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龍行太岳作者：鎖源時間：2024-11-03 08:30:03
五岳廟依山而建，石基木柱、琉璃檐瓦、金門紅墻、氣勢雄偉。進山門、走過庭，左首配殿供奉觀世音菩薩，右首配殿是送子娘娘端坐其間。登上九節(jié)臺階，深闊五間硬山頂式二層結(jié)構(gòu)的寶殿展現(xiàn)眼前，殿頂飾有排排脊獸，殿周立有石柱石欄；殿內(nèi)香火繚繞，內(nèi)墻上眾仙飄飄欲飛；殿墻兩側(cè)八大太?；蚨饲f、或張揚、或笑顏、或怒容，姿態(tài)各異；殿中香臺之上端坐腳踩地界五色土，腰纏天界七彩云，兩眼俯視，雙耳洞察，知天地萬物秋毫，解陰陽眾生悲喜的威武天地五岳大帝。殿后空地筑有玲瓏小廟一座，六柱鼎立、六面臨空，內(nèi)有雕花石柱立于廳中，為姜太公之神位所在。此地寬敞透亮，盡攬四野風(fēng)光，別有風(fēng)光。
五岳廟南首高臺筑起，十六根鎮(zhèn)著獅虎猛獸的青石柱子聳立其間，托起氣勢軒昂的琉璃房頂，把一座高大、威嚴(yán)、肅穆的戲臺呈現(xiàn)眼前。多少年來，不論何處戲班來到此處，均呈上嶄新戲裝一套、活靈靈大公雞一只，為五岳神君行三拜九磕獻廟大禮，方登臺演出。否則，不論何方戲班登臺，定會飛沙走石，陰唳聲起，直把藝人嚇得心驚膽戰(zhàn)、停鑼息鼓，急急離開才會罷停。
提起五岳大帝，廟中的遠智和尚講得明白：五岳乃咱華夏大地上的東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華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有史料記載：自漢代起，巍峨的五岳即被民眾奉為神靈所在之圣地，唐代封五岳為王，宋代加封為帝。流傳人世的《封神演義》一書中，更有姜子牙頒封黃飛虎為五岳之首泰山之神的典故。在歷朝歷代的極力宣揚之中，五岳神君憑借恢恢天網(wǎng)被賦予了上天界主領(lǐng)飛仙、下地界管轄鬼神、入人界掌管生靈，盡轄世間萬物的莫大神力，有此真真切切的傳說，五岳大廟自然被當(dāng)?shù)孛癖姰?dāng)作神圣之地！
殿內(nèi)，五岳大帝正默默注視著腳下，遠智和尚側(cè)坐一邊喃喃念誦：“心魔，處處皆有；魂鬼，生死輪換；星宿常轉(zhuǎn)，天地迢迢，人世常情，天理之道！”日本人占領(lǐng)大廟后，他仍照常上香、添油、念經(jīng)，料理著廟內(nèi)廟外。
日軍士兵把天長推進了大殿。
長長的供桌旁邊，手拄軍刀，端坐一旁的高個鬼子似笑非笑、瞇著細長的眼睛開口道：你，小支那人，怎么又來啦？
天長眉頭一皺：“治那里人！啥意思？這是我的家，我們的地盤，咋不能來！”
“嗯，你的家！你的家，還需要從墻上偷偷進來嗎！這是什么地方，這是皇軍的軍事重地。
“淡話，這是我們祖上生活多少年的地方，咋，成了你們的種地，還不讓走路了！你有種，為啥把廟門給關(guān)的緊緊的，不讓我們進家門！你們有官府、衙門的榜文嗎？”
“哈哈哈”高個日本人大笑起來：“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呢？你們的皇上、衙門、政府，早垮了！日本天皇就是你們的皇上，懂嗎！小支那人，看那山頭正在升起的太陽，那是來自大日本東洋大海洗浴過的太陽，從今往后，你們都將是東亞共榮圈大家庭的成員，要與大日本帝國共生共榮，共長久了！”
