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逆天劍帝作者:關(guān)時間:2023-12-20 17:05:03
春雨瀝瀝。
少年腰持一把木劍,右手挎一編織舊竹籃,背一葫蘆酒,穿一雙芒鞋腳步輕快,任由風(fēng)吹桃花零落在微濕鬢角和略顯破舊的青衫上,少年容姿幾分淡然豐俊。
少年穿林打雨,目光明澈,舞勺之年,十二三歲的年紀,一路風(fēng)雨兼程。
顧余生。
少年的名字。
一年前,大妖入青萍州,人族大危。
那是顧余生最后一次從身后看父親負劍出青云門斬妖時的偉岸身軀,那回眸堅定而慈祥的目光一如既往深深烙印在腦海。
如今青萍山腳桃花林。
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墳。
顧余生能緬懷父親的物品,不過一把木劍,一個酒葫蘆。
孤墳草木深深。
春雨零落桃花片片,顧余生再也見不到那個一直負劍在背的脊梁了。
顧余生把酒葫蘆擺放在墳前,他抬頭看灰灰暗暗的天空,正值雨落如絲,如淚痕般滴落。
良久,良久。
顧余生取下腰間的木劍,斬向旁邊的桃枝,桃花瓣陣陣抖落,落得少年滿身都是。
“唉?!?/p>
少年微微嘆息。
他凝望手中木劍,瘦小的手掌細細撫摸著木劍,凝目注視,臉上露出愛憐追憶。
那年桃花林中,稚童騎在父親肩頭,滿臉好奇的看著這方世界。
『阿爹,你每天都背著劍,從來沒見你用過,你真的會用劍嗎?!?/p>
『會一點?!?/p>
『阿爹,教我練劍好不好?』
『不教,先生說過,只有斬落滿山桃花,我才有資格教人,不過我可以給你做一把木劍?!?/p>
『阿爹,我看看你這把劍?!?/p>
『別動,它是一把守護之劍。』
『什么是守護之劍呀?』
『余生,你還小,等你長大了,自然會懂。』
往事一幕幕。
顧余生深吸一口氣,摘取片片桃花入酒葫,開口道:“爹,青云門今天招收弟子,孩兒打算入青云修行,你在天有靈,保佑孩兒能進山拜師,等孩兒學(xué)劍有成,一定替你斬盡這滿山的桃花,斬殺欺凌人族的妖獸。”
顧余生飲一口葫中酒,烈酒的辛辣燙刺著少年的心。
這一刻,十三歲的瘦弱少年仿佛成長了一些。
一柄木劍,背一個酒葫蘆,一路上青萍山。
一匹匹烈馬從顧余生身邊經(jīng)過,馬踏飛塵泥,踐踏在顧余生身上,都是去青云門的年輕富家子弟。
沒有父親扛在肩頭的路原來是那么的長。
但顧余生目光依舊堅定,茫鞋沾泥青衫沾濕也不怕。
去往青云門的路,深深的烙印在顧余生稚童時期歡樂的記憶中,隨著父親斬妖的死去,越發(fā)的記憶深刻。
“喲,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啊,顧余生?!?/p>
雙馬弩駕的馬車掀開一道簾子,鉆出一個與顧余生年紀相仿的小少年。
青云鎮(zhèn)上的少年伴陸晨。
他的父親也曾是青云門修行者,那年也出門斬妖,不過他的父親陸展平安歸來,如今已貴為青云門長老。
所謂父高子也貴。
雙馬乘駕,奴仆隨行,自是風(fēng)光無比。
當(dāng)年的兒時玩伴,如今已經(jīng)走不到一起。
顧余生抬頭看向陸晨,那是一雙神色得意且高傲的眼睛。
陸晨揚起手,馬車停下來,身邊的奴仆都盯著顧余生,表情有些玩味。
今日公子爺入青云門,陸家又要出一位修士,如今又遇見少年玩伴,奴仆都知道公子爺?shù)男乃肌?/p>
有樂子可以消遣。
陸晨嘴角微揚,“顧余生,你居然在祭奠你那懦夫一樣的父親?”
