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收留

　　蘇曼華家住郊區(qū)，20多分鐘的車程，中間要穿過一條跨河的廊橋，橋?qū)Π毒褪强h城老區(qū)的文化古街。載著雪絨兒經(jīng)過紅綠燈時忽然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于是轉(zhuǎn)了個彎，開往古街區(qū)。通過不斷查看著車載的電子地圖，最后在一處宅院前停住了。

　　金屬制的大門已經(jīng)銹跡斑斑，蘇曼華向雪絨兒問：“仔細看看，你還記不記得這里？”

　　雪絨兒順著指示，盯著大門口足足十秒鐘，最終還是目光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里就是雪絨兒家十年前的舊宅，4層的小洋樓，加上庭院面積，足足占地200坪。

　　蘇曼華帶她下了車，來到大門前，不但門縫緊閉，門把手還用鏈條鎖做了加固。

　　“這里就是你的老家，七歲之前，你就住在這里的；難道沒有一點印象？”

　　顯然雪絨兒吃了一驚，“這是我家？”前后張望了一下，再次搖頭。“真的不記得了呀！”

　　蘇曼華嘆了口氣，扯了扯門上的鏈條鎖。“你瞧，想要帶你進去，看來今天辦不到了！”

　　畢竟小孩兒心性喜歡逞能，猜到了蘇曼華的意圖，沖她擠擠眼，摩拳擦掌：“我能，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蘇曼華剛剛開口，就見她伸出雙手捉住鏈條鎖，兩頭一用力，嘎嘣一聲脆響，挺粗的金屬鏈條就被她輕易扯斷了。完工后向蘇曼華微笑著邀功，得意洋洋表情像是在說：“厲害不？”

　　起初蘇曼華吃了一驚，而后便釋然：高分子的聚合材料加上巨大的機械力，這些機腦人完全具備這樣的能力。

　　兩人進了院門，反而是雪絨兒提出了擔(dān)憂：“我們就這么破門而入，會不會、會不會是犯法的？”

　　蘇曼華同樣猶豫了一下，而后向她解釋：“這是你家，曉得不？闊別多年回到自己家里轉(zhuǎn)一轉(zhuǎn)，難道就犯法了？”

　　用類似的方式打開小洋樓客廳大門，室內(nèi)的家具裝飾都安詳而靜浥，似乎十年間從來未曾被人打擾。蘇曼華始終留意著雪絨兒的反應(yīng)，見她始終表情平靜；然而上了二樓，來到雪絨兒當(dāng)年自己的小臥室之時，十年前的記憶仿佛在瞬間得到了復(fù)歸。

　　“哎呀老師，就是這里，就是這里！”雪絨兒連聲驚叫。

　　“終于記起來了？”蘇曼華略感欣慰。

　　“我總是做夢夢見這里，就是這個房間，夢到過好多次好多次！”雪絨兒一邊說著，一邊不由自主走上前去，時而翻開床上沾滿灰塵的被衾，時而撫摸墻上的已經(jīng)枯黃的蠟筆畫，時而打開抽屜取出當(dāng)年的玩具或裝飾品?！拔腋杏X，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夢里？”雪絨兒驚嘆著。

　　蘇曼華走過去撫摸她的肩膀，微笑著：“能記起來就不錯了，畢竟你那時才七歲！”

　　“對了，我還有個小伙伴，我讓它在家里等我，差點都忘了！”雪絨兒又是一聲驚呼。

　　蘇曼華感到好奇：“什么，什么小伙伴？”

　　她打開小梳妝臺旁邊的衣櫥，在下層搜索了一下，回過頭，懷里多了一只玩具泰迪熊。她舉著玩具熊的小胳膊向蘇曼華打招呼：“快，向老師問好：哈羅，蘇老師，我叫泰迪，咱們交個朋友好不好？”

　　蘇曼華忍俊不禁，走過去捏了捏它的小手?！肮_，很高興認識你！”而后又問：“這也是你當(dāng)年留下的？”

　　“嗯，”雪絨兒半閉著雙眼，似在回憶?！澳翘彀职忠獛胰ッ绹?，我怕小泰迪跑出房間走丟了，就把它藏在了衣柜里?！?/p>

　　蘇曼華心里替她做了補充：想不到你這一去，就是十年！

　　“對了老師，你瞧這個！”雪絨兒一邊說，一邊把手里的泰迪做了倒置，背部朝上，中間有一條拉鏈，打開后里面露出一條項鏈，她把項鏈取了出來，捧在手里?！斑?，這是我爸爸給我的生日禮物，我一直都藏著，現(xiàn)在送給你吧？”

　　小姑娘充滿誠意，蘇曼華也不好意思拒絕；這是一條吊鏈，下端墜著一個鴿子卵大小的水晶球；勉為其難，于是低下頭，讓她把鏈子掛在了自己脖子上。

　?。▊渫哼@其實是一條鉆石項鏈，后期宇宙箱里有用途。）

　　路上耽誤點時間，回家不免晚了。蘇老爹依舊像昨天一樣站在三樓陽臺上，向這邊招了招手，臉色很淡然，似乎對蘇曼華身邊的這個機腦人并不驚訝。

　　蘇曼華帶著雪絨兒去往三樓，一邊還在想：“讓一個機腦人住在家里，也算是一樁大事兒，怎么就忘了向爺爺征求一下意見？”

