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場意外

　　牛二兄弟四人一進(jìn)捕快房，就覺得氣氛與昨日大為不同。

　　只見董超、薛霸在堂上正襟危坐，面如沉水，而昨日里他們兩個還在堂下與眾人開著一些不葷不素的玩笑。

　　而那幫捕頭、捕快們更是在堂前整整齊齊排了兩列，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張三、李四、辛五三個都算是資深潑皮了，大風(fēng)大浪經(jīng)歷過，開封府的大堂也上過幾次，就連大牢也進(jìn)過幾回，但這一次畢竟是以捕快的身份經(jīng)歷這種場合，心里未免有些忐忑。

　　張三偷偷拽了拽牛二的衣襟，悄聲問道:“牛二哥，莫非是出了什么大案子？我怎么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呢？”

　　牛二的嘴角一抿，勾勒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兄弟莫要擔(dān)心，一切有哥哥在，可保你事事平安！”

　　這時，堂上的董超已經(jīng)沉不住氣了，大聲喝道：“捕快房乃是重地，何人在門口喧嘩？”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捕快房比起開封府的正堂來小得多了，就是一只老鼠溜進(jìn)來，都難逃別人的眼睛，更何況是四個大活人？

　　牛二連忙躬身施禮道：“好教董總捕得知，小人乃是新晉捕快牛二，與張三、李四、辛五四人應(yīng)卯來了。”

　　“應(yīng)卯？呵呵，老夫兄弟進(jìn)開封府已經(jīng)三十多年了，還從來沒聽過有這個時辰應(yīng)卯的！”董超說著，臉色陡然一變，拍案喝道：“爾等還不速到堂前回話？難道讓老夫雇一乘八抬大轎去抬你們嗎？”

　　“這個為老不尊的東西，別看胡子一大把了，怎么也耍起無賴來了？昨晚他自己說過的話，怎么就不認(rèn)賬了呢？”張三一股怒火刷地竄上了心頭，嘴里嘟嘟囔囔的，就要去找董超理論。

　　“張三兄弟，稍安勿躁，一切有我！”牛二向張三使了個眼色，然后引著三個兄弟快步到了堂前，深深施了一禮，不卑不亢道：“董總捕，薛總捕，牛二等人已經(jīng)奉命來到?！?

　　董超看也沒看四人一眼，卻把臉轉(zhuǎn)向了站在左列第三位的一個捕快，“胡海，你是我們捕快房的輪值點卯官，不知今天早晨可有人沒有應(yīng)卯？”

　　胡海應(yīng)聲出列，拱手道：“啟稟董總捕，今晨共有四人沒有應(yīng)卯，分別是牛二、張三、李四、辛五?！?

　　“好，很好！”董超揮了揮手，讓胡海入列，又把臉轉(zhuǎn)向了立在右列首位的一個捕快，“王東，你是我們捕快房的執(zhí)法官，可知無故不應(yīng)卯者，該如何處罰？”

　　“一卯不到，杖責(zé)二十；二卯不到，杖責(zé)四十；三卯不到，杖責(zé)一百?！眱x表堂堂的王東是董超的心腹，準(zhǔn)備工作做得相當(dāng)?shù)轿?，更兼口齒伶俐，一口汴梁官話說的真溜兒，真是一個做播音主持的好料子。

　　“好，很好！”董超又揮了揮衣袖，等王東入列了，才厲聲喝道：“大膽牛二、張三、李四、辛五，你們四人本是市井潑皮，蒙府尹滕相公恩典，才披上這身官服，到這捕快房里當(dāng)差。不盡心盡力倒也罷了，誰知連最起碼的應(yīng)卯也置之度外，你們心里還有我大宋朝的律法嗎？還有對你們有提攜之恩的滕相公嗎？”

　　張三再也按捺不住，嘴里夾槍帶棒道：“董總捕又何必假惺惺的裝正經(jīng)？我們幾個之所以沒有應(yīng)卯，不是經(jīng)過您老人家的恩準(zhǔn)嗎？”

　　“老夫的恩準(zhǔn)？”董超呵呵笑出聲來：“張三郎，你莫不是宿酒未醒，在這里說起醉話來了？”

　　張三猛地抬起了頭：“董總捕真是貴人多忘事呀！昨夜你將我們四個送到天漢州橋的青石巷后，您老人家親口對我說，說我們幾個酒喝多了，就好好睡上一覺，等到未時再來應(yīng)卯卻也不遲！”

　　董超并不動怒，反而笑出聲來：“張三郎，我們捕快辦案子，講究的是證據(jù)，你可有人證？”

　　張三忽地一指薛霸，“李四與辛五兄弟當(dāng)時喝醉了，不過薛總捕在場，可以為我們作證?！?