顧余生雙手攏袖,藏于袖中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他開口道:“我父親不是懦夫?!?/p>
“他是?!?/p>
陸晨聲音略高。
車駕旁邊的幾名奴仆和丫鬟都在捂臉竊笑。
一年前,三千修士出青云前往青萍州斬妖,顧余生的父親顧白也是其中一員,本來斬妖戰(zhàn)死是壯舉,歸來時會有百姓迎英魂。
但那年,戰(zhàn)死了很多人,幾乎團滅,顧余生的父親同樣沒有回來,同行人只帶回來一把沒有出鞘的劍。
不久后,青云鎮(zhèn)就有消息傳出,顧余生的父親顧白面對妖獸連拔劍的勇氣都沒有,被妖獸追著跑遍青萍州,最終被一只大妖吞入腹中。
【顧白是懦夫】
是青云鎮(zhèn)上飯后茶余每每必談的事情。
“他不是?!?/p>
顧余生咬唇回答。
這么多年,他一直相信著那個負劍走出桃花林的父親是個斬妖英雄。
“他是。”
陸晨雙手一攤,目光落在顧余生腰間的那一把木劍上,嘲笑道:
“不信你問青云鎮(zhèn)的人?!?/p>
“他不是懦夫!”
顧余生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頭,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嘴唇咬得發(fā)白。
“那就不是,哈哈哈。”
陸晨揚鞭打馬。
馬蹄再次濺泥在顧余生的身上。
顧余生癡癡的站在原地。
馬車里傳來陣陣笑聲。
“懦夫的兒子也上山修行了。”
那刺耳的聲音沒有被春風(fēng)吹走,反而入耳越發(fā)的清晰。
“他不是?!?/p>
顧余生嚅嚅出聲,聲音小到他自己都低不可聞。
他只覺雙眸澀漲,抬頭已是雙眼通紅,幾欲落淚。
他的眼里。
青萍山很高,高到顧余生抬頭,總是看不見山頂。
但他總覺得父親當(dāng)年的身影更高。
『阿爹,青萍山有多高呀?』
『余生,你看不見山頂,是因為身在深淵,要往上走,登上山頂,你才能臨崖看世界?!?/p>
『阿爹,那你登頂看過嗎?』
那年顧白沒有回答,也許他說了什么,但被風(fēng)吹走了,顧余生沒有聽到。
“總有一天,我要登上青云的最高處去看看?!?/p>
顧余生手握木劍發(fā)誓。
如果父親當(dāng)年登頂看過,他要追隨父親的身影。
如果父親當(dāng)年沒有登頂看過,那他更要登頂去看看。
這山有多高。
這世界有多廣闊。
“少年登高望遠是好事,可也不要忘記看腳下的路才好啊?!?/p>
顧余生回頭,一名老者平靜的跟在他身后。
老者衣衫破爛,云鬢斑白,眼眶凹陷,顴骨微高,不知道年紀幾許,身材異常的矮小,身后背著一個巨大長條的黑木匣,有些像琴匣,更像劍匣。
老者手握竹杖指地,顧余生才發(fā)現(xiàn)腳下的路有一個大坑。
“謝謝你,老先生?!?/p>
顧余生拱手作揖。
老者卻是杵杖喘息,細雨落在老者鬢發(fā)舊衣上,風(fēng)吹得他的銀絲亂發(fā)躥動,衣袍獵獵作響,唯獨他身后的木匣不染春雨煙塵。
老者渾濁的目光掃過顧余生腰間的木劍,又看一眼顧余生身后背著的葫蘆,恍惚瞬間來了些精神。
“小子,把酒給我喝一口?”