天長搖搖頭：“啥共生共榮，我不懂，中國人就是中國人！誰稀罕啥東亞大家庭！我只認這座山，只認得腳下這片黃土。日本人，想當(dāng)皇上，只怕這山頭不認你們東洋人的屁股！”
高個鬼子臉色突變、猛然喝道：“冥頑不化，想找死??！小支那人，你，叫什么名字？”
天長把頭一揚，大聲說道：“英雄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聽好了，我的大名叫張?zhí)扉L?！?/p>
高個鬼子驚訝地說道：“什么，你再說一遍！”
“大名，張?zhí)扉L！”天長有點奇怪了，這個會說中國話的高個鬼子怎么神色有點怪怪的……
矮胖鬼子手執(zhí)電報急速進來：“報告天蒼少佐，本野大佐電令快速返回獲澤，參加聯(lián)隊對中條山發(fā)起的鐵滾掃蕩。”
原來高個鬼子名叫天蒼，與天長幾乎同音同字，難怪他對眼前的年輕人感到驚訝。
天蒼：吆西，麻黃隊長，作為皇軍的特遣隊，按計劃如期占據(jù)了四龍山，控制了象征當(dāng)?shù)卣?、?jīng)濟、文化中心的五岳大廟。不久，一支組建完成的皇協(xié)軍將會到達這里，配合皇軍駐防作戰(zhàn)。你，必須記住加快44號據(jù)點的工事修建，不得有任何拖延！要讓44號據(jù)點像鋼釘一樣插入老百姓信仰的五岳之神的胸膛，要盯死這四龍山的龍脈所在，徹底摧毀他們的意志。
“是，少佐。44號必將成為皇軍鋼鐵澆筑的堡壘。對這幾個膽敢闖入的支那人，是否統(tǒng)統(tǒng)的……”麻黃說著做了個斬殺的手勢
天蒼擺擺手：“不，不！征服這些愚昧的山民，一味動刀，是沒必要的，你對這個道理仍然沒有理解。當(dāng)皇軍攻占獲澤縣城時，流竄沁河邊的東北軍曾狂妄地抵抗，被我皇軍給予了毀滅性的打擊。這場打擊讓支那人受到了極大的震懾。對付這幾個莽撞的小支那人，我需要的是榨干他們的血肉，榨扁他們的骨頭，榨掉他們的意志，讓他們統(tǒng)統(tǒng)臣服于天皇閣下。看見那頂喜轎了嗎，看好它，那就是控制支那人的最好武器。
麻黃：哈依。
觀音佛像前，天蒼一郎虔誠地摘掉軍帽參拜起來，還略有所思地摸摸胸前的小木雕，掏出來一看，銀色的鏈子上一尊觀音雕像栩栩如生。遠智和尚一旁敲著木魚念誦著：“善緣天注定，惡果心內(nèi)生，此行向五岳，五行大輪回?！?/p>
傲慢的天蒼步出了五岳廟門，一隊鬼子兵推攘著捆綁的天長緊隨其后。天長止步扭頭看見四個小兄弟被鬼子驅(qū)趕著搬運木料。嘈雜聲中、他們也抬起頭來望著即將遠去的天長，那眼神、那神情，那大張的嘴都好似想說點啥……天長眼睛一酸、兩行淚水滾落下來。小兄弟們?yōu)樽约喝⒂H落入鬼子手中，自己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見父母，還有，剛?cè)⒌男孪眿D岳玫還未和自己暖過房呢！
他猛然轉(zhuǎn)身對著五岳大廟跪到于地，動情地大喊道：“五岳神君，保佑我和兄弟們的平安吧！”說著，不停地嗑起頭來。
