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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面折抗禮見霸王

小說:太傅很忙作者:之隸時間:2020-12-17 18:21:11

  地平線上旌旗獵獵,逐漸增多,層層疊疊,招展不絕,傳令聲也可時聞,塵囂已上,漸欲接日。

  這邊郊勞隊伍里原本大作的鼓樂聲,在駭人的巨大軍勢下,也似乎喑啞了許多。劉涌身后的嘈雜聲漸起。

  劉涌看到站在最前面的熊心動了動手臂,攏了攏寬大的袖口,肩膀微仰,劉涌知道他深吸了口氣。

  這位因項氏而被立為王,后來一度奪了項氏兵權(quán),支持劉邦封關中王,又被項羽公然違背,已經(jīng)在一年多的時間里被項羽視為無物的義帝熊心,如今親迎項羽凱旋,心情自然復雜已極。

  按禮,作為義帝,他現(xiàn)在應該坐在郊勞臺上,居高臨下雍雍浩浩迎接項羽親衛(wèi)兵陣,但他卻選擇了平地端立,還站在隊伍最前首,所有侍衛(wèi)侍女官員都被他安排到了身后。此時的義帝怕是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最大程度的謙卑。

  而心情復雜的,不止是熊心,還有劉涌。

  心情復雜當然是因為,他很明確地知道未來。

  史中有載,項羽此來,便會逼迫熊心離開彭城,遠徙郴州,因為項羽四月一出關,便聲明熊心的帝王居處,不在彭城,應在郴州。

  彭城是項羽相中的地方,他要在這里建西楚萬年基業(yè),這里也許會是帝都,但不能是義帝的帝都。

  在劉涌穿越前的時代,郴州已經(jīng)發(fā)展成了一個繁華的都市。然而在現(xiàn)下這個時候,郴州卻在所有十八路諸王領地的最南邊,再向南就是南越的地盤了,后來自封南越武王的趙佗這時候應該還正在為統(tǒng)一南越而努力奮斗。讓熊心到郴州,相當于流放。

  當然這不重要,熊心不用擔心在那里會不會水土不服,因為他剛到郴州,就會被暗殺了。至于誰殺的他,信史都說是項羽,而楚地另外三個王也都被牽連進去了,到底誰是主謀誰是兇手,根本是筆糊涂賬。但無論是誰殺的,熊心總之是死了。

  劉涌的患處正在這里:作為中涓,乃是熊心的貼身侍衛(wèi),隨熊心徙郴應該是責無可貸的事情,而且像他這樣的義帝“親信”,不想去只怕項羽也不會答應。那么,在歷史上,這個劉涌定是陪伴熊心死在郴州了?!

  前站迎接的官吏一聲喊已經(jīng)遙遙響起:“西楚霸王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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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蹄迭踏,一隊百人輕騎已然先行縱馬來到,端的高頭大馬,人物颯爽,隊列極為齊整??t飄處,第一排駿馬竟然直直奔向熊心,速度未減,距離已近,空氣大震。

  來勢如此兇急,劉涌直被嚇了一跳,心中怒氣也由驚而起:熊心無論怎樣不濟,到目前也仍舊算是天下共認的帝王,項羽軍隊這是要立下馬威嗎?

  劉涌任中涓經(jīng)年,職業(yè)本能使得他疾行趨前,要擋到熊心前面去。

  熊心卻袍袖一展,止住了劉涌的前沖,劉涌愣怔下,停在當?shù)亍?

  同時馬上眾軍士掣轡,馬身急止,拋蹄而起。

  熊心靜靜站著,不移不動,寬大袍袖被馬隊突進的風勢激蕩,后擺一下,拍到劉涌身上。鼓躁起的塵霧騰來,漫過熊心一身。

  劉涌本性中其實還很有些倔強仗義,飛拋的馬蹄驚得劉涌一跳,更激起氣來,當下喝道:“爾等無禮殊甚!義帝在此,怎敢縱馬急弛?還不速速下馬跪拜請罪!”

  劉涌這一喝嗓音雄渾,倒是也很增加了點氣勢。

  為首的馬上將官身材碩大,濃虬巨目,撇眼看了看扯開嗓子咆哮的劉涌。劉涌愣怔下,正想這是否便是那西楚霸王項羽。

  劉涌本尊入府護衛(wèi)熊心前,項羽已經(jīng)隨軍出征救趙了,他沒有見過項羽。

  那將軍卻沒理他,眼睛一翻,只將手中馬鞭抬起,同時一勒轡頭,身后騎兵隊伍立時向兩邊分去,又是一片馬蹄錘地聲響,眾騎兵駕馬如走路,分陣齊齊整整,馬隊中間顯出一條道路。

