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除了洛云，你們兄弟幾個都不是第一次參加族會了。該聽的，該學的我也就不再羅嗦了。云哥你年紀還小，先跟著學兩年。有你幾個哥哥照應著。以你的性子，我也不擔心，你今天就做的很好。都說虎父無犬子，你們兄弟且好生學著。等你們父輩都老了，這寨子還不得靠你們撐著?！倍敔斵壑佑柾暝?，看著幾個孫輩在下面躬身應著。欣慰的笑了笑，起身招呼所有人準備去祠堂開始祭祖。

　　洛云跟著大家轉身出門，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武叔站在門口不動。剛想招呼一聲，突然反應過來。這李家人祭祖，武叔雖說親如一家但畢竟不姓李。武叔叮囑了幾句注意身體的話，洛云向武叔露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跟在幾個堂兄身后向寨中的祠堂走去。一路上和幾個堂兄交流下感情，到得祠堂門口。族長二叔轉身向著大家咳了一聲，所有人趕緊閉嘴收聲。臉上露出一副恭謹嚴肅的表情，匯合了村中所有李姓的男子一起進入祠堂的大門。

　　早就聽說古代的各種禮儀規(guī)矩繁復冗雜，像皇帝他們一個祭天，皇后親蠶，皇子及冠之類的禮節(jié)全套做下來身體不是特別好的能累暈了。武叔提醒他注意身體，早上梅姨也囑咐過他別太累著，洛云就有了心理準備。不過這將近一個時辰的祭祀禮跪下來，還是讓洛云原本就白皙的小臉變的更加煞白。這祠堂可沒燒爐子，雖說點了幾個大火把，但那是為照明用的。洛云又不敢做什么大動作，只能使勁將身上的熊皮大衣裹緊。不過天一黑，山里的風就更冷了，到最后洛云凍得嘴唇都有些發(fā)紫了。好在三跪九叩之后族長二叔終于說了句祭祖結束，大家這才秩序的退出祠堂。

　　洛云的腿有點發(fā)僵，半天沒站起身來。旁邊的李戡轉身一看洛云舉止奇怪，趕緊走了過來。一看洛云的臉色，嚇了一跳。招呼李成林幾個半扶半抱得將洛云帶出了祠堂。出了祠堂門，就看見梅姨一家已經都等在那里。一看洛云被扶了出來，梅姨驚呼一聲撲了上來。洛云走了幾步緩過一口氣來，抬頭向梅姨露出個微笑，示意自己沒事。

　　梅姨謝過李戡幾個，又和洛云的兩位爺爺幾位叔叔打了招呼，讓武叔背著洛云，沐兒在旁扶著，飛也似的往家里奔去。梅姨小跑著在后面跟著。二爺爺幾人在后面看著，露出個欣慰的笑容，低聲向二叔說了什么，二叔點了點頭。

　　回到家又是好一陣忙活，當然，忙的是梅姨一家，洛云就是躺床上看著。又是喝姜湯，又是用熱水擦身子。把火爐子燒旺了，又給洛云蓋了兩層被子，捂得嚴嚴實實的。洛云本來就是有些凍著了，這一會的功夫就緩過勁來出了一身大汗。聽著梅姨在旁擔心的念著這個，囑咐著那個。洛云由衷的感覺到一種幸福在身體里涌動。天色已晚，都忙了一天了，洛云讓梅姨他們早些去休息。梅姨堅持守著洛云睡了才離開。

　　正旦節(jié)就這么過去了。過年的日子很是平淡，或者這偏遠的山村里一直都這么平淡。初七人日節(jié)一過，這年也就算過完了。后世的元宵節(jié)變成了上元節(jié)，但沒有了花燈可看?；蛘唛L安有，但這山村里顯然不可能存在那種東西。

　　不像后世上班族一年四季不停的忙碌，這寒冬臘月的季節(jié)，農人們真的很閑。至少洛云這么覺得，除了瞅著天氣不錯時，幾個壯漢子一起拿著自制的短弓長矛進山打獵。再就是有那閑不住的，為了家里的生計下山務工去?，F(xiàn)在的莊稼活也不像后世那樣繁忙，一年春播秋種，秋收冬藏。忙過去，就沒事了。沒有后世那么多農作物可以種，也沒有塑料大棚什么的能讓地四季都種植。所以這個時代的農民，秋收秋種完了，地里的活就算結束了。但也還是有的忙，忙于服朝廷的勞役。大唐府兵要訓練，要是這兩樣都不用參加的幸運兒就要出去務工賺錢?？傊豢赡茏屇汩e著。家里的米不養(yǎng)閑人，這是每家規(guī)矩。誰家的男人要是天天閑在家里不干活，四處閑逛當是要被全村人鄙視，唾棄的。

