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個(gè)賭局

　　隨著董超一聲令下，早有三四條漢子應(yīng)了一聲，如狼似虎地把張三按在地上，舉起大棒剛要打，忽聽有人恰到好處地喊了聲：“且慢動(dòng)手，且聽小人一言，再打不遲！”

　　董超定睛一看，卻是牛二，“牛二郎，莫非你顧念兄弟之情，不忍眼睜睜看著張三郎挨打受苦？”

　　“知我者，董總捕也！”牛二頷首笑道：“若是看著兄弟挨打而不管不顧，那俺牛二還有何面目再在這東京汴梁城廝混，干脆買一塊豆腐一頭撞死得了?！?

　　董超忍俊不禁道：“牛二郎，此乃捕快房千百年來傳下來的規(guī)矩，你又能如何呢？你不想看也行，念在你剛才為老夫作證的份上，老夫就特許你到門外候著，等打完他們?nèi)齻€(gè)再回來不遲?！?

　　“這個(gè)主意的確不錯(cuò)，多謝董總捕恩典?！迸６c(diǎn)了點(diǎn)頭，剛要走，忽地又道：“小人生來懶惰，走得遠(yuǎn)了，腿腳疼，走得近了，會聽到兄弟們的慘叫，就更加于心不忍了?！?

　　張三雖然不明白牛二到底意欲何為，但還是聽出來他是在消遣董超。這廝被按趴在地上也不老實(shí)，抬起頭打趣道：“牛二哥放心，你只需走到門口即可，小弟挨打時(shí)的叫聲一向很小，打人時(shí)的叫聲才叫大呢？”

　　牛二搖了搖頭道：“哥哥我現(xiàn)在懶病突然發(fā)作了，一步都不想走了！”

　　俗話說，“旁觀者清，當(dāng)局者迷”。

　　薛霸在一旁隱隱約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了，但好奇心還是督促著他又問了一句：“牛二郎，走不想走，看又不想看，你這廝到底想做什么？難道是急著討打不成？”

　　“知我者，前有董總捕，后有薛總捕也！”董超這句話剛一出口，牛二就鼓起了掌：“反正小人的屁股癢得很兒，不挨幾棒子就不舒服，張三兄弟那一百棒俺就替他挨了？”

　　張三知道牛二此舉必有深意，也就不再吭聲了。

　　可李四與辛五不明就里，忍不住一起叫出聲來：“牛二哥，你稍作歇息，挨打這種粗活還是讓我們兄弟來吧！”

　　牛二指了指李四，又指了指辛五，一下子笑了：“李四兄弟，辛五兄弟，你們不要如此小家子氣呀，哥哥我一視同仁，不偏著那個(gè)不向著那個(gè)，既然替張三兄弟挨了棒子，又豈能不替你們兩個(gè)挨呢？”

　　說著，牛二沖著董超拱了拱手，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董總捕，為了以示公平，索性把他們?nèi)齻€(gè)要挨的棒子，統(tǒng)統(tǒng)算在小人身上，一并打了，更是爽快，不知董總捕意下如何呢？”

　　董超呵呵一笑道：“牛二郎，老夫聽說過你這人很講義氣，于是喜歡強(qiáng)出頭，可是你想過沒有，你們四個(gè)總共要挨四百大棒呀！這頓棍棒打下來，莫說是血肉之軀，縱是銅澆鐵鑄一般的身體也得給打零散了！”

　　“董總捕，您老不要再說了，本來小人就好怕怕的，您再說下去的話，小人只怕站都站不穩(wěn)了?！迸６f著，向前湊了一步，陪笑道：“董總捕，念在小人剛剛給您老作證的份上，能不能少打幾棒呀？”

　　“牛二郎，老夫本以為你是條響當(dāng)當(dāng)?shù)臐h子，誰知事到臨頭卻認(rèn)慫了，您讓老夫怎么說你好呢？”董超狠狠挖苦了牛二一番，方才長嘆一聲道：“這人一老，心腸就軟，經(jīng)不得別人說幾句好話，罷罷罷，老夫索性將這四百大棒減至二百，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滿意滿意，一千一萬個(gè)滿意，董總捕真是菩薩心腸，碰到你真是俺牛二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牛二先伸了一個(gè)懶腰，然后來了一個(gè)在警校里學(xué)來的標(biāo)準(zhǔn)的前撲動(dòng)作，直愣愣趴在了地上，嘴里還不住的嚷嚷：“不就是二百殺威棒嗎？來呀，俺的屁股正癢著呢，你們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別看這廝這會兒叫得歡，待一會兒幾棒子打下去后，教你哭都哭不出來！”董超暗笑一聲，喝道：“來呀，把牛二爺背將起來，兜拕了，給侍候舒服了！”

　　牛二往身后擺了擺手，道：“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拕，俺若是躲閃一棒的，便不算是天漢州橋走出來的好漢，以前打過的都不作數(shù)，重新再打起?！?

