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我叫陳酒，是一個縫尸匠。

這是一個十分古老的行業(yè)。

傳說，人如果死的時候，肢體不全，來生是不能轉(zhuǎn)世投胎的。

因此，那些被斬首的，或者出天災(zāi)人禍導(dǎo)致身軀分離的，都必須請縫尸匠幫忙縫合尸體，以“落個全尸”下葬。

我的這門手藝，傳承于我奶奶。

奶奶給我的感覺，很慈祥，十分疼愛我。

自打我記事起，奶奶就只是種點蔬菜，從未種過主糧如水稻、玉米等物，也沒有養(yǎng)過牲畜。

可我倆的生活，卻從未落魄過，甚至頓頓都有肉吃。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家里精壯男人的多少，決定了勞動力，也決定了整個家庭的生活條件。

我和奶奶，一個老人，一個小孩，在沒有“頂梁柱”的情況，還不挨餓，這在當時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只知道，每隔一段時間，大概十天半個月左右，就會有人帶著酒、米、油肉等東西，來求奶奶。

奶奶就會背上一個黑不溜秋的布包，跟這些人出去，大概一兩天左右，然后回來。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當奶奶背上那個黑布包的時候，村子里的其他人，就十分懼怕她，連走路遇到，都要離她遠遠的。

我曾聽村里有人背地里說，奶奶是個二皮匠，晦氣，邪門，大家都不愿和她有過多的接觸。

自打我能記事起，我就沒見過父母，是奶奶把我拉扯長大的。

我也問過奶奶，父母親去了哪里，奶奶只是搖頭，從來不說關(guān)于他們的事情。

也因此，我從小就被同齡人嘲笑，說我是個沒人要的孤兒。

加上我出生的時候，有一顆眼珠子比較特別，眼球上蒙了一層白膜，讓我看起來像是犯了高度的白內(nèi)障，看東西都是模糊不清，大家都叫我睜眼瞎。

這導(dǎo)致我從小性格就比較孤僻，不太喜歡和同齡人在一起玩。

直到我九歲那年。

那年冬天，村子的張屠夫喝醉了酒，在我放學(xué)回家的時候，正好遇到他，不小心撞到了他一下。

張屠夫半瞇著醉醺醺的眼，忽然就攔住我。

“哼，我道是誰瞎了眼呢，原來是你這個睜眼瞎，呸！別人怕你奶奶，老子可不怕！”

說完，他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啪”的一聲，這張屠夫力道很大，我被他一巴掌打得直接跌倒在地上，臉頓時腫的老高。

打完我，張屠夫搖晃著身子，哼哼的離開了。

我捂著臉，嚇得不敢回家，生怕路上遇到張屠夫，再被他打一頓。

直到天黑下來，我才聽到遠處傳來奶奶的喊聲。

天色黑了，我一只眼睛看得不太明白，只能隱約見到奶奶拄著拐杖，蹣跚的走過來。

“奶奶......！”

聽到奶奶的聲音，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奶奶來到我身邊，看到我腫的老高的半邊臉頰，以及那臉上的五個手指印，臉色馬上變了。

她先是和聲安慰我：“酒兒不哭，有奶奶在?！?/p>

奶奶帶我回家，找了一些草藥敷在我臉上，我臉上的紅腫，就消下去大半。

這才找我問清事情緣由。

聽我說完，奶奶咬牙，語氣冰冷：“張屠夫，好?。‘斦媸瞧圬撐覀児聝汗涯傅?，無依無靠么？酒兒你等著，奶奶這就給你報仇?！?/p>

她隨后去到里屋，拿出那個只有出門才使用的黑布包，走出門去。

我能清晰聽到，奶奶在門外低聲吟唱著一段奇異的咒語，其中穿插著一種斷斷續(xù)續(xù)的鈴聲。

那種鈴聲，有著類似催眠的功效，漸漸的，我合上眼睛睡去。

第二天，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奶奶正在床頭，一臉慈祥的看著我。

她的頭發(fā)原本只是花白的，可一晚上的時間，就讓她滿頭銀霜！

頭發(fā)全白了！

“奶奶......你......”

奶奶搖了搖頭：“奶奶沒事，你這兩天，先別去上學(xué)?！?/p>

第三天同樣沒上學(xué)。

直到第四天頭上，才醒來，就聽到門外傳來殺豬一樣的嚎聲，以及重重的巴掌聲。

打開門一看，張屠夫正跪在我家門口，一巴掌一巴掌的扇著自己，一邊打，一邊嚎著：“陳婆婆，我錯了，醉了酒，一時糊涂，你大人大量，放過我吧。”

那張臉已經(jīng)腫得像個豬頭了。

張屠夫從早上跪到晚上，屋子里這才傳來奶奶的聲音：“滾吧，留你一家性命，下次還敢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話，你們家，一個也別想活?！?/p>

聽到奶奶的話，張屠夫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跑了回去。

從那件事以后，村里人愈發(fā)的畏懼我們爺孫，張屠夫更是，哪怕遠遠見到我，都連忙躲閃。

從奶奶的滿頭白發(fā)里，我隱約猜到，奶奶為了給我出頭，也是付出了很大代價的。

隨著奶奶頭發(fā)全部變白，奶奶帶著黑布包跟人出去的次數(shù)，也是越來越少。

從十天半個月一次，變成兩三個月一次，甚至半年或者一年才出去一次。

這個情況，持續(xù)到我讀完高中。

我的成績并不是很好，考了一個三本，光第一年的學(xué)費，一次性就要交三萬塊。

可光這個三本，在村子里，已經(jīng)是佼佼者，數(shù)一數(shù)二的，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奶奶拿著它，滿臉掩不住的笑容，只是笑容里，又有著隱藏不住的焦慮。

這些年，我也知道家里的條件，奶奶早些年還能掙錢，現(xiàn)在年齡大了，連走路都費勁，更別說掙錢，三萬塊，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

我本是不打算繼續(xù)讀書的。

可晚上發(fā)生的一件事，卻影響了我的一生。

那天晚上，我們家的門，被拍得砰砰的響。

開門一看，見門外，站著一個五十來歲的漢子，他有些瘦小、皮膚黝黑、穿著套很有年代感的中山裝。

漢子見到我，“咦”了一聲，來來去去打量我?guī)籽?，很仔細的看了看我的那顆瞎眼，連聲說：“好，好，好?！?/p>

奶奶出來見到他，臉色大變，拿起手里的拐杖，就把他攔在門外，口里說著：“你個晦氣的家伙，可別進我家門?！?/p>

漢子倒也不以為意，見到奶奶，露出笑容：“陳婆婆，有筆生意，十萬的，五五分賬，做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