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鐺鐺鐺！

王承恩敲響了景陽鐘。

清脆震耳的鐘聲傳出十余里，響徹全城。

皇城內(nèi)的女人們聽到鐘聲后，紛紛一驚。以為流賊將至，頓時滿臉悲傷：“天殺的流賊啊！”

北京城的大街上，溜早的人像往常一樣提籠架鳥。街邊的早點攤上坐著三五人，鐘聲掠過，眾人紛紛議論。

“萬歲爺又敲鐘了，是流賊要打進來了嗎？”

“你說對了，流賊昨天攻破宣府，我估摸著不出十天就打到咱北京城嘍?！?/p>

“京師守得住嗎？”

“不知道，反正流賊只搶那些富戶的錢，咱們窮老百姓哪有錢給他搶。再說了，能不能守住是萬歲爺該操心的事，咱們還是管好自個兒吧?！?/p>

“天冷，回見。”

寒冷的城墻上，三大營的士兵和宦官們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鐘聲響起時只有幾個小頭目朝皇城方向瞅了一眼，隨后躲在城墻垛口后對著凍僵的手哈氣。

兵器散落一地，懷里的窩頭凍得邦邦硬，啃不動舍不得扔。缺餉少糧的他們別說饅頭，就是取暖的炭火都買不起。

冷！

崇禎十七年的春天太冷了。

......

皇極殿內(nèi)。

文武百官早已聚齊，崇禎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入。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文武百官齊聲叩首。

崇禎站在臺階上，掃視群臣。

六部尚書中一半壞種，侍郎里面壞種也不少。

掃視一圈后他的目光落到內(nèi)閣首輔魏藻德身上。

這家伙要死了，看一眼少一眼。

“眾卿平身！”

“謝萬歲！”百官齊聲再叩首。

魏藻德身穿大紅朝服，頭戴烏紗帽，目光掃視一圈后站出來后拱手說道：“萬歲，據(jù)塘報，昨日流賊攻破宣府，直奔京師而來?！?/p>

明朝大臣的地位與滿清相比可以說一個天上一個低下。

大臣們在皇帝眼里是人臣，不是奴才，沒有動不動就下跪的規(guī)矩。

崇禎點頭反問，“可有御敵之策？”

魏藻德腦子飛速運轉(zhuǎn)，他沒什么真本事，只是能說會道而已。見崇禎問他，直接說出提前準備好的答案：“京師軍民團結(jié)一心，定能抵御流賊?！?/p>

浮語虛辭！說了等于沒說。

崇禎繼續(xù)追問：“如何團結(jié)軍民？”

魏藻德拱手施禮：“當然是用重金！”

他的話剛說完，不止皇帝，就連他的下屬吏部左侍郎沈維炳都有點瞧不起他。

朝廷要是有錢，也不至于讓流賊從陜西一路打到宣府！

這不純純的放屁嗎！

“眾卿可有辦法？”崇禎目光看向李邦華。

那封信必須由李邦華說出來，責任也由他承擔。

君王在朝堂上不能提出觀點，只能選擇支持提出觀點的人。也就是常說的只做選擇題，不做填空題。

如果錯了，可以甩鍋到臣子身上，皇上是受到臣子蒙蔽。

自古君王不認錯！

這便是帝王之術(shù)！

歷史上的崇禎，對帝王術(shù)一竅不通！

其實也不能怪他，沒人能想到皇位會落在他身上！

李邦華得到崇禎的信號后，抬頭冷眼斜視著魏藻德，出列說道：“萬歲，流賊來勢兇猛，為保大明江山。不如讓太子去往應(yīng)天府，永王，定王，六宮內(nèi)眷以及內(nèi)臣百官等少數(shù)人隨行，其余人等與萬歲固守京師，等待勤王之師。”

“眾卿以為如何？”

崇禎心里雖然早已做好了決定，但是當著眾臣的面，不能立刻同意，必須按流程讓朝臣參與其中！

只有讓這些士大夫參與過程，才能讓他們有種與天子共治天下的感覺。

這也是帝王術(shù)。

李邦華的話猶如一顆炸彈，將安靜的皇極殿引爆。

“萬歲不可！”左中允李明睿第一時間跪倒，“太子年少，尚不能監(jiān)國，不如萬歲親行！”

李明睿負責記錄太子起居，以他對朱慈烺的了解，此子尚不成氣候。別說朱慈烺，就是朱由檢本人去了也不一定斗得過南京六部官員。

“李明睿你好大的膽子！讓萬歲南遷是周平，宋高之陋計！你就不怕偏安一隅的局面再次出現(xiàn)嗎？大明不是宋朝，不能把江山一分為二！萬歲與我等固守京師才是萬全之策！”李邦華身為都察院左都御史，據(jù)理力爭。

