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劣質(zhì)劈柴機（下）

　　“哦，這個孩子要進行評測是么？”接待室里的中年人眼中先是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一絲惋惜，隨即便轉(zhuǎn)化為一種欣賞。能夠在這樣的年紀就展露出身為造物師的天分，說明這孩子有著太多的優(yōu)秀特質(zhì)，充滿想象力的童真、為達目標不懈努力的堅韌、對美好事物向往的赤子之心。

　　熱心地招呼赤土、赤木在一旁坐下，中年人開始了造物師評測工作。至于那位在背山城西門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的斯納伯則完全被他無視了，此時正巴巴地站在門邊，不知道還以為是公會的安保人員。

　　拿出一本登記冊，考慮到赤楓年紀尚小，中年人看著赤土和赤木問到，“首先回答我?guī)讉€問題，這孩子是在什么時候展現(xiàn)出造物師能力的？第一件造物又是什么？完成造物后身體又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

　　看了看老村長，赤木才意識到這些問題該由自己來回答，“哦，時間應(yīng)該是三天前的夜里?！?

　　“嗯。”中年人迅速地記錄下來，并沒有多說什么。

　　頓了頓，赤木才接著說，“那東西據(jù)我兒子說是‘劈柴機’?！?

　　“嗯，造物師第一反應(yīng)說出來的名稱，就是造物的名字。從劈柴機這個名字可以看出來，這是個機械物。你能不能具體描述一下劈柴機的模樣？”

　　“那東西有兩人多高，上面是風(fēng)車葉子，下面呢，下面……”赤木無助地看了看老村長，他笨拙的口才實在是無法詳細地描述兒子的造物。

　　赤土這才幫他把劈柴機的模樣細細地向中年人描述了一番。

　　中年人有些驚訝，這孩子的第一件造物顯然形體比較大，結(jié)構(gòu)也算得上是合理，并且具有一定的復(fù)雜度，雖然不是沒有先例，但也是相當罕見的。在他的心中，對赤楓的評價又提升了一大截，優(yōu)秀的邏輯、抽象、感性、空間等能力，同樣是造物師所需的特質(zhì)。如果不是這孩子一身鄉(xiāng)下孩子才有的補丁衣服，他甚至懷疑赤楓已經(jīng)接受過相當一段時間的造物師培訓(xùn)。

　　看著這位測評人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去，來自赤嶺村的三人也不敢多說話，靜靜地等著。至于斯納伯，他也是頭一回有幸現(xiàn)場見證造物師測評，更是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畏畏縮縮地站在門邊。

　　好一會兒，中年人才回過神來，“哦，讓我們繼續(xù)剛才的問題。這孩子完成造物后有什么反應(yīng)？”

　　“那天晚上，我出去的時候，只看他躺在院子里睡覺。”赤木實話實說。

　　“睡覺？應(yīng)該是暈過去了吧？”中年人皺了皺眉，顯然對于這個不稱職的父親有點不滿。

　　“哦，您說是暈倒，那就是暈倒吧……”赤木并不知道兒子當時有什么反應(yīng)，不過既然這位大師是這么說的，那應(yīng)該就是了。

　　這時候，赤楓忍不住開了口，“伯伯，當時我感覺到劈柴機出現(xiàn)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咯。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還覺得頭暈乎乎的，而且人也沒什么力氣?！?

　　中年人滿意地點點頭，也不知道是因為赤楓的回答還是他那聲親切的“伯伯”，隨手在登記冊上寫下：“赤楓，幻物歷1011年生，1017年第一次造物——劣質(zhì)劈柴機……記錄者：托奇.貝勒”。

　　隨后這位名為托奇.貝勒的中年人從身后的櫥柜里拿出一本圖冊，翻開其中一頁，微笑著遞給赤楓。“孩子，看著這上面的東西，按照你當初造劈柴機的方式，把它幻化出來?！彪S手又拿出一個銀色的頭箍，幫赤楓戴上。

