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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局 卻因白鷺識烏鷺

小說:大明棋士異聞錄作者:沐七時間:2020-12-17 18:21:37

  第一手,魏長卿下在了對方左手的星位。畢竟魏長卿距上一次執(zhí)子的時候,已經(jīng)時隔了十六年。只是執(zhí)子落子兩個簡簡單單的動作,魏長卿便做的如同嬰兒搭積木一般生硬而不協(xié)調(diào)。

  若是說魏長卿一點也不會下棋,倒也不然。他知道把子全都圍起來,就可以吃掉,也知道‘金角銀邊草肚皮’這僅僅一條棋諺。只是他沒有想到,將一局棋下完,知道這兩件事情便足矣。

  白陸并沒有說話,只是搬了一把凳子,安靜地坐在旁邊看。白陸那幅認真的樣子倒讓魏長卿心里有些底子了,若是依著白陸的性子,自己倘若真下錯了棋,他應(yīng)該會笑的合不攏嘴吧。眼瞅著棋盤上的兩個角雙方都已經(jīng)占好,魏長卿并不知道掛角一說,還是執(zhí)著于金角銀邊草肚皮。

  下在哪呢?魏長卿不禁發(fā)起愁來,算了,不過是隨便下下,哪順眼下哪,想到這里,他將棋子點在了兩顆星位的中間的點上。下完之后,魏長卿扭頭看了看白陸的表情,確認沒有問題之后,才回過頭認真地看著盤面。此時,魏長卿并不知道,坐在他旁邊的這個如弟弟一般的年輕人,已經(jīng)在心中暗暗感嘆。因為魏長卿所下的正是永嘉派這幾個月最流行的三連星布局。

  隨著棋局的進行,圍觀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魏大人的公子居然開始學下棋了?!敝車娜碎_始談?wù)撨@樁本不該是怪事的怪事。

  說來也怪,魏長卿竟是一絲火氣也不動,只瞅著棋盤,若是往日,恐怕那公子哥兒的脾氣上來,那幾個人便要倒霉了。

  “糟糕,被吃了。”魏長卿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巴巴地抽著胡嘯天將他的十六個子悉數(shù)提掉。頓時,棋盤上白子的地盤一下子擴展了一大塊。

  魏長卿原本不被看好的棋,如今更是惹來了不少的一論,大部分人都說,這棋怕是沒得下了。

  “這棋雖然輸了,卻不一定輸?shù)奶?,白子的實地還是很扎實?!币粋€秀才插了一句嘴,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

  “長卿君,還要繼續(xù)下嗎?”白陸微笑地看著魏長卿,“若是累了,便算了吧?!?

  “不。”魏長卿的目光堅硬如鐵,“我要下完?!边@一句似乎是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他隱隱感覺到,自己在與胡嘯天用另一種語言交談,那是一種無聲的智辯。雙方都在說服對方,自己下的這一手棋才是最正確的一手。

  畢竟這是魏長卿下的第一盤棋,不管如何努力,他也無法阻止這場頹敗的局面。周圍的人漸漸散了去,只剩下魏長卿、胡嘯天與白陸。

  魏長卿不知道圍棋的官子之說,因此在結(jié)束時一直在亂填子。好在胡嘯天有些耐性,也陪著他把官子下完。

  “我輸了。”魏長卿長舒了一口氣,“要點盤面嗎?”他回過頭看了看白陸。

  只見白陸幾乎怔住,望著他,說:“不用點了,你輸了四十八子?!?

  太多了,魏長卿郁悶地低下了頭。

  “不多?!卑钻懰坪踔牢洪L卿心里想的是什么,“這是你第一次下棋,你只輸了四十八子。第一次下棋,能下完的便屈指可數(shù)了?!?

  胡嘯天也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和你下棋真他媽累。還下不?”

  “今兒晚了,下次再戰(zhàn)。”白陸搶過話,接著又對魏長卿說,“長卿君快些把棋收了。下完棋雙方都是要收棋的。”

  魏長卿聽了,便乖乖的收棋,不是他本性如此,而是他的腦子現(xiàn)在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胡嘯天收拾好東西,便回去了。白陸見差不多到了飯點,也催促著魏長卿回了拙政園。

  到了拙政園,白陸把已如游魂一般的魏長卿直接推到秫香閣。

  “他今兒累著了,麻煩李媽媽好好看著他?!卑钻懡淮?,便一溜煙地走了。

  魏長卿第一次知道下盤棋這么累,晚飯也沒吃,一股腦地睡了個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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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蘭雪堂又一次響起了琴聲,而打斷這琴聲的是一陣輕輕地叩門聲。

  “王老先生還沒睡?”少年依舊是一襲白衣,腳上穿著一雙棠木屐。

  王越溫笑了笑:“下午多喝了幾杯茶,睡不著了。魏長卿這孩子沒給你添麻煩吧?!?

  “您這是哪里話。他是一個極好相處的,人也狠可靠。只是我卻不知,他竟有這么好的棋感?!?

  “哦?”王越溫一臉疑問,“若是旁人說的,我只當玩笑,連你都如此說了,我倒要探個究竟了。”

  “他第一次下棋,便只輸了胡嘯天四十八個子。胡嘯天的棋品