　　堂前的兩列捕快都忍不住大笑起來：“這牛二郎定是失心瘋犯了，瘋言瘋語的，且看他如何熬得住？”

　　執(zhí)法官王東卻湊到董超的耳邊低聲道：“師父，這個(gè)牛二好歹是孫孔目的兄弟，若是在堂下打死了，孫孔目的面上也不好看，以小徒看，不如讓行刑的幾個(gè)兄弟下手輕一點(diǎn)兒，讓這廝長長記性，在床上躺個(gè)兩三個(gè)月也就是了?！?

　　誰知道牛二耳朵好使，被他聽了一個(gè)清清楚楚，又是大叫起來：“要打便打狠一些，不要什么人情棒，讓二爺我挨個(gè)打也不快活！”

　　“牛二郎，你既然自己找死，就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牛二這一攪和，董超就是想賣孫定一個(gè)人情也賣不得了，吐氣揚(yáng)聲道：“給我狠狠地打！”

　　“好嘞！”行刑的兩個(gè)小捕快自然懂得董超話中之意，一起舉起棒來，卻待下手，牛二卻又大聲嚷了起來：“且慢動(dòng)手，我有話說！”

　　“牛二郎，事到臨頭才后悔？已經(jīng)晚了！”董超猛地把手一揮，沉聲道：“休要聽他啰嗦，給我狠狠打！”

　　眼看棍棒就要打落到身上，牛二忽地把雙手往身后一撈，捉住了兩條棒子，再用力一抖，那兩個(gè)小捕快便應(yīng)聲跌了一跤。

　　董超、薛霸萬萬沒想到牛二會動(dòng)手，吃驚不小，好大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指著牛二大叫道：“你這廝竟然敢如此膽大妄為？來人，與我拿下了，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張三、李四、辛五見狀，急忙護(hù)在了牛二身邊，拉開了拼命的架勢，張三更是大叫道：“牛二哥，咱們兄弟一起殺將出去，免得受這兩個(gè)老無賴的鳥氣！”

　　“兄弟們說哪里話來？我們?nèi)缃窨墒浅灾笏纬旱摰牟犊?，怎么可以說出這種無法無天的話來？還不趕快散開了，乖乖聽候董、薛二位總捕發(fā)落！”

　　牛二喝退了張三等人，對著董超深施了一禮道：“董總捕，可有興趣與小人打個(gè)賭？”

　　“如何賭？”董超知道牛二勝了與黃四郎的賭局，自然想在牛二身上扳回一局，那樣高衙內(nèi)一定會更加賞識自己的。反正牛二等人如今已經(jīng)是砧板上的肉，只有聽?wèi){自己宰割的份兒。

　　牛二氣定神閑道：“我賭你今天不敢打我?！?

　　“不敢打你？”董超哼聲道：“莫說是孫定，今日縱然是你有天王老子護(hù)著，老夫也要打你二百殺威棒，否則，難解我心頭之恨。”

　　“說狠話哪一個(gè)不會？”牛二笑道：“董總捕，小人只問您一句話，敢不敢賭這一局？”

　　“有何不敢？”董超冷聲笑道：“老夫若是打了你二百殺威棒，又當(dāng)如何？”

　　牛二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來，“這是小人在青石巷的房契，董總捕如果打了我，這份房契就歸您了?！?

　　“此言當(dāng)真？”董超去過牛二家，知道牛二那所院子至少要值上千貫銅錢。

　　“豈能有假？”牛二微微一笑道：“董總捕若是不敢打我二百殺威棒，就算輸了?！?

　　董超一愣：“老夫的房子不大，一家老小都住著呢，可不能輕易做了賭注?！?

　　“董總捕放心，小人不要你的房子?！迸６u了搖頭，失聲笑道：“董總捕如果輸了，就讓張三兄弟親自打您老三棒如何？”

　　“三棒？老夫雖然年紀(jì)大了，但身體還算強(qiáng)壯，挨三五記棒子還是能挺得住的?！倍瑢に计饋?，“若是僅僅用三棒子的代價(jià)，來賭青石巷那么大一所院子，還是值得的。更何況目前局勢已經(jīng)盡在自己掌握，牛二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以翻盤，他自己送上門來一份厚禮，自己能不笑納嗎？”

　　想到這里，董超刷地一下，站起身來，一字一句道：“牛二郎，老夫就與你賭了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