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梅姬的憤怒

茂伯返回小院抱來一壇木蘭春后，再次退出了食肆守在了門口。

食肆中，當(dāng)崔耕啟開新塑不久的泥封時,瞬間酒氣香溢,彌漫于整個小酒肆之中,引得田文昆在食肆中驚詫連呼。

須臾片刻，酒香余味兒便飄蕩到了食肆門口。

田文昆帶來的伙計福耀和茂伯就在門口呆著，猛嗅著空氣中的醇香酒味，雙瞳冒著異彩，低聲嘆服道：“茂伯，你們家的藏酒真不愧神仙佳釀啊，這是俺這輩子聞到過最香的酒哩。俺在南北貨棧跟著東家走南闖北這么些年，也算有見識。但這味兒絕對不是市面上俺見過的酒，比那木蘭燒更是一個天一個地啊，你說當(dāng)年的崔氏祖先是咋釀的，居然能釀出這等好酒來窖藏。”

聽著對方的夸贊，茂伯情不自禁地挺起有了腰桿子，想起這木蘭春竟是出自二郎之手，引以為傲之感油然而生。

不過謹(jǐn)遵著崔耕之前要眾人守密的囑咐，他沒有正面回答福耀，而是頗為神秘地回道：“崔家乃釀酒起家，別看我們家現(xiàn)今虎落平陽，但崔家的底蘊(yùn)還在著呢?！?/p>

福耀本想從茂伯口中挖出點干貨來，誰知茂伯比他還精著呢，訕笑兩聲，連說：“那是那是……”

站在門口，福耀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食肆中，隔著門縫打量起肆里頭自己東家和崔二郎的舉動，細(xì)聽著兩人的對話。

“好酒！”

“酒色清澈白瑕，沒有半點濁雜之色。入口烈如猛火，喉中三轉(zhuǎn)之后卻是醇和柔綿，田某人生平第一次得見啊！”

“崔公子，敢問貴府祖先可曾為此酒取名？”

“木蘭春？好名字好名字！方氏酒坊手中的木蘭燒與此你這木蘭春酒一比，那真是連馬尿都不如了哇！

”哈哈哈，好酒，滿飲！“

……

食肆之中，盡是田文昆酒后放浪之姿，令站在門口窺伺的福耀不禁納悶，東家啊東家，你可是來談買賣的，咋變得這般貪酒不穩(wěn)重哩？

整整過了一個時辰。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將暮歸下的清源縣城籠罩在了一片金色殘陽之下。

田文昆趁興而來，大醉而歸。

崔耕攙扶著滿面酡紅渾身酒氣的田文昆到了門口，將他交到了隨行伙計福耀的手中。

誰知田文昆下意識地一把拽住崔耕的胳膊，瞇著眼睛酒氣沖天地喊道：“兄弟，你今天說得那個拍啥子會，絕對是神來之筆?。∧惴判?，三天，只要三天，哥哥保證把全清源縣有頭有臉的酒肆食肆的東家給你請來。嗝兒~~”

又是一個沖天的酒嗝，險些吐崔耕一臉。

“行行行…”

崔耕捂著鼻子輕輕側(cè)身避了一下，點頭道：“田東家的人脈，在下自然是相信的。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嗝兒~沒，沒問題。”田文昆艱難地睜了睜眼睛，將癱軟的半個身子倚在伙計福耀身上，斷斷續(xù)續(xù)道，“這酒勁兒真大，哥哥今天失態(tài)了。那行，哥哥先走，兄弟你就在家等著我的好消息哈！”

聲音落罷，田文昆已經(jīng)踉踉蹌蹌地離去，得虧有伙計扶著，不然崔耕真的很懷疑他能不能順利回家。

待得田文昆走遠(yuǎn)，茂伯幽幽地嘆了一聲：“這田東家向來持重，今天居然喝成這樣，看來酒量也就一般般嘛?！?/p>

“切~”崔耕撇撇了嘴，雙手比劃了一下貌似虛抱酒壇的樣子，道，“這酒量還叫差？整整一壇子小三斤的白酒，喝完還能走路還能說話，茂伯換你試試？”

