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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康二十一年冬。
南楚皇帝暴斃,二皇子司徒明登基,改國號“暄圣”。
金鑾殿上,云傾挽被拔了舌頭,摁在地上沖龍椅上年輕的帝王三叩九拜,額頭磕出大片血花。
陛階之上,司徒明一身龍袍,俊美的眼底藏著幾分狠辣和躲閃,匆匆掃了云傾挽一眼之后,抬手示意太監(jiān)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霆王妃云傾挽心腸歹毒,毒殺先帝,罪不可赦……”
云傾挽聽著這話,眼睛瞪的銅鈴一般大,不可置信的盯著新帝,喉嚨里發(fā)出小獸一般的抗拒之聲。
她什么時候毒殺先帝了?
先帝不是被司徒明毒死的嗎?
在下毒之前,她還曾勸誡他,說謀殺皇帝是大罪。
可是他卻握著她的雙肩說,“挽兒,只有父皇死了,我才能順利登基,才能把你從霆王手上搶回來!挽兒,這些年來委屈你了,我決不允許你在霆王府上受苦一輩子!
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要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下婉轉(zhuǎn)承I歡,我就一刻也忍不了!”
她還記得,當(dāng)時司徒明抓疼了她的手臂。
她還記得他說這話時瘋狂偏執(zhí)的眼神。
他還說,“挽兒,當(dāng)初讓你嫁給霆王,是我對不起你。
但是日后,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對你好!
世人皆以為我覬覦皇位,可是他們不知道,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彌補年少無知時對你犯下的罪!
當(dāng)年,我就不應(yīng)該聽你父親的建議,把你嫁到霆王府上去。
那時候,是你爹太偏心,舍不得其余幾個女兒,卻偏偏舍棄你去做那霆王府的臥底。若我早知道這一切的話……
可這天下沒有后悔藥可以吃。
如今,霆王手握軍權(quán),我根本無法從他手上把你救出來。
挽兒,你聽我說,如今太子已經(jīng)死了,只要父皇駕崩,我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到了那時候,霆王就算是再不愿意,也要將你拱手讓出來!”
他甚至捂著自己的胸口,滿臉赤誠的盯著她,“挽兒,你明白我那顆深愛你的心嗎?”
明白嗎?
明白嗎?
此時此刻,云傾挽盯著皇位上那男人,眼底幾乎沁出血淚。
六年前,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卻答應(yīng)父親將她嫁給殘廢的霆王為妃,讓她成為潛入霆王府的棋子,為他登基做鋪墊。
三年前,霆王出征,他強(qiáng)迫了她,讓她懷上了他的孩子。
而后,他又以為了她安全著想的出發(fā)點,給她下了墮I胎藥。
那墮I胎藥,是她的親姐姐云傾染親自給她灌下去的。
霆王班師回朝的前夜,她因為流產(chǎn)痛不欲生。
從此,再無顏面對霆王!
如今,他毒殺了皇帝,成了南楚新帝,卻說她是弒君的劊子手!
而她,卻在第一時間被他拔掉舌頭,一個字的反駁都說不出來!
而那個口口聲聲說著只愛她一人的男人,此時此刻身邊坐著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
那個曾經(jīng)不孕不育,來找她求醫(yī)的女人!
即便是穿著鳳袍,她手腕上,卻還戴著之前來找她醫(yī)治時戴的那只鐲子。
那時候,這個女人蒙著臉,不肯說一句話,司徒明說,“這是我表妹,已經(jīng)嫁為人婦了,但兩三年都無所出,夫家難免嫌棄……所以,我就把她帶過來給你瞧瞧。
挽兒的醫(yī)術(shù)天下無雙,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p>
她治了。
可今時今日,他卻把所謂的“已經(jīng)嫁為人婦的表妹”扶到了皇后的位置!
此時此刻,他的“表妹”掀開面紗,戴上鳳冠,她才發(fā)現(xiàn),那根本就不是他什么表妹,而是她的姐姐云傾染!
那個曾經(jīng)親手端著墮I胎藥給她灌下去,害她流產(chǎn)的女人!