遠處山頭寒風(fēng)勁吹，裹著裘毛圍脖的岳玫和蘭花嫂子正向大廟方向張望著。一陣馬嘶聲傳來，岳玫顫抖地哭喊起“夫君，我的天長，你在哪里??！”雙腿一軟倒在地上。
天蒼一郎走后，名叫麻黃的矮胖鬼子成了據(jù)點里的最高長官。這家伙生性殘暴，喜好酗酒，專把折磨中國人當(dāng)作下酒的樂子，被人稱作螞蟥隊長。
達林年紀(jì)小，扒拉著那根大木料幾次都沒有抬起來。螞蟥鬼子把酒杯一摔跳將起來大罵道：“該死的支那豬！”揚起鞭子沒頭沒腦地狠抽過來，達林喊叫著滾倒在地，幾個伙伴氣的站立起來，被鬼子嗷嗷喊叫著揮起槍托打開、緊逼著加快干活的進度。
郭老漢和鄉(xiāng)民們不知道五岳廟已落于鬼子手中，扔來廟上香拜藥被鬼子扣押起來修建據(jù)點。老漢挪動著腳步搬運石頭，走了沒幾個來回蹲在地下喘個不停。螞蟥隊長斜眼一瞪把鞭子甩得“叭、叭”響地撲過來。郭老漢顧不著躲那皮鞭，兩手捂著心口哀告道：“長官，吭、可憐我，可憐我老漢有病，吭、吭，有病，放了我巴，吭、吭、吭、吭……”
“吆西，有病，我給你治治！”螞蟥隊長陰險地命令士兵把老人架到石柱旁邊，“刷”的一聲抽出指揮刀，撬向老人的嘴。老人哪知要受如此擺布，咬緊了自己的牙關(guān)，怎奈力不從心，喘氣之間被螞蟥隊長撬爛嘴角、撬掉牙齒，把一缸辣椒水殘忍地灌進嘴里。老漢連噴帶咳地滿嘴滿鼻子全成了白沫、紅漿，“啊、啊、??！”喊叫著倒在地上打起滾來。
螞蟥隊長獰笑起來：“病的好不了，你的，回家去吧！”手一揮，兩個士兵把老人架出大廟拖至黃梁坡，長槍挺起呀呀怪叫地扎向老人胸膛。郭老漢冷不防遭此殘殺——兩眼突出一聲慘叫，搖晃著倒在地上。鬼子并未停手揮刀挑開老人肚腹，竟把那心肝全部掏出帶回廟里。螞蟥隊長當(dāng)即命令送入廚房做成了下酒菜，坐在大殿前廊上飲樂起來，毛烘烘的大嘴沾滿了血漿，真好似魔鬼出世，豺狼當(dāng)?shù)?！?/p>
晌午已過，酒氣熏天的螞蟥鬼子歪歪扭扭搖晃著來至轎旁，抬手扒啦扒啦轎上那對紅花，轉(zhuǎn)身命令四個年輕人過來，指指點點一陣吆喝后把自己塞進了轎子：“吆西，吆西，快快地抬起來，走一走”。
四個小伙伴不情愿地抬起來在廟里轉(zhuǎn)了兩圈，螞蟥鬼子興致更高了，拍著轎子跺著腳把毛爪子指向了廟門外。轎子一搖三晃地出了廟門，兩個鬼子兵緊隨其后。
前面的黑豹子黑貴、胖羅漢孝泉氣得真想把這殺人惡魔從轎子里摔出去。妙石腦子轉(zhuǎn)得飛快，他向旁邊的忽靈達林低語道：“獾洞還通不通？”“通的呢，前些日子我還鉆來的?！边_林一聽心里明白又補了一句“口子就在大黃梁?！豹?/p>
妙石一聽心里高興，向前喊了一聲：“帶點勁啊，咱把轎子抬到大黃梁，不要白添歡（白做事）了東洋人?！毙』锇橐宦犎靼琢?，步子加快了許多。螞蟥鬼子忽然感覺轎子走得輕快起來，高興的手腳齊舞哼上了日本小曲。
滿肚子曲調(diào)的孝泉一聽，隨口唱起了詼諧的“送媒婆”：
穿黃杉，抹胭脂，抬上大嘴去說媒，
吃百家，連姻緣，出門碰上了大煙鬼。
大煙鬼，嘴巴長，舌頭一伸流哈拉，
媒娘媒娘，你別走，這串銅錢送給你。
給咱暖暖腳來鋪鋪床，親個嘴來蜜蜜甜，
媒婆氣得跳下轎，抬腿來把煙鬼踢，
哎吆、哎吆，扭了腳，
孩兒們，快快給老娘打死鬼，
老娘給你們?nèi)フf親。
幾個年輕人說的啥、唱的啥，螞蟥鬼子自然是聽不懂，被酒精燒紅的眼睛醉蒙蒙地啥也看不清楚，只是張著大嘴，揮舞著爪子催著轎子往前行走。漫長的黃砂坡上，陽光燦爛、微風(fēng)拂面，他要盡情地享受這快活的好時光。
