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撿菜

母親的話，讓李志偉倍感壓力。 一紙停薪留職合同，雖是兩年期限，但他心里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下了海，再上來就難了，這輩子他再不可能有工作了。 他現(xiàn)在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 先進工作者、勞動模范，再也不會與他有緣，注定要讓母親失望了。 此后，他只有在生意上獲得成功，才能為母親找回尊嚴！ 他家這一間半房子，西面半間在中間又間隔成兩小部分，南面一小部分是廚房，北面一小部分是他的寢室。 他回到寢室坐下，拿出云影的錦囊妙計。 這是一只牛皮紙信封，封口用訂書釘著。 他把信封拆開，里面有三個折疊著的紙條。 第一個紙條外面寫著： 羞于見人時請打開。 第二個紙條外面寫著： 絕望時請打開。 第三個紙條外面寫著： 成功時請打開。 有意思，原來是三條錦囊妙計！李志偉笑笑。 他把信封放起來，然后來到大街上。 改革開放，商機遍地，一抓一大把。 幾乎所有人都這么說。 以前，他有工作，根本就沒想經(jīng)商，也就這耳聽那耳冒了。 現(xiàn)在，他已站在商海岸邊，準備跳進去，就不得不考慮這個問題了。 他逛大街，逛商店，逛馬路市場，人們有的悠閑，有的忙碌。 就這樣逛了幾天，只覺天高地闊，人海茫茫，一抓一大把的商機在哪里？ 他一個也沒找到。 母親還老是問他，什么時候去廠里上班。 總是這樣下去，父母也會懷疑。 可是，找不到商機，他心里很著急上火。 這天夜里，他失眠了。 凌晨三點多，天已放亮，她聽到母親悄悄出門。 他知道，母親去蔬菜批發(fā)市場了。 他想，何不也去批發(fā)市場看看，也許能找到商機。 于是，他迅速穿上衣服攆出門去。 孫桂華正往前走，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兒子。 她站下了，“志偉，干啥去？” “媽，我跟你去批發(fā)市場?！? “回去睡覺吧，你一個大小伙子，跟我撿菜，也不怕丟人！” “媽，我不撿，就是看看！” 于是，這母子二人走了一個多小時，快五點了，來到春城蔬菜批發(fā)市場。 批發(fā)市場是一片十分寬敞的空地，四周是圍墻，里面停著汽車、拖拉機、馬車、驢車、牛車，還有倒騎驢和手推車，也有挑著擔子和挎著筐的，基本都是批發(fā)蔬菜的。 買菜的人也很多。 地上，車底下，旮旯胡同，幾乎都能看到腐爛的蔬菜。 撿菜的人也不少，幾乎都是上歲數(shù)的女人，賣菜的扔的菜，很快就被搶走了。 還有撿菜的人，為了一根豆角或者一捆韭菜互相打起來的。 有的人還趁賣菜的不注意偷菜，被賣菜的像罵狗一樣，甚至挨打。 李志偉還是頭一次來這個地方，只覺得熱鬧極了。 母親來來回回在市場走了半個多小時，只撿到幾匹芹菜和兩個青頭愣土豆。 而他一根菜也沒撿到。 一個是他不好意思撿，再一個他也沒有撿菜人的手疾眼快。 畢竟，賣菜人扔的菜實在太少，凡是能賣錢的，誰也不能扔。 撿菜的人，要眼觀六路，手快有，手慢無。 在市場撿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母子二人回家了。 因為還要回家做早飯。 這一個小時，他沒有任何收獲，母親撿了點兒破芹菜、土豆、一捆爛韭菜和一些白菜幫。 太難了。 母親還很高興，“志偉，明天就是端午節(jié)了，這捆韭菜就是葉子爛了一點兒，擇一擇還挺好，等糧店開門，我去領(lǐng)幾斤白面，正好明天包餃子。要是有肉就好了，再包幾個芹菜白菜餡的?！? 看母親高興得像個孩子，他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想當年，父親沒出事的時候，母親從來不用起這么早，不要說過年過節(jié)，就是平時，他們家也經(jīng)常吃肉，菜更不用說了，什么季節(jié)下來什么菜，他們總是及時吃到嘴里。母親買菜時，都是挑新鮮的菜，不要說爛的，就是稍微蔫一點兒的，母親都不買。 可如今，他們連菜也買不起了，更別說買肉了。 他真想哭。 但他還是笑道： “媽，我們今天收獲不少！” 受到兒子贊揚，孫桂華就講起蔬菜批發(fā)市場的一些事情。 這時，李志偉才知道，母親這個點來菜市場已經(jīng)晚了。 菜隊的人，一般頭半夜九點左右就到市場了，大部分人賣完菜已經(jīng)回家了，現(xiàn)在批發(fā)市場賣菜的人，大部分是扒皮的，還有少部分菜農(nóng)，他們蔬菜質(zhì)量不好，不好批發(fā)出去，只能等時間，實在批發(fā)不出去，也不能把菜拉回去，只能賤價甩賣。 扒皮的，也叫二道販子，是指在菜農(nóng)手里把菜批發(fā)下來，轉(zhuǎn)手賣高價的人。 而頭半夜，菜最容易撿。 因為菜農(nóng)多，他們自己種的菜，稍有質(zhì)量差的，會影響大堆質(zhì)量，就挑出來就扔了，所以，這個時候能撿到很多菜，質(zhì)量還比較好。 而且，有的人撿菜，不只是為了吃，還會拿到馬路市場賣錢。 李志偉突然問道： “媽，在馬路市場怎么賣菜，你知道嗎？” 孫桂華做夢也沒想到兒子打算撿菜去賣，就說道： “還能怎么賣呢。媽也沒買過菜，可我看賣菜的人都有個秤，還要有方便袋，零錢，也有把菜扒成堆賣的，一堆多少錢?！? 李志偉試探地問： “媽，你說我能不能賣菜？” 孫桂華不假思索地說： “你有工作，怎么能賣菜呢！” 李志偉繼續(xù)試探，“媽，比如，廠子放假，我就賣上幾天菜，你說行不行？” “不行！”孫桂華語氣十分果斷，然后說，“這輩子，咱們也不賣那玩意兒，人家都說，窮賣菜的都不如要飯的，讓人瞧不起，會被笑話死的！” 在蔬菜批發(fā)市場這一個小時，李志偉沒撿到一根菜，但他也有收獲，就是認識到，家家一日三餐，頓頓都要吃菜，賣菜一定會有人買的，市場廣大，這就是個商機。 他想撿點兒菜到馬路市場賣，先試一試再說，“媽，我們還能放幾天假，明天你就不用來撿菜了，我頭半夜來看看能不能多撿點?！? 孫桂華說：“不行！你一個大小伙子，國營正式工人，撿菜會讓人笑掉大牙！” “媽，剛才我在市場，沒碰到一個認識人，市場的人，也不知道我是干啥的，誰能笑話我呢！” “那也不行！” “媽，我呆著也是呆著，不上班很難受，你就讓我溜達溜達吧，不然，會憋出毛病的！” 孫桂華想，兒子感情上受到打擊，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讓他出來溜達溜達能分散注意力，也就點頭了。 “那你就來撿吧，但能撿多少就撿多少，千萬不要跟人家搶，更不要偷人家的菜，咱們家不能再出事了！” 母親答應(yīng)了，李志偉很高興，“媽，你放心吧，我能撿就撿，決不能跟人家搶，更不能偷人家一根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