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碼頭

　　對于謠言會以何種形式傳到沈冠文的耳中，沈重昨天就告訴了金世云，這種事情根本就不用操心，謠言也是有生命的，它一定會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機出現(xiàn)在最適合的人選面前。

　　在門口稍立片刻，看著興德居三層上一個肥胖的食客帶著一臉得意的微笑湊到了沈冠文的桌前，正交頭接耳說著什么，金世云便笑了笑，叼著牙簽歪著頭，帶著三個衙役一步三搖地朝著自己當(dāng)值的衙門口走去，心想復(fù)生說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金世云忙碌了一個早上把謠言散了出去，而此時，這個謠言的始作俑者才剛剛起床，在顰兒的伺候下，有些不習(xí)慣地洗漱了一番，又喝了一碗有些發(fā)苦的草藥，這才出了家門，沿著壺流河不算寬闊的冰面悠閑地向前走著，用他后世的眼光觀察著這個以前只出現(xiàn)在歷史課本上的朝代。

　　此時天色還早，東方的太陽只露出了半張臉，有些懨懨地掛在天邊，如一個咸蛋黃一般。河面上有些微微的薄霧，并不濃厚，一陣風(fēng)吹來就四處飄蕩，乳白色如少女的絲帶一般蔓延開來。

　　昨天晚上臨睡之前玉兒又醒了過來，纏著沈重要聽故事，沈重便挑了后世的一些故事，講了一個晚上。

　　小家伙從沒聽過這么新奇有趣的事情，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問這問那問個不停，困了之后就如小白兔一般，直接依偎在沈重的懷里睡著了。

　　沈重也便只好摟著小家伙軟軟的身體和衣而臥，想著自己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了這個時代，再想想關(guān)于二叔分家的煩心事，不知何時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睡得晚，起得自然不是很早，等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卻是不見了小家伙的蹤影，想到自己居然比一個小孩起得還晚，沈重臉上也不免有些掛不住。

　　沿著河岸向前走了沒多遠(yuǎn)，前方便是蔚州的一處繁華所在，蔚州的水陸碼頭。

　　雖然說是南人乘船北人騎馬，但有一條河流，畢竟比馬車運貨方便不少，所以雖然壺流河不算大河，但忙碌起來的時候，河面上也是小船如梭，載著皮毛、木料各色物事運往各地。

　　蔚州南接京師，北控草原，西倚大同，周邊連于數(shù)地，交通便利，漸漸演變成數(shù)省通衢之地，天下各地的貨物都匯聚到這里，又散到了各地。夏天最繁盛的時候，一隊隊的船隊馬車在這里交織往來，絡(luò)繹不絕。

　　但現(xiàn)在是冬日，因為河面結(jié)冰，水路的交通已經(jīng)完全中斷，只有少量陸路的馬隊帶著一車車的貨物來到這里，還有不少的腳夫正來來回回地搬運著主家的貨物，看車上的貨品，有些是要運到草原去的，而另外一些，則是從草原運回來的。

　　例如現(xiàn)在停在貨棧的馬隊，沈重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有不少是剛從草原帶了各種皮毛角筋之類的貨物回來，也有不少是在蔚州裝載了滿滿的中原物品，正準(zhǔn)備偷偷出關(guān)的。

　　此時是正德十三年，大明與草原之間的官方貿(mào)易已經(jīng)完全中斷，成祖年間本來開辟的互市和馬市也因為土木堡事變及以后草原和大明之間時不時的戰(zhàn)爭而中斷，但民間的貿(mào)易卻不會因為朝廷的一道圣旨而完全中斷。

　　一有適當(dāng)?shù)睦麧櫍Y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有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馬克思對資本的認(rèn)識道出了商人的本質(zhì)，商人從來都是逐利的，越是空白越是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意味著高利潤。所以有這么多馬車準(zhǔn)備偷偷出塞便也不足為奇，風(fēng)險和利潤，從來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不遠(yuǎn)處的一個貨棧響起了腳夫們“嘿呦嘿呦”的號子聲，沈重循聲望去，四五個腳夫正從貨棧里抬出一個大木箱，艱難地向不遠(yuǎn)處的馬車上行走，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是肌肉墳起，有幾個人甚至把外袍脫了下來，只穿了里面的小衣，艱難地向前挪著步子。

　　咚地一聲，木箱被腳夫小心地放在馬車上，發(fā)出了一聲沉悶地響聲，幾個腳夫都是松了口氣，剛才那木箱壓在身上，每個人都感覺好像被一座山壓住了一般。

　　“什么東西這么重？”一個有些年輕的腳夫好奇地拍了拍箱板，想要朝里面看上一眼。

　　“趕快去給老子干活！”一旁一個一身裋褐的壯漢，橫眉豎眼滿臉橫肉，一鞭子狠狠敲在了木箱上，嚇得那腳夫一縮頭，“這些東西也是你們能看的嗎？當(dāng)心別晃瞎了你的眼！”

　　那家伙兇相畢露，不過在沈重看來，他那生怕出了半點紕漏的樣子，其實是因為有些緊張和心虛，這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猙獰和扭曲。

　　到底是什么東西？讓他如此緊張，甚至居然連看都不讓看上一眼？沈重不禁有了幾分好奇。

　　那箱子看起來也就三尺見方的樣子，看四個腳夫抬著還這么吃力，里面裝的絕對不是一般的東西，而且看地上壓出這么深的車轍，車廂里面裝著的，如果不是鐵器的話，那絕對就是金銀之類的東西。

　　要知道，像金銀鐵器之類的東西，可是朝廷明令禁止和草原人進行交易的。

　　沈重心下好奇，正準(zhǔn)備上前去查看一番，旁邊的貨棧前，一個小小的身影吸引了沈重的注意。

　　一身粉色的小羅衫，脖子上圍著一條裘皮領(lǐng)圍巾，腳上一雙粉彩穿花蝴蝶的花蘿繡鞋，襯著小女孩嫩白的膚色，看上去十分秀氣可愛。

　　但沈玉兒的這一身裝扮，混在那些一身粗布衣服，補丁摞補丁的孩子中，多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時她正挎著小籃子，邁著小腳丫跟在幾個腳夫的后面，用稚氣的聲音喊著：“新鮮的水蘿卜，又脆又甜，叔叔，你們干活累了買一個嘗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