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 落井下石

　　火化間圍滿了人。 　　電視臺記者也跟過來拍攝，只等工作人員準備就緒，便開棺抬尸，進行火化流程。 　　童家麗和鄧母守著棺材，哀容悲泣。 　　幾位副市長則面帶疑惑，暗暗張望。 　　曹部長呢？今天這里就數(shù)他的官最大，總得在道別儀式上講兩句，卻遲遲不見人。 　　他們哪會猜到，曹明德一直在身邊，只不過，躺在即將打開的棺材里，汗如雨下、心如火烤，腸子都悔青了！ 　　什么叫進退兩難？跳出來自投羅網(wǎng)，躲著也遲早現(xiàn)形，難道，大半輩子苦心經(jīng)營的名譽和地位就要折在這里？ 　　曹明德希望童家麗別只是床上功夫厲害，能及時找到秘書楊風(fēng)想辦法。 　　可是，就楊風(fēng)那一根筋不夠靈光的腦袋，哪想得出妥善計策保他周全？ 　　黑暗狹小的棺材里，曹明德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甚至，錯覺身下的尸體就要活過來，把他拖進地獄。 　　誰來救救老曹??！ 　　就在這焦灼一刻。 　　方子文來到了火化間，趁著周遭人群不注意，踩上凳子，舉起煙頭，湊向了煙霧感應(yīng)器。 　　叮鈴！ 　　鈴鈴… 　　頓時，天花板的消防噴頭被激活，僅一瞬，整個火化間噴灑傾盆，所有人都淋成落湯雞。 　　混亂！ 　　驚逃！ 　　儀式被迫中止。 　　火化間需要整理，鄧義明的棺材也將送回厝間擦拭。 　　渾身滴水的童家麗目瞪口呆，懸起的心終于落下來。 　　差點沒把她逼瘋的難題，解決方法竟這么簡單，這么直接，又這么粗暴。 　　可誰又能想到利用消防系統(tǒng)？用一個大陣仗，阻止另一個大陣仗的發(fā)生。 　　再抬眼張望，空蕩蕩的火化間哪還有方子文的蹤影。 　　片刻后。 　　厝間里。 　　童家麗好不容易才誆走鄧母，終于把曹明德放了出來。 　　曹明德驚魂未定，心有余悸，打死也不愿再經(jīng)歷一回。 　　匆匆穿戴著，也從童家麗口中得知后來的事，包括救命恩人和童家麗的關(guān)系、眼下的難處、代為承諾的條件。 　　曹明德聽得眉頭皺成了川字。 　　第一反應(yīng)，竟是追問童家麗，方子文有沒有諸如錄像、錄音之類拿到什么把柄，再三確認后，才稍稍放下心。 　　只說了句，“我自有分寸?！? 　　至于是否守約，卻沒有表態(tài)。 　　… 　　假火警鬧了個烏龍。待清潔如初，殯儀館正要回放監(jiān)控錄像找到是誰在搞惡作劇時，市公安局的人突然出現(xiàn)，強行扣押了錄像拷貝。 　　火化儀式重啟，方子文趁著厝間沒人，悄悄溜了進去。從香爐后拿回手機，拖動進度條粗略一看，預(yù)想中的畫面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手握致命底牌。 　　必須沉得住氣。 　　別說曹明德態(tài)度模糊，就算事后毀諾?；ㄕ校灿蟹粗浦?。 　　葬禮晦氣，自然不必久留。 　　方子文搭乘小巴回到城里。 　　剛進小區(qū)。 　　偶遇房東。 　　房東哭喪著臉，說是被理財軟件騙了，買基金虧得一塌糊涂，決定賣房子，方子文只好答應(yīng)他月底前搬出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要不是童家麗那檔子事，指不定還得失業(yè)。 　　想起這個女人，再看看屋里的居家陳設(shè)，追憶愁思涌上心頭。 　　四年前，兩人租下了這里。 　　共筑愛巢，灑滿歡聲笑語。 　　再晃眼已分手三年，他也說不清，為什么一直沒搬離這個睹物傷心的地方。 　　今天徹底放下了，被迫退房也如同一個信號，愛恨情仇都將隨之劃上句號。 　　“罷了！” 　　幽幽嘆息。 　　方子文泡了桶面，打開電腦，整理檢舉信的附加資料。 　　除了保住飯碗，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揭發(fā)強拆內(nèi)幕。 　　