此時此刻,她儀態(tài)萬方的坐在司徒明身邊,小腹明顯的鼓起。
以云傾挽的醫(yī)術(shù),只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懷孕了,那孩子起碼也有四五個月大了。
至親至愛,竟然一起來算計她!
何其可笑!
何其諷刺!
云傾挽只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簡直就是一個大傻子!
更令人心寒的是,此時身邊這些朝廷大臣,哪一個不曾受到過她的恩惠?
她治病救人,來者不拒,從未求過回報。
本以為,他們這些人至少會替她多說兩句。
可是,與之相反,昨天晚上司徒明的龍案上擺滿了請求將她處死的奏折,皆是出自這些人之手!
人心險惡,竟到如此程度……
過往如同云煙,也如利刃一樣從腦海里滑過,云傾挽仰天長笑,發(fā)出古怪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只聽到那太監(jiān)公鴨般的嗓子里發(fā)出急促的催命聲,“快!快將她打入天牢,擇日問斬!”
緊接著,兩個禁軍上前,將她拖了出去。
她盯著那龍袍加身的男人,眼底幾乎噴出火來。
她的視線模糊了,但是,龍椅上那兩道身影,卻好似刻在了她腦海中一般。
她盯著那逐漸模糊的人影嘶吼,“若有來世,我云傾挽發(fā)誓,定讓你們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付出血的代價!”
冬日的風(fēng)雪肆虐著,腳下的積雪足足有半尺深,她被拖出長長的一條痕跡。
血染紅了雪,從金鑾殿外面延伸出去,一路觸目驚心。
可就在到達(dá)午門時,外面突然傳來喧鬧聲。
皇宮的守軍跌跌撞撞沖了進(jìn)來,倉惶高喊,“不好了!霆王率軍攻進(jìn)來了!”
霆王!
拖著云傾挽的禁軍震驚,嚇得雙手一軟,直接把云傾挽丟在了地上。
霆王……
已故先帝的四皇子,威震朝野的少年將軍,一度成為司徒明的心腹大患。
司徒明為了對付他,花了整整八年時間,終于毒死先帝坐上了龍椅。
可誰曾想,他登基才三天,霆王就發(fā)動了政\變!
他終究……還是造反了。
云傾挽眼中,一片慘淡的笑意。
是……是為了她嗎?或者,壓根和她一丁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
云傾挽不敢想。
畢竟,她只是一個被司徒明和丞相埋藏在霆王府上的探子而已。
她這一生,算計過他,背叛過他,傷害過他,再加上這不干不凈的身子,又有何臉面再以霆王妃自居?
然而,她卻不得不承認(rèn),南楚霆王是何其偉岸的男子,讓她即便是站在敵人的陣營,也都忍不住頻頻回顧……
云傾挽緩緩扭頭,轉(zhuǎn)身看向門口。
午門已被沖破,冬日的烈風(fēng)迎面倒灌而來,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天神一般大步而來。
血一樣的披風(fēng)在黑甲外面鼓蕩著,他手握寒刃傲然逼近,肅殺之氣卷起漫天亂雪!
他的身上沾滿了血跡,但從他健步如飛的步伐看來,那血根本就不是他的。
云傾挽眨了眨眼睛,幾乎忘記了身上的劇痛。
男人的輪廓在視線中變得清晰。
他的五官分外深刻,俊朗而銳氣逼人,整個人都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一般,所向披靡!
他是南楚的英雄,是權(quán)傾朝野的霆王!
是她的夫君,卻讓她無地自容,羞愧到不敢看他的眼睛。
而當(dāng)她的目光情不自禁看向他的時候,他突然加快了腳步,似乎是沖著她來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瘋狂的禁軍竟然拔劍,一劍砍向了她的脖子。
云傾挽的呼吸戛然而止,男人飛撲而來的身影從她眼底逐漸傾斜……
恍惚間,有個熟悉的嗓音在悲愴大喊,“云傾挽!”
黑暗降臨,云傾挽什么也看不見了,什么也沒有力氣去想了。
唯獨那人劍鋒般的眉,永夜似的眸,每一寸輪廓越發(fā)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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