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捅簍子的底氣

　　李老三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饒是如此，進了騾馬市也顯得有些眼花繚亂，站在燈火璀璨的十字街口，他狠狠地拍了拍腦袋，懊悔地說：“大意了，大意了，在麟州呆這么久，竟不知道還有這么個好地方，他娘的，白白蹉跎了許多好時光……”

　　隨之他就把一腔怒氣撒在了小石頭身上：“你他娘的，知道這么個好地方，為啥早不說？”小石頭揉了揉被踹的生疼的屁股蛋子，心里委屈：“我給你做護兵前后不過才三天，前兩天你盡忙著到處赴宴喝酒來著，我倒是有機會跟你說呀。”但這話他也只能藏在心里，臉上卻賠笑說：“冤枉啊，大哥，兄弟也是今早才聽沙陀俘虜說的，可恨的沙陀癩皮狗，回去我就弄死他。”

　　李老三把手直搖，說：“算啦，算啦，你弄死他，逝去的時間也補不回來啦，還是顧眼下吧?！闭f到這，他一把摟過小石頭，笑咪咪道：“石頭，咱們兄弟處的不錯，大哥把你當作親生兄弟待，今晚就帶你出去開開葷、見見世面，你可不能犯傻給說出去了啦?！毙∈^撇撇嘴道：“大哥，我傻呀，擅自出營**那是要打板子的嘛。不說，打死也不說。”

　　李老三樂道：“這就好，這就好?！?

　　二人東搖西逛了一陣后，李老三做主，選了一家叫宜春坊的娼館坐下，早有掌事的媽媽帶來了十七八個姑娘。李老三要了一個十五六歲，小頭小臉的姑娘，小石頭則挑了個黑發(fā)碧眼的高挑胡姬。

　　幾杯酒下肚，李老三和小石頭都帶了幾分酒意，兩個姑娘也知情識趣，不待客人吩咐就自個把自個剝成了小白羊，軟膩膩地爛在二人懷里。

　　小石頭年輕氣躁，懷抱肥羊愈發(fā)把持不住，被李老三連哄帶勸，不消一刻便醉了，李老三打發(fā)那碧眼胡姬扶著小石頭去房間休息。特意賞了她一錠金子，囑咐她著意服侍。

　　打發(fā)了小石頭后，李老三霎時像換了一個人，他一把推起膩在懷中的小臉姑娘說：“叫三娘來，說爺要聽茉莉、流云唱曲兒?！?

　　小姑娘撲閃著靈動的黑瞳說道：“茉莉、流云兩位姐姐兩個月前就讓一位客人贖了身，早不出來唱了。先生還是換一位吧，我們這有位新來的盤兒，唱的也好呢?！?

　　李老三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問：“真好么，她會唱《大風歌》嗎？”

　　小姑娘搖搖頭，驚訝地問道：“原來先生也知道李樂師的大名呀?！?

　　李老三在小姑娘的翹臀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喝道：“什么李樂師，老子沒聽過，還不快去?！蓖」媚锘呕艔垙堧x去的身影，李老三心里嘿然一笑，暗道：“不是沖著你們李樂師，老子還不來呢?！?

　　麟州騾馬市威名遠播，李老三這樣的歡場老手豈有不知之理？實際上早在兩年前初來麟州那會兒他就知道有這么個地方了，這流花坊私下里他都不知道來過多少趟了，哪家掌院教頭他不認識？

　　大約兩個多月前，他來這間宜春坊喝酒，無意間聽到了幾首十分別致的小曲兒，心中大悅，就出錢把兩個歌姬買了下來，準備回去獻給自家公子爺。

　　不過那時節(jié)，西北戰(zhàn)事尚處膠著狀態(tài)，何時能班師回朝誰也不知道，故而李老三把人買下后仍寄養(yǎng)在館里，預備等戰(zhàn)事結束后，再帶回長安獻給公子爺。

　　這兩位姑娘，一個叫流云，十六歲，一個叫茉莉，十五歲，論模樣不過是中等朝上強，歌喉也只能說過的去，李老三之所以能看上眼，全因了她們唱的曲兒實在是別致。

　　據(jù)她們自己說，所唱的這些曲兒都是出自一個叫李煦的樂師之手。

　　那樂師籍貫在隴西沙州，幼年時家境不錯，讀過幾年書，十歲時家道敗落，不得已四處流浪，做過乞丐、飯鋪跑堂，被抓過差，當過兵，做過吐蕃人的戰(zhàn)俘，在回鶻人那里放過羊剪過羊毛，又給沙陀人做過廚子，后來還被室韋人買去做了牧馬奴，輾轉又落在了契丹人的手里，直到這年夏末才被天德軍救回，因為欠人錢又被販賣為奴隸，發(fā)在騾馬市上售賣。

　　多年顛沛流離的生活開闊了這位李樂師的眼界，在邊地這么些年，他跟吐蕃人、回鶻人、契丹人、沙陀人、奚人、阿拉伯人學了許許多多清奇古怪的民謠厘曲，這些東西經過他的一番打磨改造后，一首首曲風別致的小曲兒便新鮮出爐了。

　　李樂師哼唱著自己的小曲兒，苦度春秋，足跡踏遍了隴西、青海、大漠、草原，處處碰壁，郁郁不得志。直到一個熏暖的秋日午后。

　　那日，宜春坊的教頭胡三娘閑著無聊，帶著貼身侍婢去騾馬市上溜達，無意間聽到了他哼唱的一首小曲，一時大感興趣，當即買了他回來聘做樂師。

　　感懷知遇之恩，這位李樂師在一個月內竟為宜春坊譜了三十首曲子。

　　每一首小曲兒都清麗別致，聽者莫不擊節(jié)稱贊。竟是一炮打響。

　　李老三聽到有這么個奇人，自然不肯放過，立即找來胡三娘商量要把李煦買下來。齊公國大公子劉駕精通音律，酷愛歌舞，要是能把此人獻給公子爺，那可真是奇功一件。

　　但讓李老三失望的是，他費盡了口舌，出了三百貫的高價，胡三娘仍不肯松手。

　　沒辦法，李老三只得退而求其次，與胡三娘商議，自己出資讓流云和茉莉兩個女子跟著李煦學曲兒，約定兩個月后必須學會五十首新曲兒。

　　一番討價還價后，胡三娘答應下來，李老三趁機提出見李煦一面，胡三娘也沒有拒絕。

　　那次會面十分短暫，李老三和李煦統(tǒng)共聊了十句話不到，就被胡三娘攪了。老虔婆精著咧，生怕自己的搖錢樹讓人拔了去，不惜親自出馬，死死地看著。

　　本來，李老三是已經死了心的，斷人財路的事他不是不敢干，但干了有大麻煩，他就不會干。當日勝負未分，劉稹心焦如焚，多少將校因小過被重責，甚至掉了腦袋，這個風頭浪尖自己跑去騾馬市逞威風，還要小命么？

　　不過眼下，一切都不同了，染布赤心伏誅，西北戰(zhàn)事順利結束，大帥心情舒暢，而更為關鍵的是，楊贊死了，得趕緊為他尋個替身，而這李煦不僅體貌特征，連聲音也極似楊贊。

　　這就是他李老三敢向劉默彤獻“偷梁換柱”之計，又主動承擔尋找替身的底氣。

　　今時不同往日啦，大軍得勝回朝在即，就算捅下天大的簍子，誰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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