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見陸晨的話，顧余生的心再一次好似被針扎過一樣，一年來，他雖然遠(yuǎn)離鬧市，依舊受盡各種閑言碎語，針扎般的刺痛，讓顧余生眼睛布滿血絲，他貝齒一咬，下意識的拔出腰間的木劍。

“哈哈哈！”

“一把木劍，也想殺我？”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看見顧余生拿出一把木劍，陸晨更加肆無忌憚的笑起來，周圍的人群，也是微微一愣，看顧余生的表情像看傻子，在這個(gè)弱肉強(qiáng)食的世界，沒有人會(huì)同情弱者。

顧余生也明白這一點(diǎn)。

他上前一步，在無數(shù)人嘲笑的目光中，將手中木劍狠狠的扎進(jìn)自己的大腿上。

噗！

鮮血如梅花綻放。

顧余生緩緩拔出木劍，以手指染血，在臉上劃出三道痕跡，當(dāng)著天下人的面劍指陸晨的眉心，開口道：“陸晨，你我之間本無怨，過去尚有玩伴之誼，但今日你兩次辱我父親在先，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懂父辱子羞，今日歃血為誓，三年之后，你我戴冠受禮之日，我必以此劍殺你，討回今日之辱！”

顧余生的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

隨著他話落，只見他略顯稚嫩的臉上，那三道血痕竟然凝結(jié)出一道血珠，在眾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時(shí)，忽然竄入陸晨的身體。

“顧余生，你做了什么！”

陸晨被顧余生染血的木劍嚇得后退一步，又被一枚血珠入體，一時(shí)之間，竟然有些畏懼害怕，茫然不知所措。

“不好，少爺，歃血之誓，這小子怎么會(huì)引動(dòng)天道誓言！”

陸晨身邊，一名管家模樣的老者一雙眼睛陡然變得銳利，死死的盯著顧余生，一縷殺意閃過，藏在袖子中的手化為掌，就要?jiǎng)邮帧?/p>

“且慢！”

青云門接引使齊明上前一步。

“此地禁止任何爭斗！”

他之所以這么說，并非是為了‘公正’，也并非是為了維護(hù)顧余生，齊明回頭凝望一眼那正在登青云梯看書的莫先生，只見他手上的書正散發(fā)出圣潔的光芒，齊明開口喝止道：“陸管家，是這小子的話引動(dòng)了莫大儒手上的圣院禮書，形成天道誓言，切切不可動(dòng)手，否則因果誓言會(huì)反噬在你家公子身上?！?/p>

“什么！”

欲動(dòng)手的陸管家聽見圣院禮書，不由地眼皮狂跳，不甘的放下袖子，死死的盯著顧余生，但他隨即一聲冷笑。

“天道誓言？那又如何，這萬丈青云梯，就會(huì)把你這小子擋在門外，三年之后，你只會(huì)如一只螞蟻一樣被我家少爺踩死！”

“對，我要踩死你！”

陸晨對顧余生嘶吼咆哮，他確實(shí)有被顧余生拼命的架勢嚇到，色厲內(nèi)荏，但他一想到自己已經(jīng)是青云門的弟子，而顧余生還要登青云梯，不由地再次得意起來。

顧余生沒有再理會(huì)陸晨。

他心有驚雷，他明白，所謂的誓言什么的，絕不是一句空話，而是要行一條路，一條充滿荊棘的路。

他把帶血的木劍重新掛在腰間。

右腿上的鮮血從褲腳滴落鞋子，一步步的走在人群。

這一刻。

所有人都在為他讓路。

嘲笑聲也變得沉默。

雖然大部分人內(nèi)心依舊覺得顧余生是如此的微小如塵埃，可那一句‘父辱子羞’，讓很多人內(nèi)心有些許的共鳴。

來人間一趟。

總是有一些親情血脈難以割舍。

鴉有反哺之義，羊有跪乳之恩！

許多人凝望著顧余生的那瘦弱的身影，看布滿青苔的地面留下一行帶血的腳痕，一直延伸到青云梯下。

“他能登青云梯嗎？”

人群中，有人問道。

一名面持扇子的中年儒生開口道：“雖然我希望他能入青云，讓事情變得有趣一些，但我敢打賭，他走不了三步，因?yàn)榍嘣铺荩?jīng)是由萬千青云門弟子的鮮血凝練而成。

更有無數(shù)妖獸的血死在青萍山，英魂妖魄，形成最為玄妙的青云梯，這是一條煉心之路，如果沒有堅(jiān)強(qiáng)的意志和毅力，每前行一步，都如萬鈞壓身，先輩斬妖明志，死重于山，他的父親顧白面對妖獸到死都不敢拔劍，他才十二三歲，絕對過不了這一關(guān)的?！?/p>

顧余生沒有理會(huì)周圍的人。

腿傷錐痛，反而讓他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向前邁出，腳踏青云梯，修行之路的第一步！

一股淡淡的威壓出現(xiàn)，顧余生仿佛感覺有一座山懸在頭頂，朝自己緩緩壓來。

他抬起頭。

青云梯高聳入云不見頭，好似直通天闕。

“竟然沒有被反彈回來？”

中年儒生有些意外。

因?yàn)榍嘣铺轂槿肭嘣崎T的考驗(yàn)之路，第一梯并不高，抬腳就可以上，可即便如此，依舊有無數(shù)人連邁出第一步都做不到。

“啊！”

看見顧余生走青云梯，不少人也紛紛上前，可剛抬腳，就有不少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飛出去，直接壓趴在地，好似身上負(fù)著千斤擔(dān)。