  此時眾騎兵轟然下馬,齊齊半跪,喝道:“參見陛下!”聲勢浩大,曠野回響。

  一騎緩行,從隊伍中間走近前來。

  劉涌立時覺得陽光為之黯淡。

  馬上這具身軀極為壯大,直為天神一般。陽光從他背后射來,劉涌看不太清他的面目,只覺得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劉涌聽到身后呼啦啦一片跪倒之聲,自己有點愣怔。終于忍不住扭回頭看看,身后那一片百官以及侍女們,都已跪倒在地上,口中還山呼著霸王如何如何,只是雜亂不堪。

  這一下,只剩了熊心和自己還站著,就連后面兩排的衛(wèi)士也都半跪下來。劉涌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支天撐地的感覺,陡覺壓力山大。

  這樣兩方人馬互相跪倒,各拜對面主子的場景,也著實讓劉涌覺得怪異。

  來人并未下馬,只在馬上一拱手,聲如洪鐘:“陛下別來無恙,寡人重甲在身,恕不行禮了!”

  沒錯了,劉涌確定,眼前這位,便是項羽!

  熊心仍舊一動未動,算是受了這倨傲至極的一禮,仰頭朗聲說:“項王一路辛苦!此去爭伐兩年,誅滅暴秦,功蓋千秋,彭城父老日夜盼歸,如今得迎項王,多備食水,由百官代為轉(zhuǎn)呈,此處距城尚有數(shù)十里,項王可下馬略作休憩,以承父老之情。”

  這也是劉涌頭一次聽到熊心開口,語音清朗,不卑不亢,一點也不顯年逾五旬的老邁。言辭之間也不提自己作為義帝勞軍的事,只將彭城父老祭出,不敢自矜身份之意,聽得明顯。

  項羽從彭城出發(fā)時,爵不過魯公,位不過次將,之后熊心只發(fā)出過一次拜項羽為上將軍的詔書,但這時熊心稱項羽為王,自然是承認了項羽分封天下的合法性了。

  項羽哈哈一笑:“陛下費心,寡人自小慣于行伍,學禮不精,對此類三辭三讓的精奧禮制不甚了了,下馬應禮,一定會做出惹陛下笑話的事。路上看到陛下派了人向大軍駐地派送凱宴,寡人至為感激!將士們能吃飽,寡人就謝謝陛下了!”

  劉涌啞然,心道項羽所說的其實相當有道理。凱旋郊勞,本來通常是要在郊勞臺上行一些封賞之事,如今項羽自己給自己都封完了,戰(zhàn)利品也都收在自己腰包里一個子也沒上交義帝簿庫,熊心又能三讓什么,項王又三辭什么?

  劉涌正自亂想,竟感到額頭灼熱,他定睛回神,才發(fā)覺項羽一雙虎目正盯在他身上。

  劉涌迎上項羽目光,頓時覺得威壓巨大,有低眼避之的沖動,然而來自現(xiàn)代人的那份自傲還是讓他定了定目光,并未下移。

  項羽兩目微瞇,已然張口,語調(diào)倒尚算溫和:“壯士何人?見本王因何不拜?”

  饒是這尚算溫和的調(diào)子,直接針對劉涌而來,卻也宛似鐘嗚,劉涌懵然一怔。有如此氣宇的聲音,真真從來沒有聽到過,這莫不就是內(nèi)功深厚?

  這一下,一直一動不動的熊心也扭轉(zhuǎn)頭來,面色微訝地看向劉涌。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后還有一個人站著。

  劉涌甚至覺得自己后腿绔邊在被身后哪個人向下扯動了數(shù)下,意思自然是你趕緊趕緊跪下!

  劉涌自己也是呆了,因何不拜?因為我是從21世紀來的啊,我們那旮旯見領導一般是握手……

  正惶惑間,項羽那半跪著的眾軍士齊聲一喝:“因何不拜?!”

  這一下聲震云霄,劉涌真的差一點渾身哆嗦,直接萎頓下去。

  敢情這些親衛(wèi)連這種嚇人的招數(shù)也是排練過的,喊得這么齊整……

  劉涌陡然振起心神,強穩(wěn)住身子,急思喝道:“天子旌彰在身,臣難以行禮,我王恕罪!”

  項羽眉毛一挑。

  他這是照搬項羽不拜熊心時的說辭了。

  天子旌彰便是劉涌手中把著的這根粗桿子,用于凱旋勞軍,作為向天下彰告軍功的象征。至于杵著這根桿子見君王到底是不是不能下拜……反正這時候即便給項羽跪下,也已經(jīng)失儀在先,免不了要被有司拖出去笞去半條命,不如編個道理,萬一要是混得過去……項羽剛才不是也說自己不懂禮么!

  項羽下巴微抬,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劉涌。

  劉涌心中自然只顧得上緊張地默禱:隨行禮官別說話,禮官別說話,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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