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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舉人鎮(zhèn)的真秀才

小說:瀆明作者:斷片兒時間:2020-12-17 18:45:17

  “從此,孫悟空和金箍棒在花果山生了幾個小猴子,過上了幸福而美好的生活。

  唐朝和尚在取經(jīng)之后,便還俗去了女兒國,與那女兒國國王在一起只羨鴛鴦不羨仙。

  至于八戒和沙和尚,也是各得所求,日子過的優(yōu)哉游哉。

  這就是,一曲西行記,幾段鴛鴦譜!

  好了好了,西游記的故事講完了,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吧?!?

  朱頂從軟草堆上站了起來,自以為瀟灑的彈了彈身上的草屑,又自以為優(yōu)雅的一撩衣襟轉(zhuǎn)過身形,哪料到在他講故事的時候,他的聽眾之一就用細草繩在他腳下設了套,于是他便華麗麗的再次投入草墩的懷抱,換來一陣快速遠去的哄笑。

  朱頂原名朱鼎,可是因為某種原因,他現(xiàn)在只能叫做朱頂,原因他是知道的,從看到這個世界的光明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生就宿慧,帶著前世記憶來到這個世界。

  而他所生長的地方,正是當今洪武皇帝的故鄉(xiāng),鳳陽府下轄鳳陽縣內(nèi)鳳陽鎮(zhèn),這鎮(zhèn)上三百六十四戶人家,幾乎都當?shù)闷鸹视H國戚的稱呼,幾乎家家當年都曾給過朱元璋一些照拂或者是他子弟近衛(wèi)的家眷,所以老朱在做了皇帝之后,便在自己出生的地方圈了一大片地,成為他們新的家園,成就了這一方鳳陽鎮(zhèn)。

  朱頂手腳并用的從松軟的草堆中央爬起身來,對著哄笑遠去的五個壞小子就是一陣臭罵,換來又一陣的大笑,直至他們消失在鎮(zhèn)子里的房屋之間。

  “呸、呸、噗”,朱頂吐出嘴里的草屑,無奈又認命的長嘆一息,隨后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遠去的那五個壞小子是這鎮(zhèn)上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號稱鳳陽五虎,張家偷狗、李家抓雞、馮家牽羊的“無惡不作”,卻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五個兄弟,雖然曾經(jīng)身為成年人的他,一直排斥和五個只知道胡鬧的小屁孩之間稱兄道弟。

  “我滴個孩來,你個麻賴娃子,你那幾頭蠢牛又把我家地啃了,看我不告訴你叔叔嬸子,看不扒了你的皮!”

  朱頂聽到這聲喝罵,卻沒有像平常十二三歲的娃兒那樣表現(xiàn)出驚恐,反而一臉挪揄的對那老農(nóng)說道:

  “哎呀,吳家三叔,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鎮(zhèn)上老少誰家不知道,你家那莊稼你向來是只管撒種子,可從來都不侍弄,你那地里誰分得清秧苗和稗草來?

  說吧,又找我啥事?我膽子小,可經(jīng)不起你嚇唬!”

  這吳老三的老母親是出了名的善人,曾經(jīng)給過饑寒交迫的朱元璋半塊糟糠餅子,據(jù)說還是從這吳老三嘴里奪下來的,也因此,在老朱登上大位之后,便封了老吳家男丁一個世襲舉人,月月有官府給的薪俸。

  不僅僅是老吳家,這鳳陽鎮(zhèn)的男丁幾乎個個頭上都頂著功名,就連新出生的娃兒都有薪餉可拿。

  對此,以老大人宋濂為首的一群大儒對朱元璋對自己家鄉(xiāng)人的優(yōu)待頗有非議,畢竟別人需要辛苦數(shù)載甚至數(shù)十載,都未必能夠取得哪怕最低的秀才功名,可是這里的娃娃卻在一出生就有了遠超于他們的起跑線,對天下的讀書人而言,這是大大的不公平。