轎子來到了七彎八拐的大黃梁，側(cè)面是一道深溝，后面兩個鬼子兵已被拉開了距離，正低頭跳躍著那一道又一道的溝坎。
機會來了！黑貴急聲喊道“它娘的，快送鬼子下溝去！”幾個小兄弟隨著那話音同時把轎子往上一舉，對著西面的深溝嘩啦一聲扔了出去，轉(zhuǎn)身朝著東側(cè)的黃梁側(cè)坡疾滑而下，霎時，沒了蹤影。
被扔出去的轎子像失控的滑車，絲溜溜地滑向深溝，后面跟隨的兩個鬼子兵哪想到會發(fā)生如此變故，驚叫一聲顧不著看那幾個年輕人，急急趕來想拉住下滑的轎子。孰料，那頂轎子已在螞蟥隊長恐怖的怪叫聲中急速地墜往深溝，眼見就要掉下萬丈懸崖了，咯哧一聲，一塊凸起的黃砂石居然擋住了側(cè)翻下滑的轎子。也怪這幾個少年用力不夠，不然，早給人間除掉了這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螞蟥隊長臉上流著血嚎叫著爬出了轎子，腳底不遠就是百丈深溝，嚇得他手腳并用緊緊摳住黃砂，像只肥肥的螞蟥蟲一撅一撅地往上挪來。那砂梁說軟，手插不進，說硬，表面卻是一層層的砂礫。這可難壞了螞蟥鬼子，想摳摳不住，想扒沒處扒，只得緊緊地貼住地面往上挪，一會功夫手掌磨出了血，腿腳磨爛了皮，腳底蹬不住“嘩啦”一聲又滑回原處，一片碎石嘩嘩掉下深溝，嚇得這吃人魔鬼驚叫起來！
梁上兩個鬼子兵手忙腳亂脫衣服、脫褲子，把腰間的皮帶接起來甩下去仍不夠長，只好手拉手地趴下半坡才把又驚又怒的螞蟥隊長拉了上來。鬼子轉(zhuǎn)身追尋到黃梁溝岔，那還有幾個少年的蹤影，仔細看去才發(fā)現(xiàn)溝岔中有個暗洞。原來，這暗洞是村民們以前挖礦留下的礦道，日子久了那礦洞坍陷埋沒在荒草之中。這礦洞口小里面大，七拐八彎能通到前嶺，外人根本就不知道這洞里的內(nèi)情。鬼子這才明白過來，抬槍向里面放了幾槍，毫無反響，也不知此洞通向何處。螞蟥隊長看看那頂差點要了命的轎子，氣的掏出手雷剛要炸了它，轉(zhuǎn)眼想起了頂頭上司天蒼少佐臨走時的叮囑，忍氣命令士兵：“巴嘎！取條大繩來，把轎子給我拖回去?！豹?/p>
幾個年輕人從前嶺鉆出來，急急忙忙趕到石義村，見到了天長父母，妙石這才把如何去石柱峰尋馬，如何被鬼子抓住，天長如何被帶走的經(jīng)過細述了一遍。天長媽一聽，大喊一聲“我的龍仔呀！”身子一晃不省了人事，大家手忙腳亂地搶救起來，好在蘭花大嫂緊緊掐住她的人中，這才醒了過來。
此時，新娘子岳玫又難過地哭上了……她哪知道，更大的災(zāi)難即將襲來！
石柱峰據(jù)點新增了一個分隊的偽軍，修筑好防御工事的鬼子有了立足點，開始外出大肆搶掠，首個目標(biāo)選定為龍尾坡的石義村。螞蟥隊長嚎叫著：“花媳婦，三姑、三姑的！”帶著十幾個日偽兵下了石柱峰。
石義村地處四龍山南分支山脈的一處山窩里。村里的房舍大多是石頭和土胚混建而成，居住著十大院五十二戶二百來口人。村內(nèi)有株古槐，濃濃的大樹之下聳立有一塊丈余長的石屏，向陽那面條條石脈凸顯好似下山猛虎，背陰那面片片石紋鋪展卻似展翅鳳凰。聽上輩人說，石屏是塊生了根的連山石，任誰也休想搬動分毫。當(dāng)年從洪洞遷移的先祖?zhèn)兛催@石屏前虎后鳳，陰陽合體，好似鎮(zhèn)地之寶，加之周圍荒地較多，即落腳此地成就了今天的家園。
