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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錦袍

小說:寧負(fù)榮華:皇上,跟我走作者:如寶時間:2024-05-07 18:40:02

  一陣初雪之后,天氣變愈發(fā)冷了起來。宮里的人都換上了綢襖。定如穿著月白色的對襟棉袍,外面罩著紫褐色的宮女服,坐在茶水房的爐灶旁,一邊等著水滾,一邊繡著帕子。

  小祿子走了進(jìn)來,跳到燭臺上坐下,端起茶盅就喝:“好容易去趟四執(zhí)庫,本是給萬歲爺送衣服,卻被拉住干了半天苦差,這大半天的連口水都沒喝!”

  定如趕緊站起身,又給小祿子倒了一杯。小祿子捂著手吹著氣,一雙眼睛到處踅摸。過了會兒,他看向定如,小聲道:“聽說你當(dāng)差時把皇上惹惱了?”

  定如低著頭,神情不辨。

  小祿子嘖嘖道:“我在御前伺候了五年了,別說是發(fā)火了,就從未見皇上高聲說過一句話!前兒個皇上專門叫來寇諳達(dá),狠狠數(shù)落了一通,說什么要各司其職,不能亂了祖宗的家法。你說瀛臺就這么大,有什么職可司的?!再說了”,小祿子壓低聲音,臉湊到定如耳邊,嘲笑道:“現(xiàn)在哪兒還有什么家法?!咱們的職不就是看著那位主子嘛!”

  說著,小祿子向涵元殿抬了抬下巴,臉上全是嘲弄。

  定如還是一副拘謹(jǐn)又膽怯的樣子,沒什么舉動,更沒什么表情。

  小祿子從灶臺上跳下要走,又轉(zhuǎn)頭對定如說道:“奉完茶你還可又差事?”

  定如搖了搖頭。

  “那太好了”,小祿子說道:“幫我去四執(zhí)庫將萬歲爺?shù)囊路』貋戆?,對了,還得再去趟浣衣房,皇上的夾襖早就洗好了,那邊的姑姑催了我好多次!”

  小祿子說完就走,定如愣了一瞬,趕緊追到門邊,啊啊喊了兩聲。小祿子回頭道:“沒關(guān)系的,你遛著墻根兒走就行,大晌午的,誰有功夫管你!”

  定如扣著門框,皺了會兒眉,宮里規(guī)矩大,宮女單獨(dú)一人不能四處走動,若是讓人逮著了,定然一頓板子攆出宮去。也就是每月初一到嬤嬤處挨“教訓(xùn)”,可以自己一個人。

  看著小祿子跑遠(yuǎn),定如想了想,好在寇公公正在殿里伺候,一會兒奉茶時,找個機(jī)會與公公說說,讓再派個人跟自己一起。

  這時,灶臺上的茶壺發(fā)出“噓……”的聲音,定如趕緊將茶壺端下,趁著滾頭,為皇上沏了杯壽眉。定如捧著茶盤進(jìn)殿,殿中依舊是冷冰冰的。皇上正在批閱奏折,這是他每日除了上朝外,另一項重要的事情。

  涵元殿中安靜極了,半人高的熏爐里焚著安息,絲絲縷縷飄散出來。定如輕手輕腳走到御桌前,將茶奉到桌上?;噬峡吹米屑?xì),沒有說話,也沒有取用的意思。定如行禮,卻步退到皇上身后。一旁寇公公正垂手站著,他對定如試了個眼色,定如悄悄靠了過去,寇公公抖著嗓子,聲音打顫道:“你這兒伺候著,我到慈寧宮一趟”。

  不等定如反應(yīng),寇公公便悄悄退下去了。這殿中寒冷,寇公公歲數(shù)也大,想想也是吃不消的。

  皇上還在伏案批閱,每一本都看得極為仔細(xì),可每次提筆朱批卻只有了了幾下。定如在一旁站著,忍不住抬起了眸子?;噬系椭^,腰背卻坐得挺直,他提腕握筆,姿態(tài)從容又尊貴。此時,皇上定然是看到緊要的地方了,正微微蹙眉,嘴唇也緊緊抿著,只有黑色的衣袖在桌上的輕輕拂過,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這種安靜肅穆,讓定如也覺得莊嚴(yán)起來。

  突然,皇上咳嗽,下意識抬手捂住口鼻,衣袖過處,掠了那盞壽眉,茶碗一翻,竟然潑灑出來。定如大驚,慌忙上前,情急之中,竟然用手去擋那茶水。

  “小心!”皇上驚呼,下意識抓住定如手腕,提起了她的胳膊?;噬习櫭疾粣偟溃骸安杷疂L燙,怎敢用手去擦!”

  定如心中著急,伸手指向桌上?;噬弦彩且汇?,連忙將奏折拿起,他仔細(xì)看了看,長舒口氣:“好在沒有沾濕”。

  定如趕緊從衣襟中拽出手帕,仔細(xì)擦拭桌面。低頭間,見皇上的袖上也沾了茶水,定如急得跪下,皇上卻道:“沒關(guān)系,就濕了一點(diǎn)兒,讓寇如海給朕換一件便可”。說著皇上提高聲音喚道:“寇如海!”

  定如連忙搖頭,皇上不見寇公公,輕輕嘆了口氣,將手中奏折放在桌上,轉(zhuǎn)身走向衣柜,定如快步跟上,前一步為皇上打開柜門,皇上看了看柜中衣物,茫然開口:“你為朕選一件吧?!?/p>

  定如點(diǎn)頭,心中想著皇上膚白,便選了件石青色清地?zé)o水的團(tuán)龍袍,那袍子清素?zé)o紋,只有九條團(tuán)龍落在上面?;噬宵c(diǎn)點(diǎn)頭,定如伸手去取,可一摸之下,竟然只是個薄襖,定如停住手,又向左右摸了摸,竟然每一件都輕薄無重!

  定如的手停在一片薄涼的衣物中。這些衣服每件都有猙獰威風(fēng)的團(tuán)龍,每一件都是江南制造上貢的精品,那細(xì)致的綢面,繁復(fù)的刺繡,華美的色彩,令人眼花繚亂,可誰知道繁華之下,卻是如此冰冷!

  皇上依舊轉(zhuǎn)身走到暖閣中,見定如半天沒過來,他疑惑喚了句:“怎么了?為何還不取來?”

  定如忍住眼淚,將那薄薄的團(tuán)龍袍取出,捧在手里走向皇上?;噬险局种羞€拿著奏折閱看。定如低頭站在皇上面前,伸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解開盤口,皇上身上依舊飄散著尊貴雍容的龍涎香,可鉆進(jìn)定如鼻子里卻變成了難忍的憤怒與心酸。

  扣子解開,皇上還穿著秋日的中衣,衣衫之下,瘦骨隱隱,嶙峋支立。

  定如的手愈發(fā)顫抖,胸口像壓著塊石頭,透不過氣來。

  直到衣袍換好,皇上的眼眸都沒離開過奏折。整理衣袍時,定如的手輕輕碰觸到皇上的手腕,竟然冷得她禁不住一顫?;噬暇拖駛€冰人般,周身都是冷的寒的……看著著簇新寬大的袍子,想起里面單薄慘淡的衣服,在這凄寒的大殿之中,他就這樣日復(fù)一日、白天黑夜的生生受著。

  想到這兒,定如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撲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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