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祭魚

我們班建了個同學(xué)群。

王勇回去后，在群里上傳了幾張牙齒被我打掉，滿嘴血呲呼啦的照片。

他故意顛倒黑白，把事情描述成了另外一個版本：曉婉貪圖王勇的錢財(cái)，故意發(fā)騷勾引他。他為了曉婉，傾心照顧曉婉媽媽。費(fèi)九牛二虎之力，找關(guān)系從國外弄到了肝源，并花九十萬供曉婉媽媽換肝，但曉婉卻天天跟左易打炮。他前往魚鋪質(zhì)問，姓左的還糾結(jié)社會人把他打得動彈不得。

聊天記錄、醫(yī)院付款截圖以及他去醫(yī)院看阿姨照片等證據(jù)全有。

王勇還在群里說，天理何在，良心何在！我還愛著馬曉婉，愿給她一次浪女回頭的機(jī)會。假如馬曉婉還要欺騙，他一定要將證據(jù)曝光全網(wǎng)。

這一下，群里炸鍋了。

除我鐵桿兄弟孫大胖堅(jiān)定認(rèn)為不可能，其它同學(xué)紛紛指責(zé)我們，恍若我們是奸夫淫婦。

善良的同學(xué)勸王勇千萬別曝光網(wǎng)絡(luò)，曉婉上班的售樓公司是上市公司，一旦曝光，工作保不住。左易的魚鋪，也肯定被人肉開不成了。

有些家伙說話相當(dāng)難聽。

“左易，你與那群讓女朋友做小姐，自己吃軟飯的社會蛀蟲有啥區(qū)別？是男人的話，把錢還給王勇。”

“他一個窮鬼，別說九十萬，九萬都拿不出?！?/p>

“馬曉婉看起來清純，沒想到是綠茶中的極品，清明丫玉！”

……

王勇不敢來明的，采取網(wǎng)暴這招可真毒。一旦假輿論形成，我與曉婉分分鐘社會性死亡。

曉婉見到上百條討論，哭得梨花帶雨。

我心疼死了，問她，阿姨換肝需要錢，你咋不跟我說呢？

曉婉沒看我，抹了抹眼淚，反問道，跟你說有用嗎？說完，她拎起包，頭也不回出了門。

直到現(xiàn)在，我仍深深記得被那句話刺疼的感覺。

九十萬確實(shí)太多了。

魚鋪是租的，收入僅夠日常開銷。我非常自責(zé)沒法給曉婉未來，沒法救她母親，還讓她遭受如此多誹謗和侮辱。

半個小時后，曉婉發(fā)來一條信息：“左易，這個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溫柔以待，原諒我在愛情與親情面前的抉擇。你的感情付出，我下輩子彌補(bǔ)。你的金錢付出，我會想辦法還。對不起，祝一切安好?！?/p>

我瞅著那條信息發(fā)了一會兒呆，回了一條，九十萬買斷不了我們感情，等著我！

回完信息，我立馬給賈六奇打了個電話，叫他明天麻溜地送九十萬過來。

賈六奇是爺爺以前做陰陽魚的合作方，養(yǎng)陰魚的陰貨，一直都由他提供。爺爺去世后，這貨常來店里轉(zhuǎn)悠，揶揄我捧著金飯碗討飯，讓我重開爐灶，一起悶聲發(fā)大財(cái)。

我一直不大搭理他。

一來，爺爺不讓碰陰魚。二來，爺爺曾告誡我，賈六奇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別招惹。

我這人向來沒啥原則，但卻有底線，唯一的底線是不能傷害我在乎的人。現(xiàn)在這種情況，顧不得許多。給賈六奇打完電話，我默念了一句爺爺對不起，將一直藏在神龕下面的一個小魚缸拿了出來。魚缸里面有一條叫不出品種的小魚，通體血紅，猶如一塊游動的璀璨寶石。

爺爺曾說，這是家傳魚神，太爺爺開始養(yǎng)的。有它在，才能庇佑做陰魚時平安。

點(diǎn)燃三根線香插上，對著它虔誠鞠了幾躬，刺破中指血，滴了三滴在魚缸里。

小紅魚在水中晃動身軀，貪婪地吸著血。吸完又像吐納一樣，往外吐著泡泡，泡是紅色的，沒一會兒，魚缸里的水全部變得猩紅，像一缸豬血，甚至看不清小紅魚的影子。

“爾本水中龍，入塵憩小宅。開眼相是非，張嘴吐黑白。陰陽魚鋪傳人左易自今日始，開張納福，請魚神擺尾！”