　　然而就在這么一個大環(huán)境下，李家寨有個例外，這就是洛云。全村人都知道他身體不好，老一輩直接放了話讓他好好養(yǎng)著身子什么也不用干。如此也就造就了洛云天天光明正大的在家發(fā)呆的事實。

　　不是他不想干點活，而是實在沒什么他能干的。打獵？不用熊了，估計兔子他也逮不著。出去務工輪不著他，武叔沐兒都在家呢，能讓他出去干活掙錢嗎？實在不行干干家務總行了吧?？墒蔷瓦@么個家里除了打掃打掃衛(wèi)生，一天兩頓飯還能有什么家務。實在無聊了，洛云只得跑到父母的那間房子里去看看母親親筆寫的那些書。讀書學習吧，雖然洛云不想考什么科舉。

　　這幾本不過幾千字的書，洛云用不求甚解的方法不到半天就都看完了。然后，再看一遍?？上б廊粵]背過，洛云一直沒有拿起毛筆寫一個字。不是懶，實在是有些沒有勇氣。

　　眼瞅著硯臺里墨慢慢干掉只剩牛眼大的一點。洛云提著細桿的羊毫筆，沾了下墨，在空白的素簽上落下。知道現(xiàn)在的紙張很貴，生在這樣的家庭更不能隨便浪費。所以洛云每一筆都很謹慎，撅著秀氣的眉頭，想了半天才落一筆。就這么一筆一劃的，直到沐兒來叫他吃飯。洛云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暗下來了，不知不覺竟然大半天就過去了。

　　“云哥，天都快黑了，要寫字也點個燈啊?！?

　　洛云看看了自己一天的成果，真的覺得自己很有點混日子的影子?！皼]事，也差不多了。天黑了就不弄了，太暗了對眼睛不好?！蹦闷鹱郎弦呀洷蛔约和亢诘乃睾?，洛云猶豫要不要去和武叔說呢。

　　“咦，云哥這是畫的什么？”沐兒被洛云的母親一起教育著從小也認識了不少字，正想看看洛云寫的什么，走到洛云身后卻發(fā)現(xiàn)那素簽上根本沒寫字，而是畫了張圖。

　　洛云有些不好意思“呵呵，這個……我自己隨便想的，沒什么?！毕氲暮同F(xiàn)實的總是有差距，洛云花了一天時間構思出來的直犁改造圖，畫著畫著才發(fā)現(xiàn)很多部件的具體樣子自己根本不知道，只能憑那模糊的記憶和猜測。也正是這樣，洛云才不敢把自己畫的交給武叔去做出來。因為他很懷疑自己畫的東西根本做不出來?？粗闷娴你鍍?，洛云眼珠一轉想到個辦法“對了，沐哥你木工練得怎么樣了？”

　　沐兒秉持著古代農人特有的樸實謙遜，羞澀的笑了笑，搔搔頭：“也就能做點小玩意，比不上爹爹。”

　　“沒事，慢慢來。沐哥咱家就一副犁嗎？”

　　“不是啊，庫房那副是新的。原來那副舊的扔在牛棚里了。云哥怎么突然問起這個？”沐兒好奇的看著洛云，自從這小少爺醒過來，身體越來越好，好像跟以前的性子也不一樣了。

　　洛云盯著手里的圖紙，轉著腦子：“家里還有多余的木料嗎？我想做點東西?！?

　　“木料當然有，房子后面還堆著幾根圓木呢。不過云哥你想做什么？你畫的這個東西？”

　　“呵呵，明天再告訴你。先別告訴武叔和梅姨，明天你就聽我的做就好。走吧，先吃飯去”洛云將圖紙放在書桌上用鎮(zhèn)紙壓好。拉著沐兒去吃飯了，梅姨已經喊了好幾聲了。

　　第二天一早，武叔拿著獵弓短矛跟著村里的男人們進山狩獵去了。沐兒本來很興奮的準備一起去，被洛云向梅姨請求給留下了。弄得沐兒好不樂意，無奈的拿著自己的刨木刀跟著洛云把牛棚里的舊直轅犁搬到了沐兒的房子里。因為已經不準備用了，鐵頭的犁鏟已經被取掉了。不過有沒有對洛云不重要，他要改的主要還是犁稱，犁轅的部分。

　　“云哥，你這是要……造犁？”沐兒原以為洛云是要做什么書架，矮凳之類的?，F(xiàn)在照著洛云畫的圖再看腳下的直轅犁，才看出來。

　　洛云照著圖看了看，覺得自己畫的東西還是有幾分譜的。聽了沐兒的話：“閑著沒事，突然想起來的。爹爹不在了，地里的活我的身子也幫不上忙。只能想想辦法把這些農具改的方便一些，讓武叔省勁些?！?