　　赤楓乖巧地點點頭，開始琢磨圖片中的東西。圖片中是顆齒輪，他并不陌生，在劈柴機中就有三顆之多。若非得說其不同之處，那便是這顆齒輪是黑色的，應(yīng)該是鐵的，而不是劈柴機結(jié)構(gòu)中的木質(zhì)齒輪。

　　轉(zhuǎn)頭四下里看看，赤楓發(fā)現(xiàn)墻角有一堆黑黝黝的鐵錠?！安?，那個能讓我用么？”

　　托奇對于赤楓的聰穎算是不再驚訝了，“盡管用吧，不用著急，你可以慢慢來，我們有很多時間?！?

　　根據(jù)造物師公會幾百年來的經(jīng)驗，參與初評的通常都是孩子，雖然不是每個都像赤楓這般年幼，但總歸都會有些緊張，難免會因怯場而造物失敗。因此經(jīng)過實踐，公會便把初評造物的時限定為半天，這樣一來，基本上不會出現(xiàn)因為緊張而無法造物成功的情況。

　　赤楓的表現(xiàn)再度讓托奇感到滿意，只用了半個鐘頭便進入了狀態(tài)，雙眼如同那晚一般，又一次進入茫然的狀態(tài)。

　　又過了片刻，除了習(xí)以為常的托奇之外，在場的另外三人均驚訝地發(fā)現(xiàn)桌子中央的空氣出現(xiàn)了一種奇妙的波動，就仿佛夏日午后的地表景物，又或者是火爐后方扭曲變形的背景。在這一小片朦朦朧朧之中，一件黑乎乎的東西逐漸清晰起來，隱約就是圖冊當中的那顆金屬齒輪。

　　當波動完全消失之后，那顆金屬齒輪也靜靜地躺在桌面上，給人一種它一直就在那里的錯覺。不只是第一次親見赤楓造物的赤木和老村長赤土驚訝不已，連已經(jīng)被遺忘的城衛(wèi)小隊長斯納伯也是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盯著眼前的景象。

　　小赤楓身體稍微晃動了一下，兩眼便恢復(fù)了焦距。“呀！我真的可以變東西??！”孩子清澈的雙眼中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剛才的些微疲憊，取而代之的是興奮。

　　不同于其他人專注于造物，托奇則伸手摘下赤楓額上的頭箍，將它翻了個個。只見頭箍內(nèi)側(cè)鑲嵌了一枚晶體，呈現(xiàn)出青草般的翠綠色，發(fā)出朦朦的光亮。

　　托奇拿過手邊的一張比色卡，在這晶體旁比對了一下，隨手在登記冊上接著往下寫，“造物類別：機械物；造物品質(zhì)：劣質(zhì)變物；思之力綜合評價：丙級；形之力綜合評價：丁級。初評結(jié)論：一星造物師學(xué)員?！?

　　初評結(jié)果出來了，赤楓不負眾望成為了一名身份高貴的造物師。至于托奇記錄下來的那些東西，目前還不識字的他完全不知所云。

　　赤木和赤土終于放下了心口的大石，相互拍手稱慶，連不相干的斯納伯也覺得與有榮焉，在一旁自顧自地傻樂。隨后赤木又拋下拐杖，一次次地把兒子高舉過頭，嘴里無意識地發(fā)出各種單音節(jié)的低嚎，顯示出心中那種難以言明的興奮。

　　托奇靜靜地看著這群快樂的老老少少，等到他們終于安靜下來，才輕咳了一聲，昭示自己的存在。

　　赤嶺村來的三個人這才不好意思地看著他，顯然這位測評人還有話沒說完。

　　“你們是來自西面的赤嶺村吧？”看著老少三人不住點頭，托奇也沒打算要他們回答，沒有停頓地往下說到，“赤楓這孩子現(xiàn)在才六歲，如同一張白紙，正是吸收知識的大好時光。想來你們村也沒有能力依靠自己的力量培養(yǎng)一名造物師吧？所以咯，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他能留下來。背山城雖然不大，但是總算還有一所低階造物師培養(yǎng)所，能夠傳授一些造物師必備的基礎(chǔ)知識?！?

