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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說:將門權寵作者:薄須時間:2024-05-06 23:40:02

第4章

“他們就只說了這些?”

楚明彥坐在書桌后,門客一字一句地翻譯出沉舟的手語,再記錄在冊子上。楚明彥從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過哪怕一根眉毛,全然沒有把那些話放在眼里。

沉舟點了點頭。

“原以為有什么大的謀劃,不過是一群單純的蠢貨罷了。真叫人失望。”楚明彥拍了怕手上的灰塵,陳述般說道。

沉舟睜著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看著他,居然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楚明彥有些意外,沉舟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七情六欲淡薄到幾乎沒有,看誰都像看空氣,唯獨和楚識夏能說得上幾句話。

無論是羞辱還是夸贊,他統(tǒng)統(tǒng)聽不出來,只能從最直白的字面意思理解,遑論應和這樣的嘲弄。

監(jiān)聽帝都來使談話這件事必須做得隱秘且萬無一失,使團中隨行幕僚等人身邊帶著個刀疤臉,終日不茍言笑、死氣沉沉地坐在一群書生背后。

據(jù)探子情報,此人名叫“李正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刀”,一手刀法狠厲剛烈。

習武之人多半有些感官異于常人,譬如目力、臂力,而李正西的聽力也是他刀法中重要的一環(huán)。據(jù)說他能聽出七尺之內(nèi)所有人的心跳聲,曾在對方心臟跳動最劇烈時一擊致命。

楚明彥挑選了很久的暗衛(wèi)。

云中位于邊關,戰(zhàn)場上數(shù)不清的明槍暗箭,探子和刺客自然不少,但精銳多用于探聽軍報。

這個人要能在使團護衛(wèi)的絕佳聽力下遮掩心跳,也要有進退自如的本事,哪怕被發(fā)現(xiàn)了,也不能被抓住。

最后還是沉舟主動請纓破了局。

沉舟的身份很特殊,楚明彥根本沒有考慮過要讓他沾手這件事。更重要的原因是,楚明彥不想利用一個孩子,一個和楚識夏年齡相差無幾、支離破碎,好不容易拼起來的孩子。

所以楚明彥當場就拒絕了。

但沉舟非常堅持,甚至說出了“除了殺人,我沒有什么能為她做的,只是這種事,還算不上骯臟”。

楚明彥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兩個小崽子都認定了沉舟也要去帝都這件事,只有他這個當家做主的人不知道。

“說起來,我聽長樂說你不能說話了?!背鲝╆P懷道,“是余毒又發(fā)作了嗎,要不要我傳書給你師父,讓他回來一趟?”

沉舟搖頭。

“好吧,你自己覺得無礙就好?!背鲝┲浪髲?,不好干涉太多,對他擺擺手,“去找長樂玩吧,她這兩天在干什么?”

這兩個人總是形影不離地黏在一起,要找沉舟只需要在楚識夏身邊大喊一聲他的名字,這人自會出現(xiàn)。

有時楚明彥忍不住會懷疑,母親留給他的其實不是一個妹妹,而是一對龍鳳胎弟妹——而且大概性格互補,沉舟這輩子沒說的話都讓楚識夏給說了。

沉舟想了一會兒,比劃道,“逗鳥。”

楚明彥見怪不怪,隨口問:“哪來的?”

沉舟僵在原地半天,像是不知道怎么比劃來形容那個人,于是奪過門客的筆,在紙上落下兩個大字:“閹人”。

楚明彥挑起一邊眉。

等沉舟走了,門客才不無憂心地問:“王爺,真的要讓大小姐去帝都嗎?”

“我動用了整個闋北的探子造的謊言,都被這小王八蛋一匹馬踩得粉碎。如今帝都要她去,她若不去,楚家輕則大不敬,重則謀逆?!背鲝┍е鴾抛娱]目養(yǎng)神,“現(xiàn)下已由不得我。”

“可二公子已從擁雪關趕回來,幾日便到。”門客一臉苦澀,“到時可怎么收場?”

“她自己捅的簍子,自己收拾?!背鲝└诤趿硪患拢笆箞F里那個閹人叫什么?”

——

三天前。

楚識夏是在院子門口遇到那個宦官的。

鎮(zhèn)北王府里三步一個府兵,五步一個暗衛(wèi),楚識夏離院子還有二里地就知道有人在等她了。她故意拉著玉珠在后花園里禍害了不知道誰堆起來的雪人,才慢吞吞地走回去。

宦官在這冰天雪地里凍得直打哆嗦,眉毛上掛了一條條冰凌,見到楚識夏的時候笑臉都差點被凍裂開了。

“喲,這位是?”楚識夏裝傻,“是帝都來的貴人么?”

“不敢當不敢當,楚姑娘折煞老奴了。”宦官一把摸了臉上的雪粒子,笑瞇瞇地說,“老奴是在陛下面前伺候的,蒙陛下垂憐,賜名白善。”

白是皇姓,楚識夏心下有了掂量——這人是皇帝派來的,且很受皇帝信任?;实郯堰@樣的人派來云中,不可謂不重視這次的事。

楚識夏客客氣氣地問:“不知道白公公有什么賜教?”

