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欲戲風(fēng)云奈何真（貳

　　——）—— 統(tǒng)領(lǐng)追出幾步，驀然想起一個念頭，道：“是了，我也看過那天師府的道士，華冠美服，何曾象你這般的邋遢？”道士拂塵輕輕蕩漾，不以為然，道：“他們都是畫符驅(qū)鬼的大圣人，又能呼風(fēng)喚雨，保全這大宋半壁江山的安危，我閑云野鶴，一介土道，哪里會有這般的本事？”統(tǒng)領(lǐng)道：“你這野人，必定是金國派來的探子?！薄?/p>

　　道人咦道：“先前你不是說道兩國親善么？既然如此，那里還有什么奸細？若是看我不順眼，只管拔出刀來砍斫就是了，何必反復(fù)矛盾，扣上這等得罪你家金國老子的帽子？”那統(tǒng)領(lǐng)聞言，面色羞臊漲紅，罵道：“你也不是那金國的探子，必定是遼人余孽?！逼鋾r遼國早已被完顏阿骨打所滅，契丹一族或是沒入女真，或是流離江南，還有一支率部西遷，建立國家，史稱西遼——

　　統(tǒng)領(lǐng)拔出腰刀，喝道：“如果你真是遼人，現(xiàn)在便可砍下你的頭顱?！钡廊瞬换挪幻Γ溃骸拔疫@頭顱架在脖子上，如今肩膀酸疼，正好摘下來休息一番。罷了，罷了，你要是不嫌累，便將這頭顱拎了去，回到兵營之中，也好向老爺請賞，多少日的茶酒錢唾手可得，也休要親自壓榨百姓、魚肉鄉(xiāng)里了?！薄?/p>

　　他若無其事，果真是不在乎自己的首級，統(tǒng)領(lǐng)喜道：“你既然承認(rèn)了自己的罪狀，我也饒你不得。”一刀便往他脖上砍來。道士笑道：“可惜你這刀銹破了一些，動作委實也緩慢遲滯了一些，我的頸脖難受，哪里還有耐性等候得許久？”微微側(cè)身避過，看他空檔大開，于是一腳踢出，不偏不倚，一個腳面正踹上對方的肚腹——

　　那統(tǒng)領(lǐng)躲避不及，驚道：“你敢反抗？”只覺得一陣疼痛，哎喲一聲，踉踉蹌蹌地往后跌去，又被地上的石塊磕碰一下，頓時那捏不住，撲通摔倒在地。眾人看他狼狽不堪，灰頭土臉，心中竊喜，只是迫于他往日的積威，不敢公開取笑，暗暗鼓掌喝彩——

　　這一跤跌得正好，匍匐之時，刀鞘不能平攤，戳中了統(tǒng)領(lǐng)的大腿，便看他呲牙咧嘴，急急撩開褲腿察驗，卻見膝蓋以上，青淤了一大片，不由又氣又怕，喝到：“你們還在那里渾渾噩噩地發(fā)呆作甚？此人謀還大宋官爺，罪大惡極，還不上去將他擒拿？”——

　　一個官兵問道：“要死的還是要活的？”統(tǒng)領(lǐng)呸道：“你要是能夠活擒他，我賞銀分你一半，奶奶的，若是落在了我的手里，且看我怎樣收拾他？”道人哈哈大笑，道：“還是活的值錢?！薄?/p>

　　陳天識忖道：“這道人雖然手腳利落，但是雙拳難敵四手，他躲得左邊的一戳，卻未必能夠躲開右邊一擊。這些官兵極其歹毒，若是被他們得手，就是不死，也要重傷?！辈唤蛋堤嫠麚?dān)憂，陡然聽見道人一聲大喝，雙手袍袖揮出，正迎住刺將來的無數(shù)長槍，雙膝彎屈彈跳，一進一退，便將兩個袖子卷住尖刃，團團裹住。官兵大驚，鼓足精神往后面回拔，孰料道人的氣力甚大，呼喝得半日，幾個人的身子盡皆往后面仰去，就是吃奶的勁道也用上了，依舊紋絲不動——

　　道人笑道：“這些破銅爛鐵殺不得金狗，都是廢物，便是送給我，我也決計不要的。你們小氣，舍不得，即刻還給你們就是了?！鄙碜游⑽⒁活?，兩只袖口猛然張開，眾官兵始料不及，大出意外，轟隆甩到地上，相互傾軋擁抱，亂作了一團。眾人再也按捺不住，盡皆捧腹大笑——

　　統(tǒng)領(lǐng)罵道：“你們這些狗才，平日里一個個自命不凡，以為英雄，如何連一個牛鼻子也奈何不得？我若非先前不慎，中了他的暗算，但憑一己之力，就能輕易將他制服?！钡廊诵Φ溃骸霸瓉砣绱?！是了，我懂得一些推拿按摩之術(shù)，且替你推宮活血一番。你要是走得，便再來拎我的首級好了?！贝蟛酵呷?，只驚得統(tǒng)領(lǐng)魂飛魄散，忙不迭往后爬去，顫聲道：“你要做什么？我可是朝廷的效用命官，你萬萬不能害我?！钡廊说溃骸拔矣^他們臉上刺字，獨獨你的面色卻是光滑得緊，早知道你不是征用的軍爺了。也正因為如此，身份不同，所以我才要拍拍你的馬屁，討好奉承。”——

