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烏云罩頂（3）

木先生就住在亂花軒的外院，綠意帶著寧歡進(jìn)入木先生的小院時，木先生并不在里面，灑掃的小童說他出去散步了，不過因為早就得了吩咐，寧歡的屋子倒是已經(jīng)打掃好了，于是，綠意將寧歡交給了小童，便回去了。

進(jìn)了屋子，寧歡發(fā)現(xiàn)屋子果然早就打掃干凈，甚至還熏了香，心中不由大嘆第五家的下人們手腳麻利，她這不過是從內(nèi)院走過來的功夫，竟然就已經(jīng)將屋子打掃如此干凈。

只是，現(xiàn)在屋子干不干凈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要吃飯呀，難不成到了這里，還要她自己出去找吃的嗎？

不過，寧歡顯然是多慮了，她前腳進(jìn)屋，小童后腳就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邁進(jìn)了門檻，竟然是連飯食都已經(jīng)早就給她準(zhǔn)備好了。

寧歡大喜，匆匆道了聲謝，便在小童驚訝的注視下，將端來的飯菜一掃而空。

吃飽喝飽后，寧歡心滿意足的舒了口氣，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這可是她三四天來吃的唯一一頓飽飯，唯一一頓像樣的飯呀，若不是她還要找她大哥，她真想在這里留下來。

別看只是做仆人，可如今這亂世人還不如盛世狗，能日日像這樣吃飽穿暖，比給他黃金萬兩還實在，這有了金子她還怕被人謀財害命，沒命享受呢。

只是可惜，她還要找大哥，不能就這么留在這里。

如今吃飽喝足，她的腦子也活絡(luò)起來，明天……不對，再等幾天，等身體養(yǎng)的差不多了，最好再弄一筆盤纏，她就開溜，離開這里。

其實，就算她不找大哥，也不會留在赫連城，雖然如今這城還在大夏的掌管之下，可同鬼魃一族剛剛占領(lǐng)的流沙城就只隔著一個山頭，萬一有個什么風(fēng)吹草動，恐怕同流沙城一個下場。

以前她聽老軍頭說過，魃母剛剛臨世的時候，雖然本事不比現(xiàn)在小，但是想要占一個城池都困難，所以，過了幾十年，她才只有五六個城的地盤，而且還時不時的被反對她的百姓們給趕走。

可最近這二十多年，她也不知道聽了哪個高人的話，專門找了些資質(zhì)極好的孩子從小培養(yǎng)，五大城主就是從這些孩子中層層選拔出來的。結(jié)果等他們長大后，效果立竿見影，五大城主不過才上位幾年，他們的地盤就擴(kuò)大了一倍有余。這次他跟著守流沙城，更是親眼看到了墨君所率領(lǐng)的尸鬼軍隊的冷酷和殘忍，深知大夏的軍隊根本就不是它們的對手。

而且，如今他們占領(lǐng)城池后，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日日讓尸鬼禍害百姓，而是立下了三日之期，三日之后，便會召回尸鬼，同時選拔一些“肉人”作為鬼魃一族固定的進(jìn)食對象，被選中者固然可憐，卻也不會立即就死，至于那些沒選中的百姓，自然更能夠偏安一隅，繼續(xù)過他們所謂的“太平”日子了，但也正因為如此，反而大大降低了被推翻的危險。

他大哥曾經(jīng)說過，如今的百姓就像是溫水中的青蛙，個個茍且偷生，真要到了最后時刻，連反抗的意識都沒有，而且他還說，不僅僅是鬼魃一族的領(lǐng)地，大夏以及南方的妖族都是如此。

他說這些的時候她還小，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而那個時候他們生活在北方的極寒之地，偏偏是鬼魃一族，乃至大夏和妖族都不喜的地方，偶爾有幾只尸鬼闖進(jìn)他們的地盤也被他殺掉了，所以她完全弄不懂他的心思，更不明白鬼魃的可怕。

直到后來她出來找他，從北往南，看到了那么多的尸鬼，那么多的生離死別、人間慘劇，才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只是她沒想到，她這一找竟然找了六年。如今她都已經(jīng)十八歲了，就算是找到了大哥，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認(rèn)出她來。

想著想著，寧歡便沉沉睡去，這一睡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才被小童叫醒，而同樣，她也很久沒有這么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休息過了。

吃飽了、睡好了，精氣神自然也好，雖然已經(jīng)打定主意過兩天就走，可是既然在這里待一天，就要有待一天的樣子，吃過早飯，在小童的帶領(lǐng)下，寧歡立即去拜見木先生。