“啥？全都是他喝的？”

茂伯嚇得縮了縮脖子，木蘭春的酒勁如何，他還能不清楚。這田文昆居然喝了小三斤？

瞬間，他望向田文昆的眼神略有些敬畏了，繼而搖頭嘆道：“這…這還真是海量。對了，二郎，剛才他說得拍啥子會，是甚意思??？你倆在里頭談了些啥事兒?。俊?/p>

“談得自然是買賣，一個將咱家木蘭春賣出天價的買賣！”

崔耕頗為神秘地笑了笑，說道：“過幾天你便知道了?；厝グ?，趁這幾天時間，茂伯你到城外各村里多購置些高粱和酒曲，我可是跟田文昆夸下?？诹耍奂易阕阌腥賶惸瓴鼐瓢?！”

“唔，老奴這就去辦！”

“避著點耳目，千萬不要讓人發(fā)現(xiàn)這酒是咱自己釀造的。尤其是梅姬和方銘，估摸著今天我跟田文昆見面的事兒，也逃不出那對狗男女的耳目?！?/p>

“老奴曉得！”

……

……

翌日，清源縣四街九坊內(nèi)稍微有些頭面的酒坊坊主酒肆東家食肆掌柜，都收到了南北貨棧東家田文昆的請?zhí)?/p>

請?zhí)麅?nèi)容言簡意賅，也就寥寥兩句話，大體意思是：兩日后，南北貨棧東主田文昆將包下醉仙居，誠摯邀請城中諸位東家掌柜蒞臨品酒。

品酒？如果真是簡簡單單的品酒，又何須弄這么大的動靜？

這請?zhí)屇切﹤€掌柜東家們有些嗤之以鼻。

再者，這田文昆何許人？

收到請?zhí)硕疾粫吧谇逶纯h做了十年南北貨物買賣的掮客罷了。雖然這些年掙下了些許家業(yè)，但還至于要讓清源縣這些東家掌柜都買他面子，畢竟不是所有清源縣的商賈都和他有生意往來。所以，這個請?zhí)臼怯行┤藭恚行┤藟焊鶅憾疾粫怼?/p>

但是偏偏這張請?zhí)线€附加了另外一行字兒——此番醉仙樓酒會所用之陳年佳釀，皆由原崔氏酒坊少東家崔耕贊助！

這句話就有門道了。

現(xiàn)在市井街面之上都在傳崔耕手里有一批陳年藏酒，而且但凡是酒肆食肆的東家掌柜，都在打這批酒的主意。這請?zhí)詈蟾郊拥倪@句話，不就是暗示收到請?zhí)倪@些人，崔氏祖先留下的這批陳年藏酒確有其事，而且將會出現(xiàn)田文昆舉辦的品酒會上嗎？

這下，就算那些不買田文昆賬的人，都不得不來參加這個酒會了。

這份頗有幾分意思的請?zhí)怀?，清源縣中的那些掌柜東家們皆紛紛暗中聯(lián)絡(luò)了起來。有的私底下結(jié)成了攻守同盟，決定一旦酒會上出現(xiàn)這批陳年藏酒就聯(lián)手吃下。有的則是彼此試探，看看對方準(zhǔn)備出多少錢吃下這批陳年藏酒。

這么一經(jīng)鬧騰，小圈子小范圍的秘密，便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到兩天的時間，整個清源縣城中，無論是收到請?zhí)纳藤Z，還是沒有收到請?zhí)男≠I賣人和好事之徒，甚至清源縣的街坊百姓，都知道了八月初八的中午，醉仙樓將有一場令人矚目的酒會。