顧余生遲疑,說道:“這酒是我祭奠過父親的?!?/p>
“你尚年幼,縱然你父親在世,這口酒我也吃得?!?/p>
老者朝顧余生招招手,示意顧余生坐在他身邊歇腳。
顧余生走過來,摘下背上的酒葫蘆默默遞給老者。
老者打開葫塞輕輕嗅了一陣,嘆道:“上好的桃花酒?!?/p>
說罷,一飲而盡。
顧余生眼睛好奇瞪大,這些年,他生活拮據(jù),葫中酒,也不過是自學(xué)自釀,摻雜了幾瓣桃花而已,絕不是好酒,不過顧余生見老者滿面霜塵,仿佛在塵世里摸滾打爬過一生一樣,他心有戚戚然,倘若自己不努力,他年不也如此這般一壺濁酒盡余歡。
想到此,顧余生越發(fā)神色堅定。
“今年桃花酒已飲,明年我再來取一壺?!?/p>
老者心一捋胡須,心滿意足的把酒葫蘆遞給顧余生。
顧余生把葫蘆掛在背上,目光不曾移開過老者背上的木匣,想著一酒之贈,鼓起勇氣問道:“老先生,這里面裝著什么?”
“一把斬妖劍。”
老者神色平靜的回答,抬起骨節(jié)粗大的手指了指顧余生腰間的木劍。
“你的劍也不錯,我和你換?”
顧余生下意識的緊貼著腰間的木劍,目光落在那木匣上,隱約間,顧余生能夠看見那木匣上玄妙無比的銘文,那些銘文比青云鎮(zhèn)村口的那一塊鎮(zhèn)妖碑上的銘文還要玄妙。
里面的劍,定然是絕世好劍。
想要交換的念頭一閃而逝。
這一把木劍,是父親當(dāng)年尋遍桃花林,摘取最好的一截桃木日夜雕琢,木劍的劍鐔分陰陽,兩道人影栩栩如生。
顧余生記得父親在琢刻另外一面的人影時,在桃花林下飲了半個月的酒。
顧余生決然搖頭,回答:“不換?!?/p>
老者似乎笑了笑。
“可惜了?!?/p>
“老先生,劍在匣中,遇見妖獸,是不是很難拔出來?”
顧余生想要從別人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一個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
一年來,他日夜難眠,他心有遺憾,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拔劍。
他死了。
顧余生都沒見過。
如同夢魘一樣。
青云鎮(zhèn)的人都說他的父親是個遇妖而不敢拔劍的懦夫。
顧余生有恨。
恨自己的父親不拔劍。
如果他的父親拔劍就好了。
至少不用埋在那一片桃花林,鎮(zhèn)妖碑上也能留下‘顧白’兩個英魂大字。
“不,劍藏匣中,只是為了更好的出鞘斬妖!”
老者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把竹杖放在一旁,緩緩站起來。
老者的身形不再那么瘦小,春風(fēng)吹過滿面霜塵的面龐,老者目光如炬,身形挺拔,背后的劍匣錚錚直鳴。
話音落。
劍出鞘。
一縷青色劍芒如絲雨流空山。
滿世界的桃花紛飛,一片片,一瓣瓣沖碧霄,而后灑下無盡花海落在少年臉頰。
那滲出的劍氣沖破天際如一顆顆白日星斗。
劍光寶華沖斗牛,蒼穹暗淡劍芒耀。
顧余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他的眼睛,變得明亮無比。
這一劍,如同黑夜里一盞燈,指引著他前行。
錚!
寶劍歸來。
猶有鮮紅的妖血從劍尖滲落!
鏘然入匣。
“劍不出鞘,那是因為還不到時候!”
老者忽然伸手,搭在顧余生的肩頭,輕輕的拍了拍。
他看顧余生的眼神,不再滄桑。
無比的明亮。
“劍出大爭世,最難斬妖行,絲雨釀桃花,送你入青云!”
老者聲音呢喃。
待顧余生雙眸復(fù)亮。
滿世界皆寂。
再看向身側(cè)。
哪里還有那老者的身影。
俶爾車轔轔,馬蕭蕭,一條大道至青云。
顧余生已至青云山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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