  可是這些非議才一起頭,就被鐵血而強勢的老朱給壓了下去,這鳳陽鎮(zhèn)的老鄉(xiāng)也是實在不怎么爭氣,空頂著功名的帽子,可是到現(xiàn)在立國十幾年的時間,能識文斷字的卻只有堪堪雙手之數(shù),更遑論道德文章了,于是這里就成了大明朝舉人、秀才最多的鎮(zhèn)子,也是最名不副實的“舉人之鎮(zhèn)”。

  就此,這個大明朝舉人老爺最多的小鎮(zhèn)子,也就從老大人們的視線中漸漸消失,再也沒有被關注過。

  而朱頂面前的這個吳老三就是這鎮(zhèn)子上不學無術(shù)的典范,他與朱元璋同齡,兩人兒時還是很好的玩伴,可是現(xiàn)在老朱已經(jīng)成了一位注定會被萬古頌詠的開國大帝,吳老三卻把自己的舉人頭銜都輸給了一個七歲的娃娃,若非兩年前朱頂看他可憐,教了他點手藝,恐怕他就要成為大明朝第一個要飯的貴族。

  “哎呀呀,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要不怎么說頂哥兒是注定要當大官兒的,從里到外都透著股子貴氣兒,說到底是讀書人啊,我們這些泥腿子……”

  朱頂連忙打斷吳老三的嘮叨,這個渾人叨叨起來也不分個時宜,這話要是被外鄉(xiāng)人聽了去,往嚴重說可是真的會掉腦袋的!

  他吳老三從根子上那可是御賜的舉人,就算把功名輸了,那也是輸給了鄉(xiāng)鄰,輸給了同樣被老朱御賜過的鄉(xiāng)親,他自稱泥腿子沒事,可被夸的朱頂還要命不要了?

  朱皇帝的心眼可向來不怎么大!

  “打住打住,你這么說沒事,別連累我,我和你比不了,我是外來戶,官府可不會照顧我。”

  吳老三臉上一陣羞臊,轉(zhuǎn)而成怒:“哪個不長眼的敢動咱家頂哥兒?看老子不掀了他房頂!頂哥兒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鎮(zhèn)子那個衙門就是個擺設,那老倌兒他敢管誰?只要老姑奶奶在一天,他就得見天兒的去磕頭問安!”

  朱頂白了吳老三一眼,這一老一少便擠在一起嘀咕了半晌,又在一陣竊笑之后,各自分開。

  朱頂看著逐漸西垂的斜陽,顛了顛懷里的散碎銀子,滿意的從吳老三的田里趕出已經(jīng)開始倒嚼的五頭肥牛,迎著夕陽的余暉,慢悠悠地驅(qū)著牛群向鎮(zhèn)子里行去,在他的身后,是不知道跑去哪里尋找野味,剛剛回返的一條土狗,它有一個很土的名字——大黃。

  大黃其實已經(jīng)很老了,它和朱頂同年同月同時出生,再過兩個月就要年滿十三,卻絲毫看不到衰老的跡象,是鎮(zhèn)子里名副其實的狗王。

  如今的鳳陽鎮(zhèn)可絕非后世鳳陽歌里唱的那樣多災多難,這里是出了名的福地,風調(diào)雨順自不用提,耕無稅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經(jīng)實現(xiàn),甚至就算農(nóng)人不事生產(chǎn),都不會有人餓到,朱皇帝對這些與他有過恩惠的老農(nóng)們,真真不是一般的親厚。

  朱頂驅(qū)趕著牛群走在光華的石板路上,偶爾傳來“啪啪啪”的聲響,在幾坨褐色事物墜地的同時伴隨一股子惡臭,黃牛這種生物排泄的時候從來不分時間地點。

  這其實是一件讓旁人很煩躁以及厭惡的事情,想像一下,美麗的傍晚,人們在自己家的門前迎著和煦的微風納涼,或逗弄著幼子乖女,或手捧著時鮮的果蔬大塊骨朵,或在流經(jīng)自家門前的清溪里洗滌著青菜白米,一抬頭卻有一坨屎摔到了近前甚至還會被濺上幾點,這心情便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愉快起來。

