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郡主的神秘約見

　　一千三百多年前，京郊古道。

　　一架華麗的馬車疾馳而過。

　　“那車上是誰?。俊?/p>

　　“那就是威震天下的梁王！”

　　“梁王這是去哪里?。俊?/p>

　　“看方向，一定是去京郊行宮?！?/p>

　　我復(fù)姓上官，自幼熟讀詩書，蒙天子知遇之恩，得以為官。天子令我執(zhí)掌天下文誥，朝中誥令，多出自我手。文武大臣，莫敢對我不尊?；潞８〕翑?shù)年，我經(jīng)歷過波譎云詭的朝堂爭斗，也經(jīng)歷過生死懸于一線的危難關(guān)頭——但論給我的印象之深，沒有哪次經(jīng)歷，可以和那次京郊行宮的神秘兇殺相比！

　　隱秘的京郊古行宮，郡主的神秘約見，密封宮室里的恐怖艷尸，還有——十八根詭異的泣淚紅燭！

　　心中前端萬緒，卻真不知從何處講起。每當(dāng)我閉上眼睛，青鸞郡主那張俊秀、凄怨的臉龐就會浮現(xiàn)，朱唇喃喃，仿佛要訴說自己的不幸……那好，就從那個傍晚，青鸞郡主的奇怪約見講起……

　　“上官大人，你知道嗎，有人要?dú)⑽摇鼻帑[郡主雙肩顫抖，眼神凄迷。此刻，月涼如水，夜風(fēng)凄婉。

　　怎么可能？青鸞郡主的長輩乃是先皇未出五服的兄弟，雖然家勢日衰，但畢竟是皇親貴胄。更何況郡主玲瓏可愛，深得當(dāng)今天子喜愛。有人敢殺青鸞郡主？簡直是匪夷所思！

　　“這不是騙你。那個人真的要?dú)⑽摇Ｎ也凰?，他無法安生……他是跺一跺腳，朝野都要震顫的大人物。他要?dú)⑽?，只怕……”青鸞郡主一臉痛苦。

　　我感到不可思議：“有天子在??！當(dāng)今皇帝威加海內(nèi)，還有皇帝制不了的人嗎？有皇帝主持公道，郡主你還怕什么？”

　　“如果那個人是誰我不能說呢？如果要?dú)⑽业娜恕俏疑類鄣娜四?？”說到這里，青鸞郡主一臉淚水……我怔住了。

　　“上官大人，你是個仔細(xì)人。交往沒幾次，可我們彼此還算知心。有些話憋在心里，真的很難受。找你說說，會好受些……哎……真是前世的冤家??！他是朝中數(shù)得著的重臣，權(quán)勢炙手可熱。他年紀(jì)比我大不少，也有家室。可他的魅力——我抗衡不了。我們在一起海誓山盟，曾經(jīng)如膠似漆……可……可是最近他說已決意和我分開，并再不見面?！闭f到這里，青鸞郡主悠悠地嘆了口氣。

　　“為什么要分開呢？”我問得有些傻。青鸞郡主乃是皇親貴胄，一個有家有室的男子，隨隨便便和郡主“海誓山盟”，這要是傳將出去，無論是誰，都吃不消。

　　“他是怕傳出去不好?！笨ぶ髡f的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她接著說：“我深愛著他。我寧可死也不愿意分開。于是我威脅他——你若敢從此和我不再相見，我便把我們的故事講給當(dāng)今天子，想想也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我吃了一驚：“那他怎么說？”

　　郡主臉龐上掛著豆大的淚珠：“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眼神——那是充滿殺意的眼神。我真的怕了。他的目光冷得可以凍死人，他說——青鸞，你要是敢把我們的事情說出去，保證你活不過八月十五。他是個把前程看得比命重要的人，我了解。我心里怕極了，可強(qiáng)顏歡笑，連說不會。他冷冷地望著我，那眼神告訴我——他必須殺了我?！?/p>

　　我說：“那你還是快快上奏天子吧！”

　　郡主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可……我還深愛著他……如果告訴天子，我身為宗室未嫁之女，只怕難逃責(zé)罰；而他，前程也必毀于一旦！”

　　“哎……”我嘆口氣，心里也毫無辦法。最后，我問了句不該問的話：“那人到底是誰?。俊?/p>

　　郡主怔住了，她猶豫片刻，終于從衣袖中抽出一封信，緩緩遞給我：“答應(yīng)我，如果……我死了，打開這封信，把這個秘密告訴天子……如果我沒事，萬萬不要打開！”