……

……

兩日后，八月初八的早上。

城東，麗景坊，方府。

嶄新的府匾看上去剛換沒多久，這里正是原崔氏的宅邸。后來鳩占鵲巢，被梅姬和方銘改頭換面成方府。

這是一座兩進(jìn)兩出的百年宅邸，府內(nèi)栽植的雅榕長則近百年，短則也有十?dāng)?shù)載，早已是枝繁葉茂，遮天蔭地。

大清早的內(nèi)院中，長迂的回廊里響徹著瓶瓶罐罐落地稀巴碎的脆響，內(nèi)院的幾個丫鬟暗暗地數(shù)著，今早起床到現(xiàn)在，三夫人已經(jīng)砸碎了至少十件瓷器了。

不過三夫人這個稱呼他們也只敢在心里叫叫，現(xiàn)在這位舞姬出身的崔府三妾侍可是烏鴉飛上枝頭變鳳凰，早已不是小三了，而是方府的唯一女主人——方夫人。

回廊和長廊的交接一角便是主房，梅姬在里頭砸了一通瓶罐之后，又是大罵起來：“方銘，你倒是說說，那姓田的什么意思？曹家薛家都收到了請?zhí)?，城中幾家大食肆的東家都收到了請?zhí)?，就連窩在迎春坊的那家小小徐記酒肆都收到了請?zhí)?，為什么我們方氏酒坊沒有請?zhí)?？這姓田的是眼睛瞎了嗎？”

“夫人息怒，息怒啊，你這早上一通砸，可是砸了好幾吊大錢了?！?/p>

方銘哈著腰，一臉陪笑地安撫道：“夫人啊，那請?zhí)蠈懙纳赌阌植皇菦]看到，很明顯，那姓田的跟崔耕這個小畜生已經(jīng)聯(lián)手合作了。而咱們跟那小畜生的仇結(jié)得這么大，田文昆怎么可能會給咱們方家發(fā)請?zhí)?？?/p>

“我不管，我不管，憑什么別家都有請?zhí)?，咱們沒有？”

梅姬今早可是沒有梳妝打扮，撒潑尖叫之下神色扭曲，頗有幾分狠厲：“方銘，你這個蠢貨，崔耕這小畜生故意讓田文昆給徐記酒肆那種小鋪子發(fā)請?zhí)?，卻不給我們發(fā)請?zhí)?，這是要羞辱咱們啊。以后，你讓咱們在清源縣抬頭做人？這是要被別人恥笑的！”

“這……”

方銘被梅姬撒氣怒罵，臉上不由一陣尷尬，奈何現(xiàn)在家產(chǎn)都在梅姬手里攥著，就連戶曹吏宋溫都是梅姬的關(guān)系，他也只得將忍著。隨后他嘆息一聲，無奈道：“夫人，他不給咱們發(fā)請?zhí)?，咱們又有什么法子？?/p>

“哼，你平日里不是挺能耐的嗎？怎么這個時候又慫了？”

梅姬狠狠剜了眼方銘，氣罵道：“你就是個廢物！他不發(fā)請?zhí)覀儽悴蝗ツ瞧肪茣藛?？他不是自恃有一批陳年藏酒嗎？老娘便統(tǒng)統(tǒng)將他購下來！用他崔家的銀錢來買他崔家祖宗留下來的藏酒，哈哈哈，老娘真想現(xiàn)在就看到崔耕那小畜生會是怎樣的臉色??！”

方銘一愣，訝異道：“難道沒有請?zhí)?，夫人你還有辦法進(jìn)醉仙樓？”

“沒用的東西！”

梅姬不屑地看了眼方銘，嘴角微翹，詭笑道：“哼，那張破請?zhí)簿蛯σ话闳撕檬?，老娘自有辦法！你且看老娘到時候怎么吃下他的藏酒，怎么砸他的場！”

“呃……”

方銘多少有些擔(dān)憂地說道：“夫人，就怕到時候崔二郎那小畜生會當(dāng)眾折辱你我啊?！?/p>

“滾，孬種，慫貨！”

“哼，老娘當(dāng)初怎么就瞎了眼，會豬油蒙了心上了你的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