　　“昨夜，老薛的確是與我一同去了青石巷?！倍戳艘谎垩Π?，裝出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來，“老薛，昨夜老夫說過讓他們未時應(yīng)卯的話嗎？”

　　“應(yīng)卯，應(yīng)卯，就是應(yīng)該卯時來衙門報到的，若是改到了未時，那就應(yīng)該叫‘應(yīng)未’了！”

　　薛霸笑了：“老董，你好歹也干了幾十年的捕快了，怎么可能做出那樣的冒失的決定呢？一定是張三郎想偷懶，夢到老薛你給他們幾個放假了。”

　　薛霸這一席話，讓一眾捕快們哄堂大笑起來。

　　“牛二哥！”張三輕聲喚了一聲牛二，琢磨著要不要把牛二昨夜裝醉的事實講出來，那樣，他不就有了人證了。

　　牛二理也沒理張三，獨自上前一步，對董超言道：“啟稟董總捕，小人有罪！”

　　“牛二郎，你終于沉不住氣了，看老夫今日如何要你好看？”董超心中大喜，嘴上卻煞有介事地問道：“牛二郎你何罪之有?。俊?

　　牛二拱手道：“其實，小人昨夜根本沒有喝醉，董總捕在青石巷口對張三兄弟所說的一席話，小人一字不差的聽到了耳里，記在了心里?！?

　　“如此甚好！”牛二這么一說，張三、李四、辛五三兄弟不由得面露喜色，雖然他們沒有一個軟骨頭，但是一百殺威棒能不打還是不打為好。

　　董超、薛霸兩人相視一眼，一時間暗暗叫苦：“沒想到這小子酒量驚人，喝了一壇子酒竟然還沒醉？有他作證，眾目睽睽之下，這出戲讓老夫今日如何收場？”

　　“有了！”董超忽地眼前一亮，“老夫只需一口咬定，他們兄弟穿一條褲子，牛二郎為了逃脫連誤三卯的懲罰，從而做了偽證，到那時，看老夫的殺威棒如何打爛他們四個的屁股？”

　　拿定了主意，董超就皮笑肉不笑道：“牛二郎既然聽到了老夫的話，不妨當(dāng)場道來?！?

　　“既然董總捕有令，小人安敢不從？”牛二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昨夜小人聽得清清楚楚，董總捕言道，‘你們幾個早點兒安息，莫要誤了明晨的點卯大事，若是誤了卯，可是要挨棒子的?！?

　　牛二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張三更是大吃一驚：“牛二哥，你午飯沒吃酒吧？怎么胡言亂語起來了？”

　　“牛二這廝，定然是進(jìn)了一趟京畿提刑司的監(jiān)死囚牢，知道老夫不是好惹的，從而變得乖巧起來了！”董超滿心歡喜，卻是拍了一下書案，沖著張三喝道：“張三郎，胡言亂語之人不是牛二郎而是你吧！識相的趕快認(rèn)罪受罰，老夫或許會念在爾等初來乍到，不懂規(guī)矩的份上，少打你們幾棒子?！?

　　牛二隨聲附和道：“張三兄弟，不要怪哥哥沒有替你們說話，我這也是幫理不幫親，更何況縱然是哥哥我昧著良心做了假證，就能騙得過英明神武的董、薛兩位總捕嗎？還不趕快謝過董總捕的恩典，更待何時？”

　　“休想！”張三硬著脖子道：“牛二，算我張三當(dāng)初瞎了眼，跟你這個見風(fēng)使舵的小人做了兄弟，從現(xiàn)在起，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各走各的！”

　　張三這也是被牛二氣昏了頭，不但往日里的聰明勁兒蕩然無存，而且任憑李四與辛五兩個在身后如何拉他的衣襟，也攔不住他。

　　“好好好，沒想到如此一件小事，竟然鬧得他們兄弟反目，真是大出老夫意料??！”董超第三次拍響了書案：“來呀，將這個咆哮捕快房的張三綁了，杖責(zé)一百，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