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無鹽為后作者:莫問時間:2022-02-19 19:58:47
萬歷五年,帝十五,親政。時內(nèi)閣首輔大學(xué)士張居正上言:陛下業(yè)已親政,臣奏請陛下命內(nèi)侍官廣采淑女以充后宮,擇秀色奪人,聰慧壓眾者正位中宮。
萬歷六年,正月十四,天蒙蒙亮?xí)r就開始下雪,揚揚灑灑到天色將黑時才停。錦衣衛(wèi)王千戶府上掃雪的小廝揮舞著手里的掃帚,大大的紅紅的燈籠早就點亮在亭臺樓閣間,蜿蜒形成一條火龍。
從暖熱烘著的廂房出來,王容與雖裹著皮毛大氅,還是不禁輕抖了一下,丫頭奉上暖手捂,在老太太院子里,她還是一步三搖聘婷裊裊的走著,待出了院門,裙擺不動,步伐走的又輕又疾,她的一眾丫頭也知她脾性,默不作聲的提步疾行,相對而言,也不覺步速夸張。
直到了自己院子,進了房門,風(fēng)雪都被關(guān)在門外,去了身上又重又沉的大氅,王容與長吁一口,今日,又過完了。
“姑娘,正月還沒過呢?!澳棠镄÷曁嵝训?,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小小年紀喜歡嘆氣,老話說人不能總嘆氣,把福氣都嘆沒了。
王容與虛應(yīng)一聲,往羅漢榻上走去,屋子里從早到晚沒斷過炭火,一直暖和著,羅漢榻上墊背靠枕,人一靠上就軟軟的陷進去。有人來給她卸釵環(huán),有人來給她換輕軟的室內(nèi)鞋,有人端來熱茶,還有人捏腿。穿越這事,穿到這高門大戶金嬌玉貴身上,享受的真是一點都不差。
是的,這錦衣衛(wèi)王千戶的嫡長女王容與,大家閨秀表殼里是不折不扣現(xiàn)代自由女性的芯子。過程是什么原因已經(jīng)不可考,反正王容與上一世病死一閉眼,眼一睜她又變成小嬰兒在母親的子宮里正在努力往外出,沒喝孟婆湯嗎?這什么運氣?迷茫時得見天日,接生婆的手不溫柔的打在她屁股上,在她下意識哇哇的大哭中聽到穩(wěn)婆笑中含淚的給她便宜娘道喜?!肮卜蛉?,賀喜夫人,是個漂亮的千金呢,夫人得償所愿了?!?/p>
她娘生她三天后就過世了,是力竭而死,眾人并不避諱剛出生的她,所以她親眼耳聞了這位娘怎么井井有條的安排事項,怎么安排她甚至到出嫁,怎么坦然自若的安排自己力竭而死。
于是收起所有小心思,小確幸,循規(guī)蹈矩做一個大家千金。多得一世的記憶不會讓她活的更容易一些,她現(xiàn)在在的這世界,看似是落后的古代時候,然而內(nèi)宅深院人心之復(fù)雜,不是她這簡單的現(xiàn)代人能應(yīng)付得了的。只能謹言慎行。
只是好像裝久了,自己好像真的變成古代人了。難怪毛爺爺說要謹防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過久了確會毀人心志。
王容與又想嘆氣了。轉(zhuǎn)眼看見奶娘就在隔間邊上撣著大氅,怕她念叨,到嘴邊的那口氣又咽了回去。
“明日元宵,姑娘穿這身大紅織錦壓金線百蝶穿花的襖裙,外罩著白狐短比甲可好?“無憂持著衣架子來問,王容與掃一眼便點頭。奶娘倒是多瞅了幾眼,”等無病回來知道二小姐明日穿什么再定吧?!?/p>
“三個姑娘過年做的新衣服是一模一樣的,二姑娘那身百蝶穿花的衣服這幾日都沒見她穿過,想來明天也是穿這個?!巴跞菖c持著話本說,繁體她總看不習(xí)慣,比豎排還不讓她習(xí)慣,好在腦內(nèi)可以自動繁轉(zhuǎn)簡,看了十來年總算也是熟悉了。
“姑娘做的花燈是蝴蝶的,正想著和這衣裳正好相配。“無憂說,她和奶娘合力又把衣服掛回去了。小姐的衣服金貴,都是要用木板撐著掛起來。
原來這戶人家在的地方是內(nèi)城德勝門內(nèi)安定坊,離燈市有些遠,坊里便自發(fā)辦了一個燈市,各家做些花燈掛在街兩邊,憊懶去大燈市的內(nèi)眷也可就在坊內(nèi)看燈走百病消疾。久而久之成了定例,為了調(diào)動各家的積極性,還出了評比,若哪家的燈做了燈魁,那一年都有面子。
所以即使是小孩子家的玩耍,同輩人總是少不了暗中比較,于是久而久之,這元宵掛燈倒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耗費心思要討個巧,個個還得防著掖著。但是像王家這樣兩姐妹非要做一樣的燈也是少見。
好在大家也知道這家里的情況,心里也明白,這一個肚子里出來的尚且有時要爭長短,何況不是一個肚子里出來。
王容與今年做的一盞蝴蝶花燈,用金絲銀絲繞著紗絹做的蝴蝶繞著燈罩而上,振翅欲飛,栩栩如生,白色燈罩用也用工筆畫了蝴蝶,虛虛實實,遠遠近近,王容與自己挺滿意的。古代日子長,消遣少,不知不覺中自己學(xué)會了很多技能,這要再投一次胎回去,少不得要被人稱一句手工帝,手工大大了。
無病從外頭進來,待身上在室內(nèi)暖了才近到王容與身前來,面色算不上好看,奶娘問她,“沒問出來二小姐明日穿什么?”
