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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當(dāng)尸首

小說:自梳女作者:冉小狐時間:2024-08-08 18:00:03

  我八歲那年,下毒毒死了我爹。

  我爹是個爛賭鬼。

  我出生當(dāng)天,他待在賭桌上,把我大姐輸給了鄰村的老瘸子。

  我大姐當(dāng)天晚上就被那老瘸子強行帶走了。

  當(dāng)時,我大姐只有十六歲。

  在我們那越生越窮越窮越生與世半隔絕地方,女子命賤如蟻,賭場上買賣人口現(xiàn)象很常見。

  任憑我大姐哭的撕心裂肺,任憑我娘呼天搶地,也沒哪個鄰居多管閑事。

  老瘸子是個虐待狂,不到半年時間他就把我大姐活活折磨死了。

  我大姐被帶走的那天晚上,我娘上吊死了。

  家里,一下子就只剩下我和我二姐兩個丫頭。

  我二姐去賭桌上找我爹,被我爹嫌晦氣一腳踹的半天直不起身。

  村里講究入土為安,喊不回來我爹,有鄰居幫忙用草席裹了我娘,把我娘埋在了后山。

  等我爹終于回來,我娘已經(jīng)入土為安兩三天了。

  我爹罵我是喪門星,拎起我的腿把我狠狠摔到地上,還不忘記再朝我啐上一口。

  我爹那一摔,直接把我摔斷氣了。

  二姐摸黑哭著把我抱到后山上,在我娘的墳邊給我挖了個坑。

  就在我二姐把我放進(jìn)坑里埋到一半的時候,命大的我又活了過來。

  二姐把我抱下山,等我爹走了才敢回家。

  我爹后來知道我又活了之后,雖然沒有再次弄死我,但也根本不管我。

  比我大八歲的二姐為了養(yǎng)活我,到處去求有奶水的女人喂喂我。

  靠著我二姐的嘴甜勤快,我沒有被餓死。

  二姐和我相依為命的活著,日子過的很苦。

  每次我爹回家,是我最恐懼時間。

  他動輒就會打罵我和我二姐,我和我二姐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

  為了讓我少挨打,只要一看到我爹進(jìn)門,我二姐就把我藏到床底下,獨自承受我爹的打罵。

  我躲在床底下瑟瑟發(fā)抖的時候,總是會想,如果我爹死了多好。

  等我爹走了,我才敢從床下出來。

  每每看著二姐外露皮膚上那青紫傷痕,我會忍不住哭個不停,二姐總是笑著安慰我說,一點都不疼。

  我那時候認(rèn)為,最糟糕的生活,也就是要面對我爹的生活。

  我沒想到,在我八歲那年秋天,我爹會把我二姐給賣了。

  我爹說,他早就想把我二姐賣了,只不過我二姐原來太小沒人買。

  二姐帶著我連夜逃出了村子,然而最終還是被我爹捉了回來。

  不想被我爹賣掉,二姐用刀子劃花了自己的臉,我爹暴怒,把我二姐活活打死在了我面前。

  我哭昏在二姐的尸體面前,我恨死了我爹。

  后來的一天,我下毒毒死了我爹。

  看著我爹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滿嘴白沫,我心中驚懼同時,也有解脫的痛快感覺。

  等我爹死透,我哆嗦著坐在飯桌上,去吃我爹沒來得及吃完的被我下過毒的飯菜。

  活著太累,我不想再活。

  然而,我卻沒能死掉。

  或許是桌上剩下的有毒飯菜太少,我只是肚子絞著痛了一會兒后,就再沒有多余感覺。

  一次沒死成,小小的我已然沒了再次自殺的勇氣。

  腿軟腳軟著繞過我爹的尸體,我出門告訴村里的人,我爹死了。

  沒誰追問我,我爹的死因,村里很快來了幾個人幫忙處理我爹的后事。

  男尊女卑的地方,女人死了會直接下葬,男人死了則要在家停尸七天后才會下葬。

  我爹的尸體被擺在了堂屋里,有人交代我,我需要為我爹守靈七天,并把我收拾成披麻戴孝模樣。

  當(dāng)人們散去黑夜來臨,恐懼感覺席卷而來,我躲在床底下瑟瑟發(fā)抖,我淚流滿面卻不敢哭出聲來。

  我殺了我爹,我怕他死了也不放過我。

  第二天,我正呆呆坐在院子里時候,村長帶陶姑過來了。

  陶姑六十多歲穿著整潔的白衣黑褲,腦后梳著長長的辮子。

  村長看起來對陶姑很是恭敬,這讓我很是訝然。

  看到陶姑朝我走來,我手足無措連忙從地上起來。

  陶姑溫柔聲音說,她想借用我爹的尸體為姑婆屋的人當(dāng)尸首,問我同不同意。

  我沒聽懂陶姑的話,不過也立刻點頭同意下來。

  陶姑拍拍我的頭說聲乖,也就和村長一起離開了。

  我站在大門口看著陶姑的背影消失后,去找人問陶姑是誰。

  人人都嫌披麻戴孝的我太晦氣沒誰搭理我,我不再多問什么,回家的路上,我對陶姑是滿心的羨慕。

  黃昏時候,陶姑又來了。

  跟著陶姑一起的,有幾個村民,還有幾個同樣是白衣黑褲腦后梳著長辮子的女子。

