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愿意和我走嗎？

顧長逍唱完半首，一看臺下聽眾，均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眼神里甚至還有對她的畏懼，頓覺無趣，長嘆一口氣，老頭子似的背著手，仰天自嘲道：“此世間，無人懂我，也無人愿意懂我……”

她沒有注意到，跪倒俯身的人群中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緩緩站起來，他衣著破爛但是仍將自己的頭發(fā)整整齊齊地用一根破帶子梳著，可偏偏腦瓜頂上有一搓頭發(fā)頑皮地跳出束縛迎風(fēng)而立，他目光澄澈有如初生稚子，微微一笑，嘴角還有兩個梨渦，讓人一見就忍不住想要親近。

“你，你怎么能站起來，對神女如此不敬……”一旁有人偷偷去扯他的衣角，低聲警告，神女再如何發(fā)瘋那也是神女，怎么能容許他這樣的小乞丐褻瀆。

少年卻置若未聞，他只是專注地看著臺上高高站立的神女，那個身影凌駕于萬民之上，去讓他覺得十分孤獨，于是少年緩緩啟口，接著神女的曲調(diào)高聲唱道：“十八彎啊九連環(huán)——十八彎九連環(huán)——”

顧長逍愣住了，為什么這世上還有人會唱這支歌？她緩緩看向聲音的來源，面容精致的少年穿著打滿補丁的可笑破衣，神情專注得仿佛不是在唱歌，而是在朝圣，聲音飽含情感，更重要的是——

他和顧長逍一樣，沒有一句在調(diào)上。

顧長逍被感動了，世界上怎么會有和她一樣厚顏無恥、自視甚高、在一眾橫眉冷對中都能泰然自若縱情高歌的人？

這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這是為她量身打造的、第一無二的知音，她被他歌聲里的神情和執(zhí)著所打動，她發(fā)誓，哪怕下一秒這少年開口要帶走她，她也會義無反顧地跳下高臺，背叛世界，和他遠(yuǎn)走高飛。

少年抬著頭，清澈的眼睛凝望著她，像是覺察到她的想法似的，一曲唱罷之后，少年微微一笑，高聲問道：“你愿意和我走嗎？”

眾人嘩然，都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少年竟然敢如此大膽，當(dāng)眾褻瀆神女，請求神女和他私奔，這著實是大不敬之罪。

可眾人還來不及憤怒，就聽見他們敬愛的神女也一樣高聲回答道：“好啊。”

好啊，這兩個字仿佛沒有什么分量，也不需要思考，說得如此隨意，卻如此斬釘截鐵。

隨即眾人抬起頭，就見神女一襲紅衣，仿佛深秋時節(jié)一片飄零楓葉一般，輕盈地踩著微風(fēng)從高臺上一躍而下，徑直往少年大敞的懷抱飛去，最終被少年堅實的雙臂緊緊抱住。

“警告，警告，請您遵循系統(tǒng)設(shè)定劇情，不得擅自更改，否則系統(tǒng)將對您進(jìn)行懲罰，警告，警告，請您遵循系統(tǒng)設(shè)定劇情……”

顧長逍沒管意識里那個冰冷又嘈雜的聲音，也沒有理會它的威脅，她只是仔仔細(xì)細(xì)端詳了少年一番，發(fā)現(xiàn)他的長相也著實符合自己的心意，更加高興起來，也不管旁人如何痛心如何震驚甚至是憤怒。

拉著少年就要從人群中大步離開，可剛邁出一步，立刻有一股針扎一樣的疼痛穿刺著她的經(jīng)脈，并且愈演愈烈，大有顧長逍不停下腳步，便要顧長逍經(jīng)脈爆裂而亡的架勢，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顧長逍已經(jīng)冷汗淋漓，但她臉上卻還掛著笑意，眼睛里還有壓抑著的狂怒。

少年十分敏感地察覺到了顧長逍的不對勁，拉著顧長逍的手又緊了緊，眼睛里盛滿了擔(dān)憂。

藏在高臺后面的顧長遙終于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顧長逍這是要做什么？這是在威脅我嗎？！爹！爹！”

被她吵得耳膜嗡嗡作痛的顧老爺眼見能給自家?guī)頍o限榮耀、甚至踏入仙門的女兒竟然敢當(dāng)眾和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私奔，也是一愣，隨即怒不可遏，帶著一眾兇神惡煞的護(hù)院沖上前去，指著顧長逍的鼻子大喝道：“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見顧老爺來者不善，當(dāng)即上前一步擋在顧長逍身前，卻被顧長逍拉了拉衣角，示意他后退，少年看了一眼顧長逍的眼睛，沒有猶豫，聽話地退到顧長逍身后。

顧長逍這具身體生得并不高，但她看著顧老爺?shù)臅r候，顧老爺卻覺得她是在俯視著自己，不，是俯視著天下眾生，這讓他心底里生出一股懼意，居然懼怕自己這個一貫任人拿捏、怯懦無比的女兒，這是顧老爺萬萬不能接受的，可是顧長逍的眼神太可怕，他滿心憤怒，卻不敢在她這樣的目光下再說出一個字。

顧長逍鎮(zhèn)住了來勢洶洶的顧老爺，又看向高臺，顧長遙就在高臺后面，仍然躲著不敢出來，生怕別人知道高臺上的神女和她顧長遙是兩個人。

“我這個人，最看不得別人受委屈，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顧長逍突然開口說了這么句話，顧老爺覺得十分莫名其妙，顧長逍看都不看他，忍著劇痛拉著乖巧的少年走出人群，對著一眾仍然不知所措?yún)s還是敬畏地看著她崇拜著她的百姓高聲問道，“你們可知道我的名字？”

百姓當(dāng)然知道，但哪里敢直呼神女之名，因此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鴉雀無聲。

這時一個總角稚童突然站起來，看著遮住了半張臉的顧長逍，毫不遲疑道：“您是神女，您叫做顧長遙，我們都知道！”

顧長逍笑了，他的笑容讓顧老爺和躲在角落的顧長遙都覺得背脊發(fā)涼：“我叫顧長逍，長久的長，逍遙的逍！我不是顧長遙，昨天不是，今天不是，從來都不是！你們受我神術(shù)惠贈十余年，卻還認(rèn)不清我是誰嗎？！”

人群嘩然。

顧長逍還沒結(jié)束，不懷好意地沖顧老爺一笑，用法術(shù)傳聲至每個人的耳朵里：“這神女我不樂意做了，這病也不樂意治了，你們誰要治病的找我爹顧大善人要銀子去看大夫去！顧大善人以及顧長遙小姐心性純善，實乃天下一等，怎么會不理會貧苦百姓的死活呢？！您說對吧，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