  然而朱頂每天回家的“撒屎”之旅,卻從來不會遭到厭嫌,反之,他的幾頭黃牛在哪一家的附近排泄之后,這家的主人便會笑呵呵的抄起杵在門邊的鏟子,撮一些黃土把那些排泄物收拾干凈,倒進自家的糞便收集站,到了晚上自然會有專門的雜工來將這些禽、畜的排泄物,拉去鎮(zhèn)外的沼氣池處理。

  在鎮(zhèn)上生活的人們有一個共同的認知,他們和大明其他地方的百姓最大的不同點,不是這里是皇帝的家鄉(xiāng),不是這里有著全國密度最大的舉人,也不是因為他們從建國開始就可以不再納稅,而是因為他們自認要比別的地方的人,生活的“高級”許多。

  鳳陽的冬季雖不會大冷,卻也有些陰寒,可是這里的家家戶戶屋子里卻總保持著愜意的溫度;夏季的酷暑對鎮(zhèn)子的影響也幾近于無,在每條路上,在每家每戶,都會有大大小小的“風扇”散布著,這里的居民可以根據(jù)自己的需求調(diào)節(jié)墻上的木質(zhì)旋鈕來控制風力。

  老一輩的人總說,這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而這些“風扇、暖氣”,和道路兩邊每到夜晚就會被點燃的“巨型鐵蠟燭”,以及更多的便利,都要歸功于鎮(zhèn)子遠處那個并不如何臟臭的沼氣池子,還有鎮(zhèn)東頭那座裝著巨大“茶壺”的房子,而這一切便是朱頂在兩年前,借吳老三之手實現(xiàn)的。

  然而,鎮(zhèn)上的成年人之所以對朱頂如此熱情、關切,卻不僅僅是因為這些,畢竟這些也不是白來的福利,是要按時交錢的,雖然那點兒錢財對于現(xiàn)在的鳳陽人而言微不足道。

  況且,朱頂才是那沼氣池和“大茶壺”最大的東家,這本就是極少人知道的事情。

  他們對朱頂?shù)臒岢涝醋宰罡镜木磁?,對這個從小就用自己那神奇的小腦袋為鎮(zhèn)上的居民們解決了無數(shù)疑惑、麻煩的小孩,對這個遠未著冠,只旁聽過幾天族學就在九歲稚齡高中秀才的小孩的敬意,那是源自這個時代的百姓對真正的讀書人,最誠摯的敬服。

  朱頂一直認為這個時代的百姓簡直可愛的過分、糊涂得過分,他們對于讀書人的認識,簡直已經(jīng)到了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崇拜,甚至已經(jīng)不分人格和品德,甚至供上神壇!

  而朱頂更是被鎮(zhèn)上的學政認為是神童,是文曲星降世,是專為做學問而投胎的!

  學政大人胸脯拍的砰砰響,朱頂作為這個有著百余位秀才、舉人的鎮(zhèn)子上唯一的一個能做學問的讀書人,是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代宰相的人物!

  先不管朱頂再如何優(yōu)秀、再如何早慧,他的這點成績放在一州一縣或許還能值得稱道,可是放在整個大明朝也不過一點絢麗的水花罷了。

  再說宰相這個稱謂,顯然,這位開口閉口之乎者也的老學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隨著不久之后胡惟庸案發(fā)生,大明朝恐怕不會再有宰相這個職位了。

  可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朱頂高中院試一等頭名之后,正是要加緊用功提名鄉(xiāng)試,眼看著就可以光宗耀祖的時候,卻有人出面阻止他繼續(xù)“上進”。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朱頂?shù)氖迨?,把他撫養(yǎng)長大的朱涂元。

  每每思及至此,鎮(zhèn)上的人們一看到那座鎮(zhèn)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宅子,臉上總是會露出幾分不解以及更多的鄙夷。

  那里就是朱頂?shù)氖迨寮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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