  陶姑讓村民替我爹穿上古裝新郎服,她帶來的一名女子換上了古裝血紅嫁衣,其余女子則是在我家堂屋貼上大紅喜字并點燃了兩根紅蠟燭。

  陶姑拿出一張紅紙,寫上我爹的生辰八字再寫上古裝嫁衣女子的生辰八字后,口中念念有詞把紅紙擱在兩根紅蠟燭中間。

  接下來,隨著陶姑一聲吉時到,村民們把我爹的尸體架了起來,和那穿著古裝嫁衣的女子開始拜天地。

  死人和活人拜堂成親,怎樣都是件令人驚悚事情。

  我站在堂屋門口膽怯不已盯著我爹那一直耷拉著的腦袋,唯恐這一折騰再把我爹給折騰活了。

  拜堂結(jié)束后,我爹的尸體被脫了新郎服重新擺在了堂屋里,和我爹拜堂的女子脫了嫁衣披麻戴孝跪在了我爹的尸體旁邊。

  寫著生辰八字的紅紙被點燃后,喜字被撕掉,紅燭換成了白燭。

  陶姑招呼我過去,讓我跟那披麻戴孝的女子一起守靈。

  有伴一起守靈對我來說當(dāng)然好,我麻溜跪在了那女子身邊。

  陶姑帶著其余人很快離開,我家里,就剩下我爹的尸體,還有我和那女子。

  那女子看起來挺害怕的,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和我講話。

  從和她的交談中我知道,她叫陳春喜,家是鄰村的。

  陶姑是自梳女,陶姑今晚上帶來的女子都是自梳女。

  自梳女,指的把頭發(fā)像已婚婦一樣自行盤起,以示終生不嫁獨身終老的女性。

  自梳女也稱媽姐或姑婆,人們稱呼自梳女都是姓氏加姑字。

  自梳女多群居在一起,她們居住的地方稱為姑婆屋,陶姑是她們那姑婆屋的主事人。

  自梳女都是金蘭姐妹,大家相親相愛互相扶持,沒誰敢輕易欺負(fù)抱團(tuán)的自梳女。

  想成為自梳女要經(jīng)過自梳儀式,我也可以讓陶姑給我自梳。

  在得知我也能成為自梳女,我滿心激動。

  陳春喜讓我稍安勿躁,說等我爹下葬后,她會帶我回姑婆屋,再問我,我爹是怎么死的。

  陳春喜的問題讓我的激動心情瞬間蕩然無存,我瞟一眼我爹的尸體,支支吾吾說我也不清楚。

  我已經(jīng)找到了生路,我不想讓誰知道我殺人了,免得陶姑會不收我做自梳女。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有一種生叫做半死半生,還有一種生叫生不如死。

  等到我爹在家停尸七天終于下葬后,我收拾好幾件補丁衣服也就準(zhǔn)備和陳春喜一起回去姑婆屋。

  陳春喜的家人這個時候找來了,想讓她在家住上一個晚上后再回姑婆屋。

  陳春喜想讓我跟著一起,她家人并不同意,說我一家人除了我之外都死絕了,我太喪氣了點。

  陳春喜拗不過她家人,遲疑著還是獨自跟著她家人離開,臨走時候叮囑我別亂跑,向我保證她會在第二天過來接我。

  我迫切想要逃離我的家,我想要立刻去姑婆屋,不過看到陳春喜那為難模樣,我遲疑著還是點頭說好。

  在陳春喜離開后,我坐在大門口直到天黑才回屋。

  我不知道姑婆屋在哪里,我唯一的一次離開村的經(jīng)歷,還是我二姐帶我逃跑的那次。

  我只能等陳春喜回來接我。

  家里空蕩的瘆人,回到屋里我直接躲到了床底下,不敢大聲呼吸。

  堂屋里有動靜突兀傳來,驚的我毛骨悚然瞬間屏住了呼吸緊閉了雙眼,在聽到隨即傳來的一聲貓叫后,我才長舒一口氣睜開眼睛。

  我這一睜眼不打緊,黑暗中,我竟是看到了我爹的臉。

  我爹的腦袋倒立著,雙眼直勾勾盯著我。

  我顫抖著使勁往后縮,我爹沒有動靜,就那么直勾勾眼神盯著我。

  等我退無可退,我爹的腦袋從我視線中突兀消失。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爹沒有再次出現(xiàn),四周死寂一片。

  在這樣壞境下,我顫抖的更是厲害,目光時時關(guān)注床底外側(cè)。

  我那個時候才意識到,我的夜視能力居然那么好,我的雙眼竟是能清晰看見黑暗中的任何。

  良久后,我的眼神余光不經(jīng)意間看到,我爹不知道何時也已經(jīng)到了床底,他穿著古裝新郎服就待在我的右側(cè)。

  我情緒崩盤,尖叫一聲快速從床底爬出去,再沖進(jìn)院子沖向大門。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被從外面推開,陳春喜雙眼呆滯面無表情赤腳走了進(jìn)來,她的身上,竟是又穿上了那身血紅嫁衣。

  我猛然停下動作轉(zhuǎn)頭去看,我看到,我爹正腳尖垂直地面懸空著朝我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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