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妖鏡來歷

這是嘉慶帝第一次抓人，而且抓的是一般貧民百姓。如果交到五營步軍統(tǒng)領(lǐng)處審查，兼任五營步軍統(tǒng)領(lǐng)的和珅又會拿到把柄，他就會把這事匯報到乾隆那里，嘉慶在乾隆那里沒有辦法交代。

難不成要把這六個藝人押回毓慶宮，嘉慶自己設(shè)刑堂審問？

嘉慶左思右想，顯然不妥，當(dāng)下想到了刑部侍郎王杰。

乾隆二十七年，王杰中狀元的第二年，時值張子祠再次修善告竣，他的故鄉(xiāng)去函請他撰寫楹聯(lián)，王杰欣然命筆。

第一聯(lián)是：道學(xué)振關(guān)中，十六字淵源搖接，教譯留梓里千百年俎豆常馨。

第二聯(lián)是：三代可期井田夙愿經(jīng)時略，二銘如揭俎豆能往闡道功。

這兩聯(lián)表明他愿意繼承張崐的治世之道，因此嘉慶認(rèn)為他是個正直的人。他在刑部任職，卻與和珅保持一定距離，雖說不是至信之人，起碼站在和珅與嘉慶之間，不左不右。

當(dāng)下之計，顯然找他最合適。

嘉慶不便直接去刑部，叫侍衛(wèi)把六個人犯押去刑部收監(jiān)，自己回到毓慶宮等待消息。

好個王杰，對被抓的六個人，不問男女老小，人人拷、鞭、夾、烙，把這些人放在拷刑臺上折磨得死來活去，立馬拿到供詞，得知這些人是山西呂梁到京城的賣藝人，所得的銅鏡是一個山西道士所贈。

于是，催招房填寫表格、筆錄、口供。并擬寫了刑案公文，并辦理在押犯人清冊、所犯罪行狀況詳文，及案件書簿卷宗，送去毓慶宮給嘉慶查閱。

他又命令刑部捕快，馬不停蹄的去了山西，把那道士拘到，大刑之下，道士把銅鏡之事一五一十說了個明白。

原來這銅鏡并非寶物，也沒有什么奇妙之處，只是在加工過程中，多做了幾道工序而已。

道士道：“將炭火炙燒剛剛砍來的青竹，竹子冒出水珠后待用，這就是古代所說的汗青，然后找剛剛坐滿月子女人的頭發(fā)，必須用皂角清洗，頭發(fā)才不會有油脂，然后燒成灰燼?！?p>他說：“再就是烏龜尿，和癩蛤蟆油，這四種東西配制好?！?p>“于是，用筆蘸之，在銅鏡上畫人像，待干后，又畫，干后再畫，一直畫了千百種人像后，拿到太陽底下暴曬，或者用烈火烤干?！?p>道士道：“將暴曬好的銅鏡再用滑石粉慢慢的細(xì)磨，待畫像磨去之后，又用山西酸醋仔細(xì)揩磨三五十次，用白紙蓋好，就剩下最后一道工序了?！?p>“最后一道工序很簡單，就是用水銀磨洗，磨洗到銅鏡锃亮，沒有一絲打磨的痕跡后，銅鏡就會明亮反光，這種銅鏡就制好了?！?p>他道：“因?yàn)殂~鏡里畫的人像會因?yàn)閷哟尾煌?，一會顯出一種人像，一次又顯示了另外一種人像，所以人人照之，形象不同，栩栩如生，仔細(xì)看又似象非象，以此愚樂，如此而已！”

王杰聽得發(fā)呆，突然又問：“可是那烏龜尿又如何取得？”

道士道：“那烏龜經(jīng)常躲在暗處，只因撒尿才會出到明處來。而如果是陰雨天的話，它只好把尿憋著，到了太陽出來，曬到它背上時，它才會把憋著的尿撒出，這一點(diǎn)，我想大人應(yīng)該會知道的?！?p>王杰吼道：“你還不快說！”

道士有氣無力的在拷問臺上道：“要取得烏龜尿，就得把它裝在琉璃瓶里，到了大太陽時，拿到太陽底下暴曬，那烏龜自然會把尿撒出來了?！?p>王杰把醒木一拍，道：“你就快要死了，還會胡說八道！”

道士道：“小人句句是實(shí)，并無一點(diǎn)欺瞞之語?！?p>王杰道：“你又因何知道這銅鏡的工序和配方？”

道士道：“本道乃是山西呂梁人，俗家姓彭，名得彩，出家后，道號蓮心大士。祖上曾到過山東巨野，明代做過徐鴻儒的弟子，銅鏡的工序和配方，據(jù)說是徐鴻儒所傳?！?p>王杰一聽就樂了。你道他因何而樂？這不是到處抓白蓮反賊嗎？真是瞎貓碰到死老鼠了，此人不僅承認(rèn)銅鏡是他所制，而且還道出自己是明代白蓮頭子弟子的后輩，這不明擺著，自己把脖子伸到吊繩里找死？

當(dāng)下，就把這些人從拷問臺上取下，打入死牢，又把案卷送去毓慶宮給嘉慶審閱。

不想，嘉慶讀了案卷，對制造銅鏡之事倒好奇起來，道：“命令他們在牢里制造一個新銅鏡，我倒要看看，這臭道士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王杰自然答應(yīng)，急忙讓人尋找銅鏡、癩蛤蟆油和坐滿月子女人的頭發(fā)，以及烏龜尿，山西酸醋、紙張，和水銀都是現(xiàn)存的，刑部都有，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后，命令道士就在牢里加工銅鏡。

