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碼頭（2）

　　在蔚州的水陸碼頭，這些靠體力掙飯吃的苦哈哈們聚集的地方，青綠色的水蘿卜十分受歡迎。

　　一個個洗得干干凈凈的水蘿卜，青翠翠碧瑩瑩，看上去就透著一股水靈。趁著等腳休息的時(shí)候，買上一個水蘿卜，咬上一口，微微的辛辣中透著甘甜，既解渴又便宜。

　　在這時(shí)候的民間，水蘿卜能頂水果吃，甚至在這些腳夫中間還流傳著“蘿卜上市，太醫(yī)返鄉(xiāng)”的說法。

　　所以這水陸碼頭自然就聚集起了一群挎著籃子兜售水蘿卜的窮苦孩子們，剛才沈重并沒有在意這些孩子，因?yàn)樗趺炊紱]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會跑到這里來賣水蘿卜。

　　“孩子，快離開這里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啊！”

　　可能是因?yàn)樯蛴駜旱拇┲幌袷瞧胀ㄈ思业目嗪⒆樱栽S多腳夫經(jīng)過她身邊的時(shí)候都會笑著勸她兩句，卻是沒有一個人去買她的水蘿卜。

　　這樣的穿著，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錦衣玉食的孩子，怎么可能淪落到這里來賣水蘿卜？這根本就不合常理。這些靠力氣掙命的苦哈哈們雖然心里有些好奇，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對這個孩子都有些刻意躲避。

　　看著別的孩子籃子里的水蘿卜一會的功夫便賣掉了一大半，一個個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有幾個年紀(jì)大點(diǎn)的孩子還不時(shí)向她做個鬼臉，小玉兒站在那里，一臉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通曉世俗的腳夫們有些刻意躲避，但那些半大的孩子們卻沒有什么顧忌，似乎是對這個新來的漂亮小女孩有些排斥，亦或者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一個比玉兒高出一頭的孩子故意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側(cè)著身和玉兒一撞，玉兒嬌小的身子站立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小籃子里面的蘿卜骨骨碌碌灑了一地。

　　“哄——”孩子群里面頓時(shí)發(fā)出了一陣哄笑，有幾個孩子甚至還不懷好意地將散落在自己腳下的蘿卜踢到了更遠(yuǎn)的地方。

　　玉兒亮晶晶的眼睛里噙著淚水，嘴唇緊緊咬在一起，但此時(shí)卻顧不上哭，她飛快地從地上爬起來，甚至連身上的塵土都沒顧上拍一下，就提起不遠(yuǎn)處的小籃子，一個個將散落在地上的水蘿卜撿起來，重新放回小籃子中。

　　現(xiàn)在對沈玉兒來說，這一地的蘿卜就是她眼中的全部。

　　沈重看到這里心中一緊，這個柔弱而又堅(jiān)強(qiáng)的妹妹，激起了他內(nèi)心深處的保護(hù)欲。

　　但是面對這樣一群半大孩子的鬧劇，沈重卻又有些無從下手，正在他思考以何種方式出現(xiàn)才不至于傷害到玉兒的自尊的時(shí)候，一個小男孩卻一臉怒容地從貨棧另一側(cè)跑了過來，他也是一身粗布打扮，看上去年紀(jì)不大，但身體卻像小牛犢一般健壯結(jié)實(shí)。

　　看得出來他在孩子群里還有幾分威信，之間他向那一群孩子伸出拳頭示了示威，又罵了兩句，將他們罵散之后，才幫著玉兒將掉落下來的蘿卜都撿回了籃子里。

　　小男孩認(rèn)真拍了拍玉兒身上的塵土，對沈玉兒安慰道，“玉兒別怕！那幫臭小子以后要是再欺負(fù)你，你就告訴我，我?guī)湍愫莺葑崴麄円活D，我打架可是很厲害的。”

　　“馬芳哥，我沒事！”沈玉兒努力忍著眼中的淚水，對著馬芳展顏一笑，喃喃說道，“就是到現(xiàn)在我還沒賣出一個蘿卜，心里有些著急。”

　　“玉兒，你今天是第一天來，這些叔叔伯伯都還不認(rèn)識你，等以后你和他們熟了，他們就會買你的蘿卜了?！毙●R芳很會安慰人，又指了指自己鼻子說道，“我剛開始的時(shí)候，接連幾天一個蘿卜都沒賣出去，還不如你呢！”

　　“恩，馬芳哥，謝謝你。等我能賣蘿卜掙錢了，就買藥治好哥哥的病，到時(shí)候就再也不怕二叔和我們分家了?！鄙蛴駜褐刂攸c(diǎn)了點(diǎn)頭，眼睛中露出的是堅(jiān)毅的目光。

　　小孩子的心思單純，但就是這種單純地出自內(nèi)心的說法，才更能直入人心，沈重感覺自己內(nèi)心深處某個柔軟的地方被擊中了，眼前這個小玉兒無疑給了他穿越到這個時(shí)代來之后最多的溫暖，也讓他重新思考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

　　“馬芳，你小子今天又來啦！你爹的病現(xiàn)在好的怎么樣了？”不遠(yuǎn)處一個腳夫干完了手中的活，大步走到兩人面前，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小男孩的頭發(fā)，笑著問道。

　　“范叔好?！瘪R芳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個動作，理了理被揉亂的頭發(fā)，面帶欣喜地說道，“我爹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下床了，再養(yǎng)些日子，應(yīng)該就沒事了。”

　　“恩，那就好！”叫范叔的腳夫拿出一文錢遞給馬芳說道，“你爹真是好福氣，有了你這么個孝順的好兒子，來，給我拿個水蘿卜?！?

　　“叔叔，今天你別買我的蘿卜了，”馬芳猶豫了一下，“你去買小玉兒一個吧！”

　　“哦？”范叔此時(shí)才注意到一旁的沈玉兒，有些驚奇地問道，“小姑娘，你怎么跑到這來了，這些日子城中不少孩子失蹤了，你這富人家的金貴孩子，還是要小心，這里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范叔，我也沒有辦法，前段時(shí)間我爹爹世了，二叔要跟我和哥哥分家?！庇駜合蚍妒褰忉尩溃耙欠至思业脑?，玉兒和哥哥就什么都沒有了，玉兒要出來掙錢養(yǎng)家。”

　　“真是造孽?。　狈妒鍝u了搖頭，“來，姑娘，你的水蘿卜多少錢一個？給大叔拿個來解解渴?！?

　　“一文錢一個！”小玉兒一邊爽快地答應(yīng)著，一邊從籃子里挑了一個最大的遞給范叔，臉上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真是好孩子！”叫范叔的大人看著粉雕玉砌一般的小玉兒，眼中露出心疼的神態(tài)，一邊將銅板遞給沈玉兒一邊低聲感嘆道。

　　歪著腦袋想了想，沈玉兒又從籃子中拿出一個水蘿卜，甜甜說道：“范叔，我再送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