木先生是一個不茍言笑的白須老者，寧歡見他的時候，他正在花棚呆著，面前竟然擺著一盆含苞未放的綠牡丹，看樣子這是打算讓它開花。

寧歡向他見了禮，他不過是回頭掃了她一眼，便指了指旁邊的一處花圃，不冷不熱的說道：“你今天把土松了?！?/p>

“是，先生?！睂帤g立即恭恭敬敬的應(yīng)了，然后立即拿起一旁的花鋤，打算干活。

看她這么聽話，這會兒木先生才正眼看了看她，但是隨即卻冷哼一聲，繼續(xù)擺弄自己面前的綠牡丹。

于是這一上午，木先生就在一旁擺弄牡丹，寧歡則認(rèn)真的松土，兩人呆在一個棚子里，竟然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只是各干各的事情。直到午膳時間到了，小童送飯過來，寧歡看著托盤上的一碟一碗才驚訝的看著木先生說道：“難道先生不在這里吃飯嗎？”

聽她竟然這么問，木先生這才停下自己手中的花剪看向她：“你怎知這不是給我送的？”

掃了眼托盤上同自己昨夜用的質(zhì)地一樣的粗瓷餐具，寧歡笑嘻嘻的道：“先生怎會用這種就簡陋的東西，自然是只能給我用了?！?/p>

木先生眼神閃了閃，將手中的花剪往旁邊一扔，轉(zhuǎn)身往棚外走去，邊走邊涼涼的說道：“在第五家，小聰明可護(hù)不了你?！?/p>

寧歡一怔，正在思忖他這么說的意思，卻見他已經(jīng)撩簾出去了，不過在關(guān)門的時候，他又淡淡的補充了一句：“這綠牡丹可是準(zhǔn)備給小姐大婚用的，就連我也只能尋到這一盆，你可千萬小心些?！?/p>

說完這些，他的人已經(jīng)消失在了花棚門口了。

木先生的話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實在是讓寧歡摸不著頭腦，不過美食當(dāng)前，她前幾日實在是餓怕了，就算有疑問，也要先填飽了肚子再說。

吃完飯，寧歡邊剔著牙，邊看著收拾碗筷的小童說道：“你們第五家的仆人們，手腳都這么麻利嗎？”

“那是當(dāng)然?！甭牭綄帤g這么問，小童立即挺了挺胸膛，“咱們可是第五家，豈是一般人家能比的，自然都是能以一頂百的?！?/p>

顯然，這孩子很是以第五家的下人為榮。

寧歡連忙笑著點點頭：“這點我信，昨天那么短的時間，你就幫我把屋子打掃出來了，真的都是你一個人打掃的？”

聽到她這么說，小童老實的搔了搔后腦勺，笑著道：“時間短倒是不短，我從下午就開始收拾了，但的確是我一個人?！?/p>

從下午就開始收拾了？

寧歡的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暗暗算了下自己被救下的時辰，仿佛就是下午，也就是說，她剛被抬進(jìn)第五家，那個第五小姐就已經(jīng)打算讓她跟著木先生做學(xué)徒了。

可若是如此的話，那個小廝又為何說等見了第五小姐再給他派活兒，而且，若是早就定了，直接將她帶進(jìn)亂花軒就是，何必又讓她在其它院子呆到晚上再進(jìn)入亂花軒，這個亂花軒又不是不夠大，連一個人都安置不了？

這讓她故意在宅子里繞了一圈，仿佛就是故意讓某些人看到似的。

寧歡雖然覺得不對勁兒，但是一時半會兒卻想不通，也便先不想了，而是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她看了看一旁擺著的綠牡丹，壓低聲音問小童道：“你家小姐要大婚了？哪個小姐？可是大小姐？”

看到她連這件事情都不知道，小童翻了個白眼一臉鄙夷的說道：“當(dāng)然是大小姐，咱們大小姐下個月要嫁到皇家去了，就是當(dāng)今皇上的親弟弟淳王爺，這可是咱們家的大事，這一陣子，大家都在為這件事情忙的腳不沾地呢?！?/p>

“既然如此，你們小姐怎么不在京城呆著備嫁，怎么反而跑到這里來了？”寧歡一臉的疑問。

聽她問起這個，小童立即露出一絲郁悶，然后他撇撇嘴：“誰說不是呢，本來我們也是在京城好好地呆著，可小姐偏要來看木先生給她準(zhǔn)備的嫁妝，還說順便散散心，便央求老夫人帶她來了，結(jié)果沒想到，沒幾日，北邊的流沙城竟然……不過再過幾日我們就該回去了，到時候木先生也帶著綠牡丹一起跟過去，就等著大婚那日讓綠牡丹開花呢。”

“這么說，我能碰上你們家小姐，實在是個巧的不能再巧的巧合呢？”寧歡眼珠一轉(zhuǎn)。

“可不是，若不是碰上我們家小姐剛巧來了這里，剛巧想要捉只野豬回去玩玩兒，你早就被野豬吃了，所以，你的運氣還真是不錯呢！”小童立即肯定的說道。

“嘿嘿，是不錯，是不錯！”寧歡干笑了兩聲，立即附和道。

只是嘴中說著，寧歡心中卻想起大哥之前對她說過的一些話--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太巧合可就不是巧合了！

不然的話，好好一個大家閨秀，還快要嫁人了，又何必親涉險地，跑到離鬼魃這么近的地方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