“萬歲，當務(wù)之急是團結(jié)軍民固守京師！流賊雖巨，但京師城堅炮厲，只要固守三五日，各地勤王之師到來后流賊自會退去。太子一旦南行，人心必亂，不利守城。此二人亡我大明之心昭然若揭，萬歲應(yīng)該治他們的罪?！北平o事中光時亨出班說道。

給事中雖然是七品小官，權(quán)利卻非常大，可以監(jiān)察六部，彈劾百官，甚至可以駁回皇帝的批復(fù)。

屬于皇帝的近臣。

否則以他七品的官職，根本沒資格上殿議事。

“臣附議！”吏部左侍郎沈維炳走了出來。

“臣也附議！”兵部尚書張縉彥站了出來。

兵部尚書站隊表明態(tài)度后，朝堂上的爭論立刻進入到白熱化的狀態(tài)。

崇禎數(shù)了數(shù)，朝堂官員分為三派。

在左都御史李邦華的帶領(lǐng)下，近兩成官員聯(lián)名上奏希望皇帝守京師太子去應(yīng)天府。萬一北京守不住，大明朝還有半壁江山。

以李明睿為首的人認為太子年幼，去應(yīng)天府擔不起大事，不如皇帝本人親行，放棄北京。

支持光時亨的人占了五成，在兵部尚書的鼓動下，他們都認為北京城守得住，皇上和太子都不能走，走了會造成心軍心不穩(wěn)，百姓慌亂，不利守城。

三種觀點都有道理，三伙人在皇極殿內(nèi)爭論不休。

還有一些人不發(fā)表觀點，可能是佛系，也可能在觀察朝堂的局面，伺機而動。

起初眾人商議的還是朝堂之事，不多時，就變成了人身攻擊。

“萬歲，李邦華在此關(guān)鍵時刻提出南遷，實乃妖言惑眾，按律當斬！”光時亨說道。

“光時亨鼠目寸光，妄為天子朝臣，德不配位應(yīng)砍了他的頭?！崩畎钊A反擊。

“萬歲，此時若是不走，等流賊圍城想走也走成不成了！”李明睿再次勸道。

“肅靜！”見眾人吵得差不多了，崇禎讓王承恩出聲制止。

他看向內(nèi)閣首輔魏藻德，問道：“內(nèi)閣什么態(tài)度？”

魏藻德左右看了看，慢悠悠出班拱手說道：“內(nèi)閣還未商議妥當！”

“呵，”崇禎冷笑，“你們幾個立刻商議?！?/p>

歷史上，魏藻德早就做好了叛變的準備。

他說：像我這樣的有才能的人，李自成必然會奉我為座上賓，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所以，魏藻德并不想讓崇禎得逞。

按照他的規(guī)劃，崇禎和三位皇子都留在北京。如果守住了京師，這天大的功勞里有他一份；如果京師失守，崇禎和三位皇子便是他投降大順的投名狀。

同樣也是一份天大的功勞！

在大明是朝臣，去大順也是朝臣，沒必要在意誰是皇帝！

魏藻德回頭看向其他四人，低聲詢問意見。

內(nèi)閣原本有七人，前首輔陳演，閣臣蔣德璟辭官。李建泰馳援山西在保定被流賊抓捕，現(xiàn)在內(nèi)閣算上魏藻德只有四人。

其他三位內(nèi)閣成員分別是方岳貢，范景文和邱瑜。

這些人中范景文是內(nèi)閣次輔，任工部尚書，職位和權(quán)利都比其他兩人高。

方岳貢和邱瑜知道誰都惹不起，同時說道：“我等皆聽首輔次輔之言。”

范景文見狀，朗聲說道：“臣以為李御史之計可行，我大明軍隊現(xiàn)在缺餉少糧，此去南京路途遙遠，若在途中因為餉銀一事發(fā)生嘩變，后果不堪設(shè)想?！?/p>

魏藻德微微搖頭，“范大人此言差矣！京師守軍本就不多，太子南遷需分出千余人護送，屆時守城將難上加難?！?/p>

“太子年幼，獨自去應(yīng)天府后一旦遭遇朝臣，宦官或者后宮干政，將給大明帶來無妄之災(zāi)。”

“京師乃大明根本，若萬歲棄之而去，等于將半壁江山拱手讓與流賊，乃陋計也?！?/p>

“現(xiàn)在應(yīng)當固守京師，等待勤王大軍。流賊雖巨，卻都是些烏合之眾，待吳三桂關(guān)寧軍一到，定會四散而逃?！眱?nèi)閣首輔魏藻德一字一句的說道。

三句話，第一句反對了李邦華的觀點，第二句反對了李明睿的觀點，第三句話表明他支持光時亨。

有理有據(jù)，無法質(zh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