“不敢不敢,”白善連連告罪,“是老奴臨行前,陛下囑托老奴帶來的一些玩意兒,贈與楚姑娘解解悶,也好寬慰楚姑娘離鄉(xiāng)之苦。”

他附耳到楚識夏耳邊,輕聲道,“楚家子入帝都一事,實非陛下所愿。但陛下定會保姑娘平安無虞?!?/p>

楚識夏心下哂笑,心道,他連我進不進帝都都說了不算,我在帝都是死是活難道他反倒能說了算?這話漏洞百出,若非皇帝在虛言誆騙,便是這句“非陛下所愿”摻了水。

白善哪里知道楚識夏聽一句話,腦子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個彎,滿心滿眼地以為這位大小姐是個除了發(fā)脾氣一無是處的,跟帝都那些驕縱的貴女如出一轍。

“楚三謝過陛下?!背R夏面上恭敬道,“玉珠,送白公公回去吧,看把公公給冷得。”

白善送來的大多是些精巧的玩意兒,琥珀鎮(zhèn)紙、紅珊瑚珠子、白玉雙魚佩等等。楚識夏看都沒看一眼,命人收了扔楚明彥院子里,只剩下一只金絲籠子留在原地,下人們不知道如何處理。

“這是什么玩意兒?”楚識夏看著籠子里那只自顧自梳理翠色羽毛的鳥兒,眉峰一挑。

這只鳥不過巴掌大,精致玲瓏得像是用寶石珠玉堆砌起來的。青翠的翎羽在火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澤,眼珠子像是一對精巧的血玉雕琢而成。

玉珠看了一眼,道,“這是只雀兒?!?/p>

“我知道這是雀兒,這東西是怎么從帝都帶過來的?這都沒冷死它?”楚識夏手欠地折了根梅花的細枝,伸進去逗弄它。

“許是在馬車里燒著炭,白公公一路用精小米喂著帶過來的吧!”玉珠頗有心得,“聽說帝都里那些大戶人家養(yǎng)的雀兒,要用細金鏈子拴著,用珍珠米喂,在大房子里燒銀絲炭養(yǎng)呢!”

楚識夏的笑容有些淡了下來。

玉珠有些摸不著頭腦,“大小姐不喜歡嗎?”

這么精致的玩物,在鎮(zhèn)北王府很少見。

云中軍費開支巨大,如果全仰仗帝都撥款,再經(jīng)地方官員里三層外三層地盤剝,縱然楚家軍神勇無雙,擁雪關也早讓北狄人打得跟篩子一樣了。

楚明彥開源節(jié)流,鎮(zhèn)北王府用度節(jié)儉,即便驕縱如楚識夏也不會像帝都那些千金小姐們一樣,有玩不盡的稀奇玩意兒。

“沒什么,喂著吧?!背R夏扔了花枝,心不在焉道,“御賜的東西,養(yǎng)死了好像不太好。沉舟去哪了?”

玉珠有些茫然地眨眨眼,“您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要不大小姐你喊大點聲,或許他睡著了?”

——

沉舟從書房回來,被楚識夏攔在院子里,一五一十地復述了自己聽到的話。玉珠聽了個開頭就直呼不妙,連忙給沉舟使眼色讓他別說了。

但沉舟絲毫沒有領會到她的意思,一口氣說完了。

玉珠在一邊看得膽戰(zhàn)心驚,忍不住去瞟楚識夏。楚識夏的臉色一時青一時白,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楚識夏打小就是個得理不饒人,沒理也要占三分的性子。楚明彥費盡心思地管教也無濟于事,玉珠認為二公子的慫恿和縱容功不可沒。

楚識夏最恨人編排楚明彥的身體。

她不久前還因此當街和一位將領的兒子當街動起手來,只因那人酒后說了一句“楚家以兵武起家,鎮(zhèn)北王不堪大用,唯二公子硬撐爾”。

楚識夏在旁邊聽完了,“砰”的一聲把酒杯捏得粉碎。當場踹斷了他三根肋骨,打砸了一條街的店鋪。玉珠當時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本想讓沉舟幫忙拉住人,沒想到沉舟擼起袖子就上前助拳了。

兩個人把那位公子,連帶著公子的一眾狐朋狗友、飛鷹走狗打得抱頭鼠竄,讓云中郡百姓們看了好一番熱鬧。

事后,楚明彥低聲下氣地賠了店鋪的錢,然后怒不可遏地把人拎回祠堂罰跪。即便如此,楚識夏也梗著脖子不肯認錯,把楚明彥氣得多喝了三碗藥,才不甘不愿地說自己做錯了。

下次一定讓沉舟把人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打。楚識夏當時在心里恨恨地想。

“大小姐,那可是帝都來的人......”玉珠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提醒她。

別說打一頓,光是派人偷聽人家的墻根已然理虧。楚識夏沒有由頭發(fā)作,就算有,也得忍著。

“你不高興?!背林鄣难弁盗讼聛?,“那我去殺了他們。”

十七歲的沉舟眉眼才略顯棱角,悶不吭聲地比劃出這句話時,有種冷氣森森的兇狠——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話,即便他不說話的時候你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玉珠在心里連聲喊著救命,打定主意只要沉舟一出門,她就飛奔到楚明彥書房里告狀。

“不用?!?/p>

玉珠的心重重地一落,踏實了。

楚識夏目光一轉(zhuǎn),落在那只自顧自地梳理羽毛的雀兒身上,“他的命,我親自取?!?/p>

“還有,”楚識夏轉(zhuǎn)過去看著沉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沉舟,你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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