　　他笑容可掬，但在統(tǒng)領(lǐng)眼中，卻是笑里藏刀，心驚肉跳，急道：“不需你來按摩，你快快滾開?！币姷廊似鄣搅松砬埃狸P(guān)一咬，奮力一刀劈去，卻被他把刀奪下，笑道：“走不得，走不得，這馬屁還不曾拍呢?！狈鲏m落下，壓在統(tǒng)領(lǐng)盔甲之上，讓他動彈不得，抬起手來，果真就在那肥厚的屁股上拍了三下。便聽得統(tǒng)領(lǐng)如殺豬一般大聲慘叫，道：“好，好，你厲害，這三下我都記下了?！薄?/p>

　　道人咦道：“你都記下了么？印象如此深刻，貧道就再送你三下?！卑驼戚p輕擊去，統(tǒng)領(lǐng)滿頭大汗，顫聲道：“你這是什么妖法？就如…就如…”道人怒道：“就如什么？狗賊，我好心好意拍馬屁，你怎敢肆意污蔑，說這是妖法？”抬手又是三下——

　　那統(tǒng)領(lǐng)負(fù)痛不得，眼淚也疼出來了，哭道：“不是妖法，不是妖法，爺爺，都是小人該死，胡亂說話，你大人有大量，便饒我一條性命吧？”道人搖頭道：“我是出家之人，以慈悲為善，又何時說過要取你的性命？”——

　　統(tǒng)領(lǐng)滿臉苦相，道：“你動輒拍打三下，每一下就象是千斤的大錘用力砸來，屁股再是肉厚，里面的骨頭也要碎了，求爺爺莫要再拍‘馬屁’了，小人福份淺薄，實在擔(dān)當(dāng)不得了。若是再架上三分殷勤，小人真要痛死了，道爺索性慈悲，奪了我的魂魄罷了?！钡廊藢⒎鲏m微微抬起，讓他空出一只手來，道：“這腿上的淤血，也不要我按摩了嗎？”統(tǒng)領(lǐng)連聲道：“不過是些許的磕碰而已，實在不敢勞煩爺爺金手?！薄?/p>

　　道人哼道：“既然如此，我也省些氣力，只是你家爺爺是金國的狗韃子，休要將我與他們相提并論?！苯y(tǒng)領(lǐng)爬起，將手下官兵召集起來，又撲通跪倒，磕頭道：“小人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爺爺…道爺乃是江湖上的絕頂高手，多多冒犯之處，還道爺恕罪?！钡廊死湫Φ溃骸澳銈儾辉诮献邉?，又如何知道我是什么絕頂高手？終究是你們平日里疏于訓(xùn)練，否則怎會一招半式，便被我打倒？日后要是金兵南侵，讓你們前去御敵，還不是白白送死么？你們要茍全性命，自然就會投降，卻該知曉那狗韃子雖然兇狠殘忍，卻最是佩服英雄，那里會憐憫你們的小命。到時就如那說書先生所言，反倒輕而易舉地將你們頭顱砍下，縛在腰間馬脖，領(lǐng)取賞錢。”——

　　統(tǒng)領(lǐng)唯唯諾諾，道：“道爺說得極是，我們這便回去勤學(xué)苦練，保衛(wèi)國家。這說書先生不僅無過，反倒有功?！薄?/p>

　　道人微微一笑，窺破他心中卻是另外的一番心思，道：“你莫非在想，我是游方道士，斷然不會在此地逗留太長的時間。等我走后，再來尋他們晦氣不遲。便是此處來不得了，南宋尚有半壁江山，且盤據(jù)江南富庶魚米之地，也算得地大物博，便是到別處敲詐勒索也是一樣的？嘿嘿，我的記憶甚好，遇上了為非作歹之人，若是那大奸大惡之輩，即刻就要取他性命；若是小惡胡為之人，第一次略施懲罰，要他改過，如果不聽良言相勸，執(zhí)迷不悟，第二次干壞事被我撞見，定然會砍下他的人頭，決不留情?！薄?/p>

　　統(tǒng)領(lǐng)聞言，額頭不禁冷汗涔涔，忖道：“這牛鼻子莫非會卜算的神通不成，如何我心中所想，都被他猜中了？”——

　　道人嘆道：“我說的不是虛言，你們且看?！币徽仆砼缘囊豢脴涓膳ィ吐犚娺青暌宦?，將其斷為兩截。統(tǒng)領(lǐng)大驚失色，慌忙磕頭道：“小人從此改過自新，決不為難百姓?！焙竺嬉槐姽俦S聲附和，狼狽離去——

　　眾人見宋軍走遠，紛紛鼓掌稱贊，便邀他留下，開館授徒。道人笑道：“我與故人相約，這一身的本領(lǐng)只能傳授于某人，貧道雖然憊懶無賴，卻也不敢背信棄義?！庇值溃骸斑@鎮(zhèn)中陳員外的府第，不知是在哪里？”有人道：“我們鎮(zhèn)子富裕，便是陳員外就有三位，你說的是那一位？”道人哦道：“分別經(jīng)年，具體情形我也不太知曉，是了，聽聞他曾捐資建廟?！北娙藫u頭道：“鎮(zhèn)里有兩座廟，一座是承庵廟，是鎮(zhèn)東陳員外所建，一座是鐵牛廟，為鎮(zhèn)西陳員外捐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