好在青云門的接引齊明抬手一揮，才沒有讓這些人受傷，但他們趴在地面的樣子，依舊狼狽無比，好似一只井底蛙！

顧余生抬起染血的腳，邁出第二步。

看不見的盡頭，如同一口井，他在最底層，是一只倔強(qiáng)的蛙，一步步的向前。

顧余生的肩頭陡然一沉。

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見，卻感受到身體上壓著一塊石頭，一塊沉重且冰冷的石頭。

恍惚中，他好似看見前方的青云梯有一團(tuán)團(tuán)血霧凝聚，化作張牙舞爪的妖獸，朝他面門撲來。

他的內(nèi)心深處，出現(xiàn)一道古怪的聲音：你的父親是個(gè)懦夫，一個(gè)面對妖獸只會(huì)逃跑的懦夫。

“不是的！”

顧余生嘶吼一聲。

一步向前。

腦海中的嘲笑聲陡然消散。

可那些血霧化成的妖獸，卻越發(fā)的清晰，顧余生甚至能看見它們銳利的爪子，滴著哈喇子的獠牙！

“我不怕！”

顧余生內(nèi)心無比堅(jiān)定。

他再次邁出一步，身體好像被銳利的爪子撓刺到一樣，

撕裂，疼痛！

是如此的真實(shí)。

顧余生咬著牙，一只腳緩緩抬起。

“他竟然走了兩步！”

后方，那手持扇子的中年人臉上露出一絲訝然，此刻，從他的角度看去，顧余生已經(jīng)離地?cái)?shù)十丈！

青云梯其實(shí)并沒有那么多階。

但眾生無心眼明鏡，看到的未必是真實(shí)。

“但也到此為止了?！?/p>

中年男子搖著扇子，一副看透人事洞察人心的樣子。

“掉下來，掉下來！”

有人吵嚷，他們的家族弟子在第一梯就倒下了，這泥腿子居然走了兩步，不能忍！

當(dāng)?shù)谌铰涞?，顧余生只覺一股比剛才更加強(qiáng)大的氣息撲面而來，這一次，不僅僅是那些千奇百怪的妖獸面孔，更有一個(gè)個(gè)面露驚恐，在妖獸追狩下不斷奔逃的身影。

快跑吧。

快跑吧。

不斷的有聲音在回蕩。

試圖拉扯顧余生回頭。

顧余生嘴角微揚(yáng)，淡然道：“世人皆有回頭路，唯獨(dú)我顧余生沒有！”

嘭！

顧余生走出第三步，他的目光清澈，神色堅(jiān)定。

那壓在他身上的沉重之感，詭異般的消失。

“咦？”

一道驚奇的聲音微微響起。

卻不是那搖扇子的戛然而止的中年男子，而是在青云梯上閑庭信步的莫先生，他的目光依舊沒有從書上移開，只是用余光掃了顧余生一眼。

“讀書路漫漫，難道是老夫走得慢了？這樣下去，會(huì)被后浪拍打沾衣的。”

老者繼續(xù)向前。

顧余生眼中沒有莫先生，只有那一步步的青云梯。

趁著肩頭的沉重感消失，他快步向前。

又走了幾步。

忽然間，顧余生只覺山岳摧城，之前出現(xiàn)的無數(shù)妖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妖，那妖獸眼如燈籠，振翅而展，翼伸百丈，唳鳴騰空，大妖過處，萬千凡人如螻蟻，四散奔逃！

而顧余生只覺自己是如此孤獨(dú)般前行。

可笑的凡人，也敢斬妖！

大妖的聲音如驚雷震耳。

有無數(shù)人在奔逃，就連那些負(fù)劍的修行者，也面露懼色，各自逃命。

逃吧。

弱小的蟲子！

無人敢請纓。

無人敢拔劍！

這一刻，顧余生心中閃現(xiàn)出一個(gè)念頭：或許父親不丟人！

這么強(qiáng)的大妖。

螻蟻尚且偷生。

顧余生的身體忽然劇烈的搖晃了一下。

“不對！”

顧余生猛然驚醒。

他的腦海中，不自覺的閃過當(dāng)年父親負(fù)劍出青云的一幕，那回眸的眼神，是如此的堅(jiān)決！

“我不該懷疑父親！”

“他負(fù)劍出門斬大妖，雖死無悔！”

顧余生迷茫的眼神再一次變得清澈。

“這條路，父親曾帶我走過，而那時(shí)，我在父親的肩頭！”

顧余生依稀能感受到身在肩頭吹清風(fēng)時(shí)的快樂時(shí)光。

如今啊。

路在自己的腳下。

“我必須靠自己走，父親若是在天上，一定在看著我！”

顧余生搖晃的身體變得沉穩(wěn)。

摧山斷海的恐怖依舊存在，顧余生依舊覺得自己渺小。

那一只大妖，如同心魔一樣盤旋在自己的腦海。

顧余生下意識的握住了腰間的劍。

『這是一把守護(hù)之劍，等你長大了，自然會(huì)明白?！?/p>

顧白的話重新回蕩在顧余生的腦海。

他緊捏著手中劍，臉上竟然露出一抹笑容。

記憶中，顧余生只記得他的父親大多都在讀書，卻整天背著劍，他可能壓根不會(huì)拔劍斬妖。

可他依舊義無反顧。

他在守護(hù)誰？

人族？

沒那么高的大道理。

“父親，我明白了，我知道你守護(hù)的是誰?！?/p>

“我會(huì)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