石義村因石屏而得名，又因水而揚其“義”。
村內(nèi)有深水、淺水井兩眼，相距不足二十步卻有著天壤之別。那深井五丈有余，上架轆轤挽有長繩鐵鏈，絞桶水上來如甘霖般甜美；淺井僅有五尺來深，水味苦澀卻涌流不斷漫上井沿，流向池塘。
深井處蓋有棚屋，棚墻內(nèi)立有石碑，詳細記載著掘井的史料。為打這眼深井，當(dāng)年的石義村家家出資、戶戶扒丁，人畜上陣、全力旋井。沒料想半年之中，屢旋屢塌、毫無進展。一日朗朗晴空，突有雷電擊開二十步外一處青石，細觀之竟有清水滲出，原來，是老天給指路了。村民們試著掘向深處，果然一眼泉水涌冒出來，那水清亮亮、甜絲絲、分外爽口。自打有了這眼深井甜水，那眼屢旋屢塌的淺井也水涌如泉，雖為苦水，卻為村民們?nèi)粘ｏ嬌?、澆地、洗衣物帶來方便。?/p>
深井掘成那年，時逢大旱。四周村子水源斷絕，無處飲水，獨石義村尚還有水。這是老天爺給轟開的甜水，村民們豈敢據(jù)為己有，族長一聲令下按人頭論碗供水，相鄰村莊，特別是老弱之人也均水救急。旱災(zāi)過后，四鄉(xiāng)民眾紛紛捐資石義村于井臺處立起石碑，上刻：“水因人而給，人因水而德生”的贊譽之詞。有風(fēng)水先生夸曰：“背靠龍脈天賜津液，懷抱虎鳳地獻奇寶，若人氣得道，村運必定更旺！”這話讓村民們聽了非常地舒坦和自豪！不過，說歸說，做歸做，男女老少仍是日升而作、日落歸家，過著平安祥和、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
黑紅黑紅的流云出現(xiàn)在東升的日頭旁。
螞蟥隊長帶著鬼子兵撲下龍尾坡時，恰恰被上山掏煤的馬孝泉遠遠眊見。他扔下荊條籮筐急奔回村報起警來：“快跑啦！快跑啦！日本鬼子來啦！”村民們慌忙奔出家門四下躲藏，此時，槍聲已在村頭響起來。
天長的父母帶著天玉去鄉(xiāng)里打聽天長的下落，天麻麻亮就走了。在家的岳玫一聽報警聲起，急啦，剛剛嫁過來對村子周圍環(huán)境還不熟悉，該往哪躲呀？正著急地?zé)o處落腳，蘭花嫂一陣風(fēng)似地闖進來，兩手心里搓把黑鍋灰，上前就把岳玫紅撲撲的臉蛋抹成了丑八怪。大嫂是過來人，心知這當(dāng)兵的一來，準(zhǔn)沒好事，拉著岳玫就往外跑，還好，出門碰上了馬孝泉，急忙相跟著鉆進了長長的暗渠。
岳玫不明暗渠的情況，瞎摸著往里爬去，慌里慌張間手也擦破了，頭也碰痛了，好容易爬到渠的深處，這才停了下來。
“孝泉，這里能行嗎？”岳玫擔(dān)心地問道。
“能行，沒事的，你知道天長哥給你的裘皮圍脖哪來的嗎，就是鉆進這條暗渠逮著條狐貍給你做的！事急了，咱們只好躲進來冒冒險?！毙⑷呎f邊往里爬去。
“是嗎！天長給我送的定親圍脖就是在這里得到的！他能鉆進來，那日本人也會鉆進來，那咋辦！”岳玫喜憂參半地說道。
“別害怕，這里面黑咕隆咚的，小鬼子未必敢進來。再說，天長都敢鉆這道暗渠，菩薩也會保佑咱平安的。你看，這里多深??！”蘭花東一句、西一句地給岳玫說著打氣的話，自己的心卻像敲鼓似的靜不下來。
孝泉停下了爬行，轉(zhuǎn)身安慰地說道：“岳玫嫂子，你不用害怕。你倆都往前再挪挪，這個地方差不多了，我來給咱堵住后面這個彎口，小鬼子真要是摸進來了，我就把他砸死在這里。對了，咱呆著也是呆著，我給你們講講天長抓狐貍的故事吧?！?/p>