　　我接過信，凝視著郡主的眸子，重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

　　我萬萬不曾想到，僅僅一個多時辰后，青鸞郡主——已經(jīng)變成一具尸體！

　　對于此次突兀的約見，我有必要交代一下前因后果。

　　郡主約見我，發(fā)生在京郊行宮。

　　那年夏秋之交，天子南巡，將不日回京，下旨令數(shù)位股肱重臣以及皇親貴胄在京郊行宮等候圣駕。我是天子親信的近臣，青鸞郡主深得皇帝寵愛——此中自然也有我倆的名字。

　　京郊行宮地處隱秘，山巒扼道，一水橫陳，行宮周圍，禁軍密布。

　　到了行宮，有人接引我們進(jìn)去，并安頓住下。我是第一個到達(dá)，我到不久，宰相大人、小王爺便到了。宰相大人還是那么大腹便便，紅光滿面，富態(tài)和藹。小王爺雖然也有三四十歲了，但他是天子最年少的兒子，所以我們稱他小王爺。他和宰相形成鮮明的對照——說好聽點(diǎn)叫清癯瘦逸，說難聽了叫骨瘦如柴。小王爺面色枯黃，真不像生在帝王家啊。

　　我忙上前見過這一位宰相、一位王爺，二人對我也十分客氣——我畢竟是天子的親信之臣，他們雖貴為宰相、帝子，也不愿怠慢。

　　接下來出現(xiàn)的人讓我的心突然一跳。來人是阿思。阿思……無論在皇帝眼里，還是在我眼里，阿思都是最善解人意的異性。諸位看官切莫誤會，阿思雖是異性，但皇帝對阿思只是一種長輩對異性后輩的慈愛之情。說起來，阿思是皇帝的親戚，也算是皇親國戚。阿思真正吸引的人——是我。阿思，那么多年來唯一一個真正牽動我的心的異性。

　　深得皇帝寵愛的阿思，自然也在接駕之列。眾人面前，我和阿思也只能說些客套話。

　　阿思后面到的是阿月——皇帝的小女兒，一個我很不喜歡的極有心計的女子，但她卻是皇帝深愛的女兒。

　　和阿思同來的是青鸞郡主，無須介紹。

　　最后來的是將軍老梁。軍伍出身的老梁是個直腸子，大大咧咧，一進(jìn)門就大聲嚷嚷，開始講自己在邊關(guān)百經(jīng)戰(zhàn)陣、幾次死里逃生的故事。那故事不知已經(jīng)講了多少遍，連涵養(yǎng)最好的宰相都在不停地皺眉。

　　所有人剛安頓下不久，皇帝的圣旨又到了。大意說，因連降大雨，皇帝三日后方可到達(dá)京郊行宮。今日青鸞郡主乃滿十八芳辰，特賜紅燭一十八……傳旨完畢，信使將御賜的紅燭交給青鸞郡主。青鸞郡主焚香跪迎。

　　那御賜紅燭通體紅潤晶瑩，雕有各種異國神靈，眾人不由嘖嘖稱奇。

　　信使道：“今年正月二十三——天子壽誕之時，異邦進(jìn)貢一千根名貴紅燭，祝天子萬歲千秋。逢重臣、貴胄的壽誕，皇帝常從將這紅燭賜予，以示恩典。今日是九月初十，是郡主生日，皇帝特賜紅燭十八根。”青鸞郡主謝恩不已，眾人紛紛道賀。

　　按常理說，被皇帝賞賜應(yīng)該喜形于色，可青鸞郡主的臉上，仍是愁云密布。阿月還戲言一句：“青鸞妹妹那么年輕，怎么一臉厭世的表情？”

　　我突然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異邦祝天子萬歲千秋，便贈了一千根紅燭。可今日，青鸞郡主十八歲，便只收到御賜的十八根紅燭……該不會——青鸞郡主只活十八歲吧？我猛地?fù)u搖頭，用力把這種胡思亂想驅(qū)趕掉——可我萬萬沒有料到，竟然一語成讖！

　　就在當(dāng)晚，青鸞郡主吃完壽酒，悄悄約我在行宮西北角的花園見面。我們見面之后，就發(fā)生了故事開頭的那一幕。

　　我永遠(yuǎn)都忘不了那個夜晚。那一晚，青鸞郡主說完心事，緩緩離去。背影楚楚，令人生憐。她這一去，竟和我人鬼殊途、陰陽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