不久前。 　　東江市委、市政府批準了南涪區(qū)城中村開發(fā)項目。 　　由宏達地產(chǎn)投資五十億，打造千畝樓盤城南新村。 　　市住建局臨時組建拆遷辦，由當時擔任副局長的鄧義明負責督辦。 　　豈料。 　　拆遷辦竟與開發(fā)商沆瀣一氣。 　　愚弄百姓、謊傳政策，蓄意壓低補償款標準，甚至放任違規(guī)強拆。 　　官商勾結(jié)，一時間怨聲載道。 　　隨著矛盾激化，沖突也不斷升級。終于，在一個月前釀成了悲劇。 　　一名剛參加完高考的男孩擋在挖掘機前，渾身澆滿汽油。 　　不怪他年少沖動，實在是走投無路。 　　只有豁出生命才能阻止暴行，逼停搶奪家園的強盜行徑。 　　項目經(jīng)理卻在他面前點燃了打火機。 　　羞辱他。 　　挑釁他。 　　天干物燥，打火機不慎掉落在兩人腳下，引燃了汽油。 　　那名經(jīng)理倉皇躲開，男孩卻瞬間變成熊熊燃燒的火球。 　　那孩子和爺爺相依為命，老人家就盼著孫兒考上大學(xué)。 　　卻驚聞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噩耗，承受不起，撒手人寰。 　　真真家破人亡！ 　　惹出禍事之后。 　　市公安局羈押了肇事經(jīng)理，傳訊在場群眾做證人筆錄。 　　時任市住建局長的趙如龍雷霆震怒。 　　頂住上級壓力拍案保證，勢必徹查拆遷辦的瀆職行為。 　　然而，處理結(jié)果卻是教人大跌眼鏡。 　　秉持正義的趙如龍局長被撤職降級，正處降至副科，被發(fā)配到郊縣清水衙門。 　　事件也被定性為尋隙滋事、聚眾群毆。被燒死的高中生含冤九泉、死不瞑目。 　　肇事經(jīng)理很快被釋放，屁事沒有。反倒是作為證人的群眾們，被拘留了十日。 　　出來后，打蔫的茄子般不敢再提此事，顯然已被恐嚇收買，斷了上訪的念頭。 　　朗朗乾坤。 　　荒誕如此？ 　　開發(fā)商買通的何止住建局？背后，一定有高層領(lǐng)導(dǎo)在操縱。 　　而罪魁禍首鄧義明，卻趁機上位，大搖大擺坐上局長寶座。 　　公道何在？ 　　天理何在？ 　　最近這一個月，方子文暗暗走訪城中村的群眾，在他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收集到不少證詞。 　　他決定整理成檢舉信，交予紀委監(jiān)察委。為老百姓討個公道，也為照顧他的前局長鳴不平。 　　翌日。 　　周末。 　　趁著兩天假期，方子文又去了城中村搞暗訪。 　　苦心勸說，好不容易才拿到百名群眾的簽名。 　　強拆案極有可能牽扯到某些市里的高層領(lǐng)導(dǎo)，考慮再三，方子文決定，把檢舉信直接寄到天華省紀委。 　　為此，抱著賭上一切的決心。 　　萬一沒能引起省紀委的重視，反把檢舉信打回市里，屆時將遭受的打擊報復(fù)，就不是開除那么簡單了。 　　他也想過匿名，以保護自己。 　　但根據(jù)聯(lián)名資料，很容易就能回溯到他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 　　故而，索性大大方方地署上自己的名字，實名舉報。 　　“希望這人間…公道尚存！” 　　… 　　轉(zhuǎn)眼。 　　周一。 　　領(lǐng)導(dǎo)忙開會，底層聊八卦。方子文則難免忐忑，組織上對他的去留問題也要出結(jié)果了。 　　卻是沒想到，有不少人專程跑來綜合辦看他笑話，寬敞的辦公大間頓時變成集市戲臺。 　　這些人來自不同科室，無一例外，都是拆遷辦的成員，也都是鄧義明生前的黨羽爪牙。 　　他們占據(jù)了方子文的辦公桌，踩在座椅上，舉起鍵盤砸得啪啪響，挑釁十足。 　　還落井下石，帶來個打包的紙箱，涂鴉著「開除滾蛋」的大標語，惡意滿滿。 　　方子文剛踏進辦公大間，就有人陰陽怪氣，出言羞辱。 　　“姓方的，我們慶祝局里清除毒瘤，你不會介意吧？” 　　頓時。 　　空氣凝固。 　　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