蘭花：“好好講啊，可別又出鬼點子，嚇著我倆?！?/p>
孝泉：“不會的，我第一次給新嫂子講，還能瞎講。抓狐貍那天，我們幾個結(jié)拜弟兄正在村邊的場地上練把式呢，嗥大爺一個勁地給我們練武加碼，先是30個鯉魚打挺，接著是50個蹲馬擊拳，又接著是60個飛腿踢山，后來又要霸王舉山。
“孝泉，啥叫飛腿踢山，人還能踢得了山！那霸王舉山，更不得了，你們又不是山神？”蘭花不明白地問道。
“哈哈哈嫂子，你以為飛腿踢山是真的踢山啊，不是，是踢木樁子。霸王舉山，那是看誰力氣大，能把場上的石頭碌碌抱起來，轉(zhuǎn)幾圈，那可是真功夫！”
“孝泉，你們誰把山舉起來了？”岳玫也聽得上勁了。孝泉的故事慢慢消除了她們剛才的緊張氣氛。
“誰呀，我們的天長哥唄。就我的這身板也就板著那石頭原地打幾個圈。黑貴倒是能抱起來，走不了幾步，就扔下了。天長厲害，抱起那碌碌，轉(zhuǎn)了一大圈。好樣的，把霸王給舉起來了。”孝泉繪聲繪色的敘述又引起一陣笑聲。
“對了，我們正在高興地叫好時，一條金黃色的狐貍來啦，它抬頭看看我們，大尾巴一晃閃身就溜。天長哥看見了大喊一聲：哪里走！撒開步子就追，那狐貍不慌不忙鉆入這長長的暗渠。我和黑貴、妙石、忽靈、天玉、馬蛋、石鎖、歪瓜一伙子趕緊堵住三個渠口，咱天長哥二話不說提著把鐮斧跟著那狐貍鉆進了渠道。追進來一看，哎。這里面冒出來個美麗的姑娘在對著他笑，還招手讓他過去喝茶。天長當(dāng)時就愣住了，不對勁啊，我追狐貍怎么追出來個姑娘，他當(dāng)時就暈乎了，正奇怪時，那姑娘立起身來，口噴霧氣，人就撲向他的懷里。要說天長哥真是個英雄，說時遲，那時快，一手護臉，一手舉起鐮斧，對著那道幻影就劈了下去，只聽‘啪蚩’一聲，削著了狐貍的前爪。這家伙哀號一聲，瘸著一條腿轉(zhuǎn)身奔向暗渠的另一出口，結(jié)果一頭栽入我們埋設(shè)在洞口的荊簍之中，被我馬孝泉眼疾手快一石頭砸下去，要了那狐貍的命。”
蘭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孝泉啊，孝泉，沒想到你還挺會編鼓書，天長打狐貍的事居然都給編出神鬼來了?！?/p>
岳玫一邊聽著也笑了起來：“真是的，天長要遇到狐仙姑娘，早就不來娶我了?！?/p>
“對呀，天長當(dāng)時對著狐仙姑娘喊了一句話，你知道是啥話嗎？狐仙姑娘你比玉女差遠了，氣得那狐貍顯回了原形，乖乖地交給天長一條黃橙橙的裘毛圍脖?！毙⑷跉夥浅ＵJ真地說道。
“別胡說，那條裘毛圍脖是達林的父親給整治出來的。人家是咱四村八鄉(xiāng)的大能人，去過蒙古大草原，那黃橙橙毛茸茸的裘毛圍脖漂亮極了，圍脖毛尖上還帶著點紅紅的顏色，顯得可喜慶了。不信，回到村里我拿給你們看看”岳玫認真地糾正了孝泉的說法。
“好我的岳玫嫂子，你啥都知道嘛。怪不得，有人問，天長，這狐貍毛送給誰呀？天長說，給我媳婦唄。那人又問了，媳婦是誰呀？他說：是玉女、演楊排風(fēng)的岳玫。那人接著又問，哪，你要媳婦干甚呢？天長說，給我暖腳呀！把問話的人樂得說，小孩子家家，啥都懂，給你暖腳好啊，還是暖頭好！”
“好你個孝泉，越說越走形了，跟你嫂子開起玩笑來了！”蘭花邊笑便張嘴訓(xùn)斥起來。
“馬孝泉，你這嘴巴越來越大，舌頭越來越長啦，一會出去，我非撕爛你的嘴不可”岳玫也笑著罵起了來。