道士道：“這個是細(xì)活，需要人幫手，牢監(jiān)笨手笨腳，肯定不行，其他人我也不熟，就讓那些個藝人到我牢里，忙時搭一把手，銅鏡完工自然快些。”

王杰依他，于是把六個藝人押到道士所關(guān)的牢房，命令他們在三天之內(nèi)完成。

監(jiān)牢里放置了打磨銅鏡的水銀、酸醋，和制配方的頭發(fā)灰、烏龜尿、汗青、癩蛤蟆油，紙張，而且還有滑石粉和水盆。

牢監(jiān)外面的人開始還好奇，見他們慢吞吞的把那四種東西混在碗里，一攪拌就是一天，倒也乏味了，再不到門口來看。

到了晚上，道士對藝人們道：“大家精神一點(diǎn)，熬過明天，到了明天晚上，下雨之時，咱們就會大功告成了。”藝人們看他說的樂哈哈的樣子，不知所以，只是打起精神，按照他的指點(diǎn)去做。

第二天，王杰前來探視，見他們正在用山西酸醋仔細(xì)揩磨銅鏡，只差一道工序了。

他看著道士一邊指指點(diǎn)點(diǎn)那六個人在磨銅鏡，差一點(diǎn)笑出聲來，你道他為何發(fā)笑，因他見這些人老老實(shí)實(shí)在制造銅鏡，不制尤好，或者羈押個幾年，若是制好銅鏡，就得兩個字，“死了”。

嘉慶因?yàn)辇R寡婦造反之事弄得寢食不安，一聽這些藝人與白蓮教有牽連，盡管是明代的前塵舊事，卻要將之扭在一起，準(zhǔn)備以參加白蓮反賊的名義殺了他們，雖叫他們在制造銅鏡，只是等三天之后，拉出去斬首示眾，以警告其他欲參加白蓮的人。

他在毓慶宮里細(xì)細(xì)琢磨案卷，覺得道士說的銅鏡工序很有道理，如果依照此法制造出一面銅鏡出來，明代徐鴻儒銅鏡一事豈不是大白于天下？此時的齊寡婦的剪紙成人、撒豆成兵之事，豈不是不攻自破？

甚至他還想，如果王杰此時把這事兒辦的漂亮，難得籠絡(luò)人心的他，就有了一次機(jī)會，要借此機(jī)會大大褒獎王杰，讓那些把自己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的群臣，也知道我嘉慶會對自己的身邊心百倍的好，好過太上皇。

這等小事本不足為奇，可是嘉慶剛剛登位就憋屈了一口氣，總想把和珅拍死、掐死，就恨身邊沒有一個向著自己的大臣。因此他把這事兒就看大了，第二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早上空氣新鮮，他顧不得許多，直接到了刑部。

嘉慶突然到刑部，自然引起驚動，中書令、侍中、尚書令；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的官員都以為出了什么事，上來問安，被王杰沉著臉勸回，然后到?jīng)]人處，“撲通！”下跪，道：“卑臣該死！”

嘉慶大驚，道：“愛卿你起來，出了什么事？”

王杰臉色發(fā)青，道：“制造銅鏡的犯人逃走了！”

嘉慶著實(shí)發(fā)蒙了，這刑部牢監(jiān)，居然還逃走犯人？于是，由王杰領(lǐng)著，急匆匆到了羈押道士和藝人的牢監(jiān)一看，牢門倒是鎖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是從門隔欄看去，對面墻壁開了一道低矮的門。

那墻壁門移線方框還留著滑石粉印跡，真是奇了怪了。這刑部牢監(jiān)墻壁是青石嵌成，足有五尺之厚，就是用鑿子鐵釬，也別想動它分毫，而那些人居然讓墻壁齊齊整整的開了個門洞，輕而易舉的逃出去了。

打開門鎖，進(jìn)去牢里，見丟棄在地上的銅鏡，只是被磨得亂七八糟，根本照不出人的影子來，更別說是照出人的前世今生了。

可是，這牢監(jiān)是刑部臨時羈押犯人用的，如是審問定了案，還得轉(zhuǎn)移到其他專門羈押犯人的牢監(jiān)去，因此，過了一條小巷，小巷兩頭都有墻壁堵死，隔壁就是工部官邸，而工部的墻壁卻沒有門洞，犯人又從哪里逃跑了呢？

嘉慶和王杰從門洞里進(jìn)到小巷，見小巷兩端確實(shí)無處可逃，只是昨天晚上因下大雨，小巷的陰溝里漲滿了水，小巷兩端墻壁底下的流水有腦袋大的流水洞，正嘩嘩的朝外流水。

可是那些人也不可能從腦袋瓜大的洞里逃走呀！除非會縮骨術(shù)！

正在大惑不解，就看見陰溝里飄蕩著許多折疊的紙船，因?yàn)樗疂q滿洞口的關(guān)系，被墻壁擋住，在墻壁邊隨著漩渦旋轉(zhuǎn)著。

嘉慶撿起紙船來看，并沒有什么特別，丟下，道：“一定要把這些犯人抓??！”

王杰道：“皇上英明，不管那些犯人用什么方法逃走，一定逃不出這紫禁城去。我已著人在九門仔細(xì)盤查，如見疑犯，立刻抓捕！”

他說：“我還讓人檢查紫禁城城墻，如見用滑石粉畫門洞的樣子，不惜一切代價搜索附近，定將他們抓捕歸案?！?p>可是，這事過了兩天，仍然沒有一點(diǎn)消息，仿佛這些人從人間蒸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