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發(fā)配

文遠放下茶杯，輕輕扶了下金絲眼鏡，沖林向東微微一笑，一指趙思怡對過的沙發(fā)：“坐?！?/p>

林向東坐下，挺直腰桿看著文遠，不知文遠在這個時候叫自己來有什么事。

文遠輕輕咳了一聲，慢條斯理道：“林向東，叫你來有3個事……”

事還不少，林向東心里嘀咕了一句，看了一眼趙思怡，文遠找自己談事，她在這里干嘛？

趙思怡似乎覺察到了，站了起來：“文總，你們談事吧，我先出去?！?/p>

“不用，思怡，反正你的副總編已經(jīng)公示，馬上就是報社班子成員了，聽聽也無妨?！蔽倪h擺擺手親切道。

趙思怡又坐下。

趙思怡是文遠栽培起來的。

文遠到報社之前在市委研究室工作，是趙思怡的公公寧子軒的手下，多年來對他提攜甚多。文遠到報社擔任總編輯后，利用自己掌管編采系統(tǒng)的便利，很快把趙思怡從普通記者一步步提為記者部主任。

文遠看著林向東，胖胖的臉上突然涌出幾分憐惜：“唉，林向東啊，這次招考，你筆試第一，我一直以為你能一鼓作氣在面試中奪魁的，結果卻……可惜啊可惜……”

林向東沒做聲，心道，裝什么裝，你巴不得趙思怡取勝呢。

文遠接著道：“不過趙思怡能取得第一也不錯，好歹這副總編出在社內(nèi)，沒有花落別家。”

林向東努力讓自己笑了下，沖趙思怡點了下頭：“趙主任，哦不，趙總，祝賀你。”

“謝謝林主任。”趙思怡矜持一笑，眼神里還是有幾分憐憫。

林向東又暗罵，還在裝慈悲。

文遠接著道：“第一個事是為你的落選惋惜，同時向你表示安慰。這第二個事呢，有為老弟前晚被兩規(guī)了，想必你已經(jīng)知道了?！?/p>

林向東點點頭，李有為今年44，文遠47，他稱李有為老弟倒也合適。

“有為老弟突然出事，讓我十分震驚，想不到啊想不到……”文遠搖頭做痛惜狀，嘴角卻帶著無法掩飾的笑意。

林向東心里哼了一聲。

“本來有為老弟出事已經(jīng)讓我感到意外，沒想到竟會牽扯到你?！蔽倪h的神情嚴肅起來。

林向東的心一下提起來，想起昨晚臨走時張琳說的話。

“今天上午，紀委的同志通報了和你談話的情況，說你對抗組織審查，態(tài)度惡劣，建議報社給你適當紀律處分?！?/p>

林向東緊張起來，現(xiàn)在報社的老大是文遠，不知這家伙要怎么處置自己。

看著林向東的神情，文遠很得意，李有為倒了，自己現(xiàn)在主持報社工作，李有為的殘渣余孽要一個個收拾，正好先借著紀委的通報收拾了眼前這小子。

“林向東，我剛和報社班子成員開會研究了你的事，大家一致認為，你的錯誤是嚴重的，報社決定給你如下處分……”

林向東默不作聲看著文遠。

“報請上級批準，報社決定給你黨內(nèi)嚴重警告、行政降級處分，從目前的正科降為副科?！?/p>

林向東咬咬牙，黨內(nèi)警告還好說，只是老子混個正科不容易，本指望能借此當上副總編的，現(xiàn)在倒好，打回副科了，這一下去，不知猴年馬月才能上來。

“林向東，對組織的處分，你有什么意見？”文遠笑瞇瞇道。

林向東知道這一切都是文遠操縱的，李有為倒了，自己是他手里的面團，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服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會激怒文遠。

林向東現(xiàn)在似乎明白趙思怡眼神里的憐憫是什么意思了，原來不只因為自己考副處落選。

“我沒有意見，接受組織對我的處理。”

文遠點點頭：“沒意見就好，現(xiàn)在我們談第三個事?！?/p>

“文總請講?！绷窒驏|此時反而不緊張了，該挨的處分都挨了，還能把自己怎么樣。

“根據(jù)工作需要，報社決定，對你的崗位進行調(diào)整，調(diào)你到生活基地擔任副主任?！?/p>

林向東一聽呆了。

生活基地在三江縣的偏遠大山里，主要項目是養(yǎng)豬種菜。李有為一倒，文遠就要把自己發(fā)配到生活基地，顯然是公報私仇，把對李有為的不滿發(fā)泄到自己身上。

林向東看了下趙思怡，她的神情很平靜，沒有絲毫意外。

顯然，在自己來之前，她已經(jīng)知道這事了。

林向東徹底明白趙思怡眼神里的憐憫是什么意思了。

看著春風得意的文遠和即將走上副總編崗位的趙思怡，林向東怒了，李有為完了，他們就合謀怎么收拾自己，說不定把自己發(fā)配到生活基地是趙思怡的主意。

越想心里越憤怒，越憤怒臉上的表情越平靜，最后竟笑起來。

“你笑什么？”文遠奇怪地看著林向東，這小子怎么如此反常？

“文總打擊報復的手段真巧妙，一切打著報社的名義，我很佩服你這一點?！绷窒驏|笑道。

文遠臉一拉：“胡說，對你的處分和崗位調(diào)整，是報社班子成員一致的意見，和我個人無關。”

“文總，你說這話就不怕遭雷劈？就不怕出門被車撞死？”林向東譏諷道。說完，他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當天下午，林向東乘公共汽車去生活基地。

路上接到了楚恒的電話。

林向東和楚恒私人關系不錯，因為楚恒是自己和章梅的媒人，不過這事很隱秘，包括李有為都不知道。雖然自己是李有為的親信，但林向東擔心李有為知道這事會想多了，所以一直瞞著。

楚恒和李有為年齡資歷差不多，在宣傳系統(tǒng)幾位正處中，有資格競爭常務副部長的只有他倆，其他不是級別不夠就是資歷太淺。

楚恒對林向東錯過面試的事很惋惜，安慰了林向東半天，然后又對李有為的事表示震驚，對林向東因為李有為的事受到牽連連連嘆息。

然后楚恒又鼓勵了林向東一番，說年輕人在進步過程中挫折總是難免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凡事都要從兩面看，壞事說不定能變成好事。

林向東聽了只是苦笑，大話誰不會說，輪到自己滋味就不同了。

不過林向東還是表示感謝。

最后楚恒道：“小林，你去了山里，家里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梅子的?！?/p>

當著林向東和章梅的面，楚恒一直稱呼梅子，林向東早已習慣了。

不知為何，楚恒此時這話，突然讓林向東感覺有些不自在。

和楚恒打完電話，林向東靠著椅背閉上眼想睡一會，卻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閃回著這兩天的場景。

一切來得那么突然，像是坐過山車，隨著李有為的出事，自己在即將攀上仕途新高峰的時候，突然就隕落了，不但沒坐上渴望已久的副總編寶座，反而被降職發(fā)配到了深山里。

林向東尋思著李有為的出事，顯然，紀委是接到舉報才雙規(guī)李有為的，而找自己談話，也顯然是紀委在李有為交代之前，就掌握了那兩根金條是如何送到李有為手里的。

那么，是什么人知道了這事舉報的呢？紙廠老板？李有為？顯然都不可能。除了他們，知道此事的就只有自己和章梅。

難道是章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