“叭、叭”外面?zhèn)鱽淼臉屄暎览锩嬷匦孪萑刖o張狀態(tài)。
日本鬼子闖進村來，放肆地踢門砸窗、翻箱倒柜、搜缸倒盆，尋找糧食，驅(qū)趕牛羊，家家衣柜更是被翻了個底朝天。
老族長“好辮子”腿腳不利索，慌忙把老姑娘亂亂推走之后，只身躲藏到兩個院落之間的一處夾墻之中。誰知，一只被鬼子追逐的公雞飛進了夾墻，嘎嘎驚叫地撲到老人的藏身之處。面對幾桿長槍，老族長毫無懼色地走出夾墻來到石屏前面。
螞蟥隊長看見抓來個白胡子老頭，陰險地問道：“支那老頭，糧食，什么地方的有？花姑娘，藏在哪里？快快地說出來，咱們親善、親善的。”
糧食那是準(zhǔn)備度荒、耕種的，一家老少都指著活命吶。姑娘，更是家家的貼心骨肉，怎能告訴這些“野獸”！老族長仰起了頭，不屑一顧地說道：“短壽（該死的），要糧食沒有，要吃屎，牛圈里多的是。”
“老不死的支那豬！良心大大的壞了！”螞蟥隊長一揮手，一名獠牙裸露的鬼子兵突起一腳把老人踢倒在地，劈手扯住老人的辮子摔打起來，那鬼子兵圍成一圈吼叫著助興。
老族長被摔打的氣沖腦門、怒火中燒，瞅住空擋雙手抓住自己的辮子借勢一個彈跳掙脫了鬼子的摔打，緊跟著雙腳蹬直一前一后飛向鬼子的胸部，只聽“啪、啪”兩聲，獠牙鬼子慘叫一聲仰面摔倒，一口污血噴出、滾了幾滾一命哀哉！老族長把全身的氣憤集于兩條腿上，踢的是又準(zhǔn)又狠，小鬼子豈能不倒。
這突來的一幕驚得那群鬼子兵鴉鵲無聲、呆在了那里。螞蟥隊長沒想到老人竟然如此神勇，低頭瞄了瞄地上的尸體，這才大叫起來：老東西！死了、死了的。嚎叫聲中，七八個鬼子端起刺刀撲向老人。
張嗥大爺手握辮子哈哈大笑道：“好，好，該死的東洋鬼，你爺爺殺了十二個洋鬼子啦，值啦！”他眼睛一瞪，轉(zhuǎn)身朝著石屏直撞過去，枰然一聲倒在那里，大片的鮮血霎時濺滿整個石屏。
螞蟥隊長氣的嘴都哆嗦起來：“巴嘎，給我燒！”
石義村火光四起，一股股濃煙竄向天空。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孝泉才帶著蘭花和岳玫順著暗渠爬到水溝的出口，出口頂上方騎臥著一座破舊的閣樓。三個人拉扯著翻身爬上閣樓，向村里張望起來。
馬大伯出現(xiàn)在村頭的高坎之處，正拉開嗓門喊叫：“鄉(xiāng)親們，回來吧，日本鬼子爬走啰?！痹烂邓耐馔?，只見鄉(xiāng)親們有從山后出來的，有從洞里鉆出來的，也有扒拉開地里的玉米秸子鉆出來的。
回到村里的人趕緊把仍在燃燒的谷草扒拉開來，撲滅四處的余火。老族長的尸體已被抬到了一邊，亂亂姑娘正趴在老人身上痛哭不止。岳玫噙著淚水回到自家小房一看，收藏在小衣柜里的裘毛圍脖被鬼子掠走了，她心里不由酸痛起來，該死的小鬼子，咋槍走自己的定親之物，這不生生地割斷了自己和天長的情意！
此時，村西下院有人慘痛的哭喊起來，岳玫和蘭花大嫂聞聲趕了過去，卻被那凄慘的景象嚇了出來。原來會掐指頭算八卦的瞎眼四奶，還有服持她的小須姑娘沒來得及躲出去，被日本鬼子給糟踏死啦，赤裸裸的身子被捅了好幾個血窟窿，那條炕席也浸成了血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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