　　畢竟初來乍到而且還是個小姑娘，雪絨兒在蘇老爹的書房門口停下了腳步，扶著門框，靦腆地望著這位老人。

　　忽然間毫無來由，蘇老爹用了一種相當(dāng)嚴厲地語氣說：“不要進來，不要用你的金屬腳掌，劃破了我新鋪的地毯！”

　　這樣的語氣即使蘇曼華也是第一次聽到，吃驚之余連忙笑著解釋：“雖然是機腦人，但是您瞧——”指著雪絨兒的腳底，“她穿的是軟底的運動鞋！況且，咱們也沒有什么——”又指了指地面，三樓鋪的都是木質(zhì)地板，并沒有什么地毯。

　　蘇老爹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語氣變得和藹：“哦、哦，我把時空搞混了，畢竟一大把年紀了！抱歉抱歉！——進，你倆都進來吧！”

　　在蘇曼華眼神的授意下，雪絨兒才怯生生進了房間。

　　“這么說，爺爺你已經(jīng)知道了？”蘇曼華眼角的余光向著雪絨兒。

　　“嗯，對，”爺爺恢復(fù)了慈祥老者的神態(tài)和語氣。“你們的小余校長剛才給我打了電話！對了，怎么在電話里還說，給你的帳上轉(zhuǎn)了一筆錢，做為她的住宿費用！——有這個必要嗎，干嘛管學(xué)校里要錢？我說你這孩子！”

　　“什么？”蘇曼華真正吃了一驚，“余校長給我轉(zhuǎn)了錢，我沒管他要啊！他今天怎么，怎么老是坑我？不行，我得給他打電話！”轉(zhuǎn)頭就要撥號。

　　“哦，不用了，知道情況了，這事兒以后再說，對方也是不愿增加我們的負擔(dān)！”蘇老爹擺擺手，阻止了蘇曼華，而后把目光停留在目前仍手足無措的雪絨兒身上，足足沉默了半分鐘，終于長舒了一口氣?！靶?，就這樣吧，讓她住下吧！唉，無論以前還是現(xiàn)在，看來我們的整個家族，與這種非人非機械的怪物都無法脫離關(guān)系了，難道是宿命？”

　　爺爺?shù)脑捥K曼華似懂非懂，但是把雪絨兒稱為“怪物”，多少讓她這個臨時監(jiān)護人感到不舒服，嘴上依舊孝敬：“爺爺你同意就好；我把她安排在一樓，盡量不打擾到這里！”

　　爺爺似乎累了，兩人識趣地告別，臨走時又聽到他語氣嚴肅地囑咐：“以后你們在一起，一定要注意安全！”

　　蘇曼華立刻想起不久前雪絨兒開鎖時的力大無窮，以為爺爺擔(dān)心的是這個機腦人會在某種狀態(tài)下傷害到自己，于是笑著回復(fù)：“不會的，她那么好的女孩，不會傷害到我的！”

　　蘇老爹愣了一下，目光緊盯雪絨兒，搖搖頭?！拔也皇钦f你，我是說她的安全！”

　　與爺爺?shù)囊环瑢υ捰悬c一頭霧水，但又不便追問，帶著雪絨兒下了樓。

　　蘇老爹目送她們的背影，目光深邃，足足沉思了五分鐘，忽然間又驚醒了一般，苦笑著自言自語：“別用你的金屬腳掌劃破了我新鋪的地毯——哈哈，這都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哎，轉(zhuǎn)眼間，都過去50多年了……”

　　收拾了一樓的一間客房，做為雪絨兒的臥室。兩人抬著一張單人床進入房間的時候，雪絨兒還有點過意不去，向她說：“我們這些人休息，從來不需要床鋪，隨便一個旮旯，蹲一宿就行了！在火星上，條件非常差的！”

　　“那怎么可以？回到地球，就要入鄉(xiāng)隨俗，以后就睡床鋪！”整理完畢，還把雪絨兒的那個泰迪熊放在了床頭。機腦人所謂的休息，與各類電子產(chǎn)品的待機休眠相類似，定個時刻，可以隨時遁入睡鄉(xiāng)，也可以在下一秒就被激活。所以直到現(xiàn)在，蘇曼華都不太能搞明白，他們的本質(zhì)，究竟更接近于人類，還是機器？

　　日已西淪，臥室的窗口正對著西北方向，夜幕逐漸鋪滿天穹，繁星隨之有序呈現(xiàn)，今晚的夜空格外晴朗。

　　蘇曼華的天文學(xué)知識較為欠缺，仰頭看著窗外，心想：映入眼簾的這無數(shù)個星星當(dāng)中，應(yīng)該會有火星吧？

　　拉著雪絨兒，讓她幫忙辨認。后者同樣一臉茫然：“我只在上面住過，并不知道是哪一顆呀？”

　　蘇曼華忽然來了興致，拿了一個枕頭墊在腦后，也讓雪絨兒跟她并排躺下，一起面對著窗外的星空?！澳憬o我說說唄，給我介紹一下火星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