無病搖搖頭,“二小姐明日穿那身大紅織錦蝴蝶?!?/p>
奶娘心念一轉(zhuǎn),“二小姐的花燈做的什么?”
“是蝴蝶?!睙o病說。
奶娘一拍大腿,“這真是巧了天去了,打大前年開始,每年咱們姑娘做什么,二小姐做什么,今年都這么防著了,怎么還是撞上了。”
“撞上了就撞上唄。”王容與并不在意,“是我與二姑娘心有靈犀,英雄所見略同?!?/p>
“我的姑娘啊。這事不是這么回事?!蹦棠锝剐牡恼f?!霸僭趺辞?,每年都做一樣的,還好巧不巧非要壓姑娘一頭,這跟太太每季衣服都給小姐們做的一色一樣,到最后只獨顯出二小姐一個有什么分別?!?/p>
二小姐,王芷溪,錦衣衛(wèi)王千戶府上的嫡二小姐,比王容與小一歲,是繼嫡女。王容與的娘生了她后三天撒手人寰,將將一個月,繼夫人就入了府,之后瓜熟蒂落,順理成章。
千金小姐多半都長的不差,而王芷溪卻是生長的太漂亮了,小小年紀就可見傾國傾城之色,能預(yù)見未來美艷不可方物之風(fēng)采。打小就已經(jīng)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兒.
王容與鵝蛋臉,杏仁眼,唇珠豐潤也是一副天生帶笑的好模樣,但比起王芷溪來只能算是清秀。
再來一模一樣的裝扮,可不就只顯出了二小姐的漂亮來。
王容與看著生氣的奶娘和兩個苦悶的丫頭笑說,“換一個就是,無憂,去拿材料來?!?/p>
無憂起身去拿材料,奶娘止住抱怨,隨即又愁了起來,“那小姐明日穿什么呀?”
“不是還有身淺黃絹袍不曾上身的,就那個吧。”王容與說,只操心每天穿什么衣服帶什么首飾的人生真是頹廢的人生煩惱。
燭火晃眼,王容與取一塊白絹布,毛筆蘸墨,洋洋灑灑草書默寫一篇唐朝詩人蘇味道的正月十五夜。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游妓皆秾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王容與特別喜歡那句星橋鐵索開,落筆后看著成品挺滿意的,她點頭,“拿走馬燈的燈座來?!?/p>
“小姐,只有黑白兩色是不是太單調(diào)了些?”無病說。
“那拿我的章子來,嗯,那個萱草居士?!蓖跞菖c說,一枚小小的印章在末尾的落筆處落下,拿開時滿篇黑白就有了紅。綽約的萱草葉子點綴在名字間。
“非常好?!蓖跞菖c說。她的字不說她自吹,上輩子就喜愛,這輩子也是勤學(xué)苦練,她現(xiàn)在的字要是回到上輩子,怎么也得賣個百來萬。
“每年家里的少爺?shù)闹髦季褪窃诜婚g那么多燈中猜出小姐的燈再帶回來。”奶娘把燈放到一邊去,“今年這個更好猜了。”
“提醒我了,我得找個簡單一點的燈謎掛上?!蓖跞菖c說?!叭缑看味甲钕日业絽s猜不出燈謎,我看著也可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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