　　沐兒聽了心中卻是十分感動，看著洛云的單薄的背影，覺得父親說的沒錯：向他們這樣沒根的人，想找個主家混著很容易，但真正找個能把他們當親人的主家就太難了。洛云的爹娘是真把他當親弟弟看，讓他一個敗兵流民有了個家，甚至娶妻生子。這份恩情外人是難以明白的。也是值得他用一輩子來回報的。所以將心比心，所以他也把洛云看的比沐兒還重，所以他跟著梅姨口口聲聲的叫著洛云‘少爺’。

　　程沐。據說梅姨曾想讓他改姓李，從此做李家人。但武叔沒同意，不是因為什么祖宗家姓。武叔最早沒有姓，也沒有名。從小是個孤兒，長大了是個流民。程武這個名字是他跟著人家造反時跟的將軍給他起的，那位將軍在戰(zhàn)場上救過武叔一條命，武叔給那位將軍當親兵。直到戰(zhàn)敗，老窩都沒了。將軍投降了，他在戰(zhàn)場上被殺散了，流落到山里被洛云的父親收留。武叔告訴過沐兒，讓他姓程，是為了記住救過他一命，給他姓名的恩人，等他再有了孩子就可以讓他改姓李了。從此在李家村安家立業(yè)，做李家人。

　　洛云發(fā)現(xiàn)身后沒有動靜轉頭一看，發(fā)現(xiàn)沐兒拿著刀站在身后發(fā)愣。這要是換了一個人，洛云就該懷疑這人是不是要襲擊他了。“云哥，怎么了？我也只是想試一試，你也不用為難，做不出來也不要緊的?！甭逶埔詾殂鍍河X得做不出來在為難。

　　沐兒回過神來：“讓我看看圖，你想把它改成什么樣？”

　　洛云拉著沐兒蹲在直轅犁前，拿著圖紙一點一點講解這個‘曲轅犁’的優(yōu)點。其實洛云知道的好處也就是轉向的方便，還有就是杠桿原理。曲轅犁拉起來更省力，再就是增加個犁壁能夠將土碎開。沐兒明白了具體的原理后，兩人就開始商量怎么改造眼前的直轅犁。那個長長的大直轅是沒法用了，不過怎么把轅木弄成彎的，洛云不知道，但沐兒說沒問題。于是兩人就先做小一些的部件，然后再組裝。不過基本上，都是沐兒在干，洛云在看。洛云試過了，他拿著刀對著木頭只能像削鉛筆那樣一點點的削，想要和沐兒一樣直接刨就完全做不到了。

　　兩個人窩在屋里一整天，期間梅姨一直沒看到兩個小子，還以為洛云出去了。在屋里織布的時候看到兩人抬著根木頭回屋里，好奇兩人在干什么跟到屋里看了看。結果看到一屋子的木頭、木屑。喜歡整潔的梅姨訓斥了兩句，讓洛云嘻嘻哈哈的推出了房間。梅姨哪能真的責怪洛云，眼看時辰過午了，擔心兩個小的餓了，去廚房給兩人做點心面餅。

　　武叔直到天黑才回來，提著兩只兔子回來了。洛云不愿意在昏暗的油燈下工作，就讓沐兒停手，明天再繼續(xù)。兩人一起迎接狩獵回來的武叔。沐兒接過兩只兔子帶到伙房去處理了。洛云看武叔的表情，猜測狩獵情況不錯：“武叔今天收獲不錯吧？”

　　“哈哈，今天和你四叔一起殺了頭野豬，這么大個！讓我一矛扎到頭上，還撲騰了半天才死?！蔽涫逭归_雙臂比劃了個大小，一臉的興奮“豬讓你四叔拉回去處理了，明天再把咱家的那份送來。明天讓你梅姨給你燉肋條肉吃。”

　　“呵呵，武叔和四叔不愧是寨子里最好的獵人，就是厲害。等什么時候天暖了，山里的雪化了。也帶我到山里走走。”洛云對于梅姨一直不讓他隨便出門很是難過，原來身體不好也就罷了，現(xiàn)在身體好了，想每天在村子里轉轉玩玩都不行。總是說天冷，路滑之類的。也是關心他，讓洛云也沒法反駁。

　　武叔聽了洛云的話卻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弄得洛云以為自己說錯什么了：“武叔，怎么了？”

　　“呵呵，在家悶壞了吧。你梅姨實在是被你前一陣的病弄怕了，深怕你再有點病啊災的。等天暖了決不至于再阻著你出門，這大山森林，沐兒去還有點危險。洛云你不會有什么問題的?！蔽涫逭f完就拍拍洛云，攬著他往屋子走。卻沒看到洛云幾乎是被他抱著在走，也沒看到洛云聽了他的話那一臉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樣子。

　　‘沐兒還有危險，他卻沒有任何問題？這是怎么個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