　　赤木稍微有些猶豫地看了老村長一眼，才不舍地點點頭?！拔乙仓拦嗄緟怖锶莶幌聟⑻斓某鄺鳂?，我們家赤楓注定是要離開赤嶺村這種小地方的。但是，先生，一定要這么早讓他離開我嗎？而且我目前也沒有錢，供不起他在城里生活……”

　　“我想你有所誤解了?！笨粗蠈嵃徒坏某嗄?，托奇有些哭笑不得，“赤木先生，我們并不是要奪走你的兒子，只是想要給他更好的環(huán)境。而且，造物師培養(yǎng)所是不需要學(xué)費的，赤楓的一切生活費用都由公會和國家補貼，這點你完全不用擔心?！?

　　“是啊，赤木，背山城離赤嶺村不過百里，以后你可以常來看兒子，不用這么傷感。”老村長赤土也幫著安慰村里的這個木匠。

　　“可是，可是赤楓他腿腳不方便啊?！闭f到這里，男人的眼眶已經(jīng)泛紅，“沒有我在身邊照顧，他可怎么辦？”

　　已經(jīng)在一旁被人遺忘了很久的斯納伯也跳了出來，“赤木先生，這個您不用擔心，有我斯納伯在西門一帶罩著，照顧他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托奇白了城衛(wèi)小隊長一眼，雖然這家伙也是個地方小吏，但在造物師公會這種地方是說不上話的。

　　斯納伯立刻噤若寒蟬地縮了回去，繼續(xù)低調(diào)地在門邊“站崗”。

　　“關(guān)于這點，你更加不用擔心?！蓖衅鎳@了口氣，看來自己有必要把一切都解釋清楚，要不然這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漢子可是不容易說服。“造物師公會是大陸最高貴的組織，我們有大量的資源來為造物師們服務(wù)。別說是供日常使喚的下人，連隨身侍衛(wèi)都會統(tǒng)一配備。赤楓的生活條件只會更好，決不至于受苦受累。”

　　天下沒有白食的午餐，樸實的鄉(xiāng)下漢子明白這個道理，赤楓今天得到多少，今后就得相應(yīng)地付出更多。“如果我們赤楓平白地受了這么多好處，以后該要做些什么吧？”

　　“你多慮了?！蓖衅鏌o奈地搖搖頭，眼前這鄉(xiāng)下漢子還真是謹慎得可以。“因為歷代造物師為這個國家創(chuàng)造出了太多的財富，所以這些福利都是不需要任何代價，完全由國家免費提供。”

　　話說到這個份上，赤木就算有再多的不舍，也沒有理由拒絕讓兒子留在背山城接受造物師的早期教育。

　　為了讓他更加安心，托奇拋出了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而且，對于造物師來說，赤楓的小兒麻痹癥也并非什么大問題，這個是可以治好的?！?

　　這才是真正打動赤木的一句話，堂堂一個七尺漢子，竟一下子跪倒在托奇跟前，完全不顧自己的腿上還未痊愈?！按髱?，您一定也是個造物師吧！請幫我治好赤楓吧！為您做牛做馬我都愿意！”

　　托奇后悔地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趕緊上前把赤木攙起?！澳阆葎e著急?。‰m然我是個造物師，但是我沒有能力治療赤楓的病?！?

　　眼看著赤木兩眼霎時失去光彩，他趕緊解釋到，“我做不到，并不代表別人做不到啊。對于造物類別為生物的高階造物師來說，這不過是個小問題罷了。要實現(xiàn)這個目標，赤楓必須盡快地學(xué)習(xí)知識，力爭早日成為中階造物師，去到那些有高階造物師的大城市去，才能治好病??！”

　　為了兒子的腿，赤木再沒有任何異議，傷感地接受了把兒子留下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