來，最后，他訕訕笑道：“老板，出門忘帶錢包了，這樣吧，回頭你到南街拐角的周府取錢，多給你加五文，如何？”
“我才不信呢，你個吃霸王餐的混蛋，不行！”老頭斬釘截鐵，死活不依。
劉猛聽了半天，總算弄明白什么情況，他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掏出幾個銅板遞過去：“老板，這是周府的周公子，家里開了不少店鋪，不至于搶你幾個包子，想來出門忘記帶錢了?！?
“有錢人難不成有吃白食的嗜好……”老頭接過錢，回身嘀嘀咕咕走了。
周墨白長舒了一口氣，朝劉猛一拱手：“捕頭大人，謝過，改日小弟一定登門告謝！”
劉猛大手一揮：“不用，請?zhí)嵝蚜钭鸫笕?，下月十五的永嘉棋王大賽，知縣楊大人恭候周老爺大駕。”
說罷，帶著兩個捕快揚長而去。
棋王大賽？周墨白莫名其妙，回頭就看到程管家站在身后，帶著溫馨的笑意，遞過一個錢袋子：“少爺，見您出門，想起您身上可能沒帶銀子，我就趕緊給你送過來……”
“你什么時候到的？”
“就是那個老頭追過來的時候……哎喲，少爺您怎么踢人呀……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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