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把驕傲揉進泥里

林以薰身體一抖，猛然睜開眼，大口大口吸氣，良久才從窒息的疼痛中緩過來。

　　隨后，她深深呼吸了一下，調整了一下心緒，伸出依舊有些顫抖的手，理了理波波頭，濃密的發(fā)絲幾乎遮住她大半張臉，也將那道疤痕遮住，如果不掀開頭發(fā)，倒也不怎么看得出來。

　　母親昂貴的醫(yī)藥費需要她支付，房租物管水電氣費需要她支付，清高和羞恥心除了讓她和母親流露街頭餓肚子，什么作用都沒有。

　　林以薰這晚運氣倒也不錯，一個晚上推銷出去好幾瓶高檔酒，她大致盤算了一下，加上前半個月的收入提成，這個月所有的開銷應該不成問題。

　　想到這兒，她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回到小區(qū)的時候，已是凌晨七點。

　　房屋大多已經(jīng)破敗，下雨天的時候還會漏雨，但房租比周圍新建的小區(qū)便宜一半不止，于是林以薰和母親也就在這里住了下來。

　　屋子一室一廳，三四十平米，里面家具陳舊，也就勉強能用，由于屋頂漏雨，無論怎么通風，屋子里還是有些霉味兒。

　　晚上睡覺的時候，不時會聽到老鼠的聲音從天花板里傳來，最初搬到這里來的時候，林以薰幾天幾夜睡不著覺，以前她都是好吃好住，什么都用最好的，像是公主一般被寵著，哪里吃過這種苦？

　　她以為自己會堅持不下去，誰知竟慢慢適應了這種日子，硬扛了三年?，F(xiàn)在，哪怕是老鼠從她的身上爬過，她也能安安穩(wěn)穩(wěn)入睡。

　　推開房門，陣陣飯香撲面而來，林以薰越過逼仄的客廳，果然在廚房看到林母忙碌的身影。

　　林以薰皺了皺眉，“媽，你怎么又起來這么早？不是說了讓你多睡一會兒嗎？”

　　“年紀大了，睡不著，不如起來給你做點早餐。你辛苦了一晚上，應該餓了吧？媽給你熬了點八寶粥，嘗嘗味道如何？”

　　林以薰謊稱自己在一家日企上班，她的那個崗位每一天有三個班，她負責值夜班。從小到大，林以薰雖然跋扈驕縱，卻從不會在父母面前撒謊，所以林母并沒有懷疑。

　　林以薰從林母手中接過熱騰騰的八寶粥，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下，一邊吃著，一邊語重心長道，“媽，以后不用起這么早為我做早餐，外面店那么多，我隨便買點東西吃了就是。醫(yī)生說了你的身體需要靜養(yǎng)，不能操勞?！?/p>

　　“又搬出醫(yī)生來說我，好好好，馬答應你就是了?！?/p>

　　見林以薰一大碗粥幾乎見底，林母滿意地笑了。然而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笑容又隱了下。

　　“素素，昨天我在買菜的時候碰到王阿姨了?！?/p>

　　“喔……”林以薰將最后一口粥喝下，起身準備收拾碗筷，卻見林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終究，林母還是開了口，“王阿姨的侄兒剛剛從國外讀完博士回來，比你大三歲，我看她侄兒照片，長得挺俊的，和你十分般配，你要不……”

　　“媽，我最近有些忙，這件事以后再考慮行么？”

　　再說，誰會娶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呢？

　　“再忙終身大事兒也不能耽擱了呀，你都已經(jīng)二十五了，過了這個年，你就二十六了。”

　　想著林以薰這幾年一直獨來獨往，身邊連一個男性朋友都沒有，林母不由有些著急，“素素，媽的身體不好，說不定哪個時候一口氣上不來就……而你爸又……到時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我怎么能放心……”

　　“媽，你胡說什么呢！”

　　林以薰敷衍了一句就推開臥室門，臥室十來平米，剛好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個衣柜。

　　林以薰躬下身，從床頭柜最下面那一格抽屜里取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倒出一粒安眠藥，放入口中，仰頭干吞了下去。

　　苦澀的味道彌漫在唇齒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從口腔一直蔓延至五臟六腑。從小到大，她一直都討厭苦味，可這三年來，她不得不依賴于這個。

　　只是，這些藥雖然能讓她進入睡眠，卻不能讓她擺脫夢魘。

　　三年了，她學會了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自己的驕傲，甚至忘記那個人，唯獨那些痛苦的記憶無法從腦海里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