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梅花樁上練功夫（下）

　　李固躍下木樁，沙袋陣已經(jīng)恢復初始狀態(tài)，紋絲不動，看得陳平目瞪口呆。

　　“李叔，你真是強！”陳平由衷地道。

　　李固眼睛一瞪，道：“強什么！這些都是粗淺功夫，你先打趟拳，舒活筋骨，然后上去練?！?/p>

　　哦，陳平依言拉開架勢，練起了小翻云架子。由于今早領(lǐng)悟了拳術(shù)意境的道理，在打拳中不知不覺就融入了一絲青春的朝氣，雖然拳架還是凝重沉穩(wěn)如前，但其中終于有了一絲他本人特有的感覺，特有的味道，這就是拳術(shù)的意境。

　　李固在旁邊欣慰一笑，一言不發(fā)，只是點點頭。

　　拳術(shù)之道，最下者打得花團錦簇、虎虎有威，其實是花拳繡腿，不堪一擊，隨便一個小流氓拿塊板磚都可以將其撂倒。進一步則是根基扎實、功夫上身，一拳一腳均符合拳術(shù)道理，功夫練成了一種本能反應，實戰(zhàn)中三五大漢不能近身。再進一步則是拳術(shù)中融入自己的理解和感情，打出了特有的意境，稱為功夫入門，開始逐漸接觸到功夫的真意，這就需要長期的苦練和感悟了。其更上者，拳術(shù)中的意境雄渾凝練，攝人心魄，氣勢逼人，與人過招純憑氣機感應，意如鋼刀，斬人戰(zhàn)心?？砷_館授徒，傲視一方，稱為拳術(shù)小成。最上者，神意內(nèi)斂，勁不外露，其身輕松，一如常人。然心中一動，勁力勃發(fā)，沛然莫之能御。神氣合一，如冰峰傲立，凜然不可侵犯，使人望之生畏，不戰(zhàn)而降。謂之拳術(shù)大成。

　　直到陳平打完一趟拳法，李固才道：“平兒，你的拳術(shù)又有長進。以前你的拳雖沉穩(wěn)有力，卻是死的，就如老牛拉磨，不知心之所向，只是重復機械運動。今天的拳于沉穩(wěn)中又多了一絲生氣，就如靈龜徐行，雖緩慢，卻有了自己獨特的意志。以后隨著你對拳術(shù)和生活的感悟越來越多，越來越深，這份意境也就越來越雄渾凝練?！?/p>

　　陳平心中歡喜，知道自己練對了，笑道：“全靠李叔你教導有方?！?/p>

　　李固道：“少給我戴高帽子，上樁！”

　　陳平躍上樁子，學著李固的動作開始擊打沙袋，一練之下才發(fā)現(xiàn)，看起來容易的事情，往往不容易。這沙袋足有一兩百斤分量，若站在平地，倒是可以輕易將其擊飛，但是在細小的木樁上就完全不同了，稍微用力大一些，就有穩(wěn)不住下盤，要摔落地面的感覺，于是陳平只能將更多的精力放在腳下，這樣一來手上的勁力就小了，沙袋象征性地擺動兩下就停了下來，更別說讓所有沙袋動起來。

　　李固搖了搖頭，大聲斥道：“干什么？沒吃飯？給我狠狠的打！不要怕摔，不摔不長功夫，使勁打！別想太多，就把你自己想象成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身陷重圍的猛將，心中就一個字——殺！”

　　陳平聽的一驚，心頭一橫，他媽的，不管了，殺！心意一堅，氣勢自然不同，只把自己想象成長坂坡中身陷重圍的常山趙子龍，滿眼皆敵，敵軍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一時心血如沸，殺意上涌，不由得勁貫全身，劈打拍撞，無所不用其極，瞬間將周圍幾個沙袋打的高高蕩起。同時看準腳下，在木樁上變換了幾個身法，一不留神，卻被身后蕩來的沙袋撞下樁來，砰，摔在地上。

　　若是常人來這么一下，估計會背過氣去。幸好他鐵布衫底子厚，也不覺疼痛，翻身而起，復躍上樁子，繼續(xù)踢打。

　　李固在下面不停開口指導：“練梅花樁，不僅要用手腳，還要用眼睛，用耳朵，用心！心意要堅定，手腳上勁力要用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重心隨時沉在尾椎，如不倒翁之意，下盤穩(wěn)定，任他沙袋如何撞擊，也不能動你分毫?！?/p>

　　陳平牢記要領(lǐng)，身軀靈活如猴，在梅花樁上閃轉(zhuǎn)騰挪，同時將沙袋陣整個掀起，碰撞不休，渾身上下，不知被沙袋撞了多少下。忽然，腳下踩空，砰，整個人又橫著拍在地上，揚起一陣塵土。

　　陳平趴在地上，只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一時竟有些喘不過氣來。李固毫不憐惜，嚴厲地道：“別給我趴在地上裝死，鐵布衫功夫練到哪里去了？輕輕一摔就把你摔成死狗了？還不起來！”

　　陳平知道李固是為自己好，嚴師出高徒，這點苦都吃不了，還談什么追求暗勁層次？強提一口氣，手一撐，彈身而起，一腳斜踢在木樁上，借力又飛身上樁，繼續(xù)苦練。

　　李固在一旁看著時間，足足有兩個小時，才叫陳平下來。期間，陳平不知摔了多少次，要不是硬功夫扎實，估計早被摔死了。

　　吃過晚飯，稍事休息，李固又把陳平叫到練功房，道：“以后就在這里練鐵砂掌，不用去山上了?！?/p>

　　陳平點點頭，解開雙手早已臟不拉幾的“黑布”，活動了一下手掌，剛剛練梅花樁沒注意，早上還腫脹的雙手已經(jīng)恢復如初，這藥真是絕了，怪不得外家門派都把傷藥方子作為不傳之秘，練法打法流傳出去都是小事，沒有藥物輔助是絕對練不成的，強練只能傷身害命。

　　照例先站了半小時樁法，放松精神身體，凝神靜氣，然后拉開架子，打了十幾遍拳架，直到氣血奔騰，筋骨酸麻才停下來，恢復成樁法姿勢，舒活血液，頤養(yǎng)體力，滋潤筋骨皮膜。直到精神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才走到一張石臺前，開始拍擊鐵砂袋。

　　李固在一旁講解練法要領(lǐng)：“關(guān)節(jié)筋骨精神都要松，但松不是軟，松是為了更好的發(fā)力，就好比久不用的大弓，都要將弓弦解下，使弓體恢復彈力。松就是養(yǎng)，保養(yǎng)體力精力，使發(fā)力的剎那渾圓如意，舉重若輕。但是，切不可用蠻力，要用意不用力，鐵砂掌雖練的是掌，更是練你的心性意志。手掌只是你意志的延伸，每一次拍擊都等于你精神意志的一次鍛打錘煉，什么時候你的意志練到如鋼似鐵，鐵砂掌功夫自然就練成了?！?/p>

　　陳平認真記下李固的言語，身軀松弛下來，將所有的精神意志都凝聚到雙掌之中，左右交替，拳掌指背緣，各個部位輪番打擊沙袋，不疾不徐，錘煉心志，只覺得每一次打擊，都使手掌更堅實一分，意志更凝練一分。功夫就在這一拳一掌之間，緩緩增長。

　　李固暗暗點頭，這么練就對了，國術(shù)要義，磨鐵成針，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