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往黃泥大路駛?cè)?。張季成坐在前頭時不時揮舞長鞭，鞭尾綁著一個小金鈴，隨著上下顛簸的車子叮當(dāng)作響。
車板上堆著十多只大麻袋，每只都沉甸甸的。羅小魚坐在麻袋上，蕩著腿兒問：“阿成哥，你這一車都裝著什么？”
“是去年的舊麥。今年豐收，家里糧倉都堆得放不下，我娘叫我運些去縣城的糧鋪賣了。不貪這幾個錢，就想著別糟蹋了糧食?！?/p>
羅小魚點點頭：“阿成哥，我對縣城不大熟悉，也不知道藥鋪在哪，你……”
話支支吾吾未說完，張季成就回頭笑著保證：“小魚，你別跟我客氣。藥鋪在城南，我要去的糧鋪在城東，咱們進(jìn)城門后先去藥鋪，再去糧鋪?！?/p>
冬日暖陽照在少年的臉上，是無比柔和的光暈，他眉眼熠熠，嘴角帶笑。
羅小魚也眉開眼笑道：“謝謝阿成哥。”
張季成轉(zhuǎn)過身去，一聲不吭。羅小魚滿懷惡趣地在后觀察，發(fā)現(xiàn)他耳邊的紅暈染得更深，心中樂得不行。她再接再厲，沒話找話：“阿成哥，咱們這一路要走多久？”
“快的話，晌午前便趕到了。等到了，我?guī)闳コ燥垺！?/p>
“可我從家里帶了饅頭?！?/p>
“饅頭有啥好吃的！城里的云吞面是慶縣一絕，我?guī)闳L嘗，錢算我的。”
羅小魚不禁笑逐顏開：“謝謝阿成哥了，但我也不能白吃你的面?！?/p>
“那你想怎么還？”不知不覺，張季成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竟不似一開始那般靦腆。
“這，不如我給你唱幾首歌吧?！?/p>
“好??！”張季成大聲答應(yīng)，又揮一鞭，鞭尾叮鈴鈴地響。
少女清亮的歌聲時起時歇，徘徊一路，騾車已悠然到了城門口。慶城雖然占地不大，但人來車往，商肆叫賣，十分熱鬧。羅小魚覺得新鮮，便坐在車后東張西望。一群五六歲的孩子圍聚在街邊粘糖人的攤子前，小腦袋烏壓壓的，騾車經(jīng)過時全是他們的歡聲笑語。
人群熙攘間，張季成回身大聲道：“小魚，你餓了吧，咱們?nèi)コ悦?。”便已跳下騾車，拉著騾子走到了一處面攤，將車?yán)K系在木樁上。
面攤很小，桌椅碗筷看著卻很干凈。兩碗熱氣騰騰的云吞面很快就端上來了，一層金黃的油湯上飄著蔥花和肉絲，把“三月不知肉味”的羅小魚激動地?zé)釡I盈眶。
羅小魚正埋頭吃面時，一個全身黑的男人走進(jìn)面攤，他的帽子很大，帽沿壓得很低，整張臉都藏在投下的陰影里，右手拎著一個漆黑的皮箱?！袄习?，一碗面?！彼穆曇艉苄?，生怕被人認(rèn)出的樣子。
黑衣男人坐在隔桌，與抬頭的羅小魚相望一眼，她“滋溜”地吸進(jìn)一根面，便收回目光，不再注意他了。
黑衣男人靜坐片刻后，突然“刷”地一下站起來，什么都不說，提著箱子匆匆走遠(yuǎn)了。
“哎，你怎么走了？你面還沒吃呢！”剛要上面的老板大聲叫他，無奈地看著他留在桌上的一枚硬幣。
吃完面，張季成駕著騾車趕到了離面攤不遠(yuǎn)的藥鋪旁，笑容燦爛地道：“小魚，你買完藥就在這里等我，我很快回來，咱們再一起回去。”羅小魚笑吟吟回道：“恩，阿成哥，我等你。”
從藥鋪出來，羅小魚便站在附近等張季成，直站到她兩腿發(fā)酸，左等右等卻還是不見人來。這時不遠(yuǎn)處“砰砰”響起兩記槍聲，一隊荷槍實彈的列兵邁著步子蹬蹬蹬地跑過，為首的長官大聲嚷：“抓捕嫌犯，全城清街，如有包庇重犯者，一律同處?！?/p>
人群開始混亂，如鳥獸散，不一會兒繁華的街道上空無一人。羅小魚嚇了一跳，也隨波逐流地被擠到一個偏僻的巷口，心里突突直跳，張季成這么久不回，不會出什么事吧？
槍聲像不小心點燃了的炮仗，噼里啪啦遠(yuǎn)遠(yuǎn)近近地響起，仿若聲聲炸在羅小魚的耳邊。她趕忙躲進(jìn)巷中，蹲在巷口一個廢置的大水缸后，捂著耳朵瑟瑟發(fā)抖。這該死的亂世，怎么一言不合就殺人？
突然，“砰！”
似乎有什么重物就落在羅小魚的腳邊，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四散彌漫。她顫抖著睫毛睜開一條縫兒，一個人半跪在她幾步開外，左腿中了一槍，正在往外潺潺淌血，但那人卻吃痛地支撐著，似乎還想拖著殘廢的腿，拼命往前逃。
驚見此幕，羅小魚頭皮都要炸裂，尖叫聲還未發(fā)出，緊接著又是砰砰砰的幾記槍聲，那人的胸膛上冒出五六個血窟窿，四肢隨著槍聲的節(jié)奏亂舞，終于頭一歪，倒在了地上。
死人的眼睛睜得極大，正直直地瞪向羅小魚，她馬上認(rèn)出這個死人就是在面攤有過一面之緣的黑衣男人，即使死了，他的右手仍然緊緊攥著那只漆黑神秘的皮箱。
羅小魚掩著口鼻，將尖叫吞入喉中。她潛意識里便知道自己的處境非常不妙，簡直是霉透了，就好比滿街的人玩躲地雷的游戲，就她一個人東躲西藏不偏不倚地剛好踩到了。
尼瑪！繼穿越后，又是一個大獎！
殺黑衣男人的兇手就在小巷外，只要他上前兩三步，就能立刻發(fā)現(xiàn)躲在水缸后的她，然后......羅小魚不敢想下去了，她的腦子已經(jīng)卡成了漿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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