禱詞念完。

魚缸里的紅水變得清澈，小紅魚像吸飽了血，軀體更加猩紅，眼睛戾氣非常之重，死死瞅了我一會兒，擺動了兩下尾巴。

它認(rèn)主了。

正在那時，門口傳來一句聲音，小左，老哥哥給你送錢來啦。

賈六奇來了。

這貨露出滿口大黃牙，笑嘻嘻地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喝兩口，咂摸幾下，說去年老茶吧，小左你過得太樸素了。

我收起魚缸，說要不怎么向你借錢呢。

賈六奇斜眼問我到底碰到啥難事了？

我開門見山說可別提了，哥們急需九十萬救命。今后你接活，我做陰魚，多少抽頭你定，魚款還賬抵扣，成不成？

賈六奇聞言，頓時眼睛放精光，猛一拍大腿：“太尼瑪成了！我跟你說小左，左老爺死這么些年，我盯著這間金礦魚鋪，每天只賣些幾十塊錢的觀賞魚，心都在滴血。你爺爺老封建，總說會遭承負(fù)，咱注意點(diǎn)不就結(jié)了！老哥哥我賣了半輩子殘魂，活得比閻王爺還瀟灑。前陣子，我還去了趟武夷山溫泉，十幾個當(dāng)?shù)剡x美小姐給我搓澡，舒坦到每一個毛孔……”

我趕忙打斷，別光講賊吃肉，賊挨打咋不說呢？聽爺爺說，你有一次搞殘魂碰到個漂亮女鬼，忍不住調(diào)戲，結(jié)果褲襠那玩意兒整整廢了三年，是不是真的？

賈六奇臉青一陣紅一陣，老左頭臭嘴咋沒個把門……沒有的事，別聽你爺爺瞎扯蛋。

我問他錢呢？

賈六奇白我一眼，你要九十萬，不是九百塊！銀行都下班了，得預(yù)約，明天一早給你。

翌日一早，賈六奇果然背了個破麻布袋，里面裝了九十扎現(xiàn)金。

兩人一起去了王勇的工地。

王勇負(fù)著手，剔著牙，正牛氣哄哄地指揮工人拆房子，轉(zhuǎn)頭瞅見我拎了一塊板磚突然出現(xiàn)，嚇得他臉都白了，撒丫子在工地飛奔。我狂追不止，沒一會兒就把他給逮到，拳拳入肉，先胖揍了他一頓。

殺人父母，奪人妻子，都屬深仇大恨，不把這王八犢子教訓(xùn)狠了，出不了惡氣。

王勇渾身血呲呼啦，嚎哭求饒：“左哥……怪我眼瞎，你放了我，我再不敢打曉婉主意了?！?/p>

我將麻袋里的九十萬現(xiàn)金，像埋死人一樣，嘩啦啦埋在他身上，并讓他對著鏡頭，把事情來龍去脈嘮清楚，賈六奇將整個過程錄了視頻。

回去后，我未配任何說明，直接將視頻發(fā)了到了同學(xué)群里。

輿論迅速反轉(zhuǎn)。

王勇成了眾矢之的，同學(xué)們把他罵得狗血淋頭，說他借做惡事賺來的錢，乘人之危，沒有對曉婉媽媽生命一絲尊重，反而以此橫刀奪愛，每個毛孔都流淌著罪惡。有的人私聊問我不怕報(bào)復(fù)嗎，怎么敢打王勇這流氓頭子。有的同學(xué)非常好奇，左易窮得像個鬼，哪來這么多錢，不會去搶銀行了吧？

孫大胖跳出來，你們這幫沒格局的大傻帽，左哥做陰陽魚生意的，錢對他來講，狗屁都不是！

我尋思，反正已踏上這行了，干脆發(fā)了一條宣傳語：魚游陰陽乾坤，人聚四方八運(yùn)。招財(cái)轉(zhuǎn)運(yùn)、鎮(zhèn)邪納福，有需要請聯(lián)系我，確保效果。

順便把微信、QQ改成前綴A打頭，備注也改了。

孫大胖見我打廣告，立馬接茬，臥槽，左大師攤牌了！實(shí)話告訴你們，昨天我給曉婉打電話確認(rèn)過，她媽媽的肝源是左哥用陰陽魚招來的，是不是亮瞎你們的18K鈦合金狗眼？！

默默為孫大胖點(diǎn)上一百個贊。

此言一出，再次炸群。

我不理他們的紛紛艾特，退聊。

曉婉很快打了電話過來，聲音又驚又喜，問我突然哪來這么多錢。

我笑著說你就別管了，全合法來的。

曉婉聞言，在電話那頭哭了，直說對不起，前段時間實(shí)在沒辦法，又不想讓你難過，才找王勇借。我除了自己，沒別的東西可以救媽媽。

我安慰了好一陣子。

賈六奇直翻白眼：“逼也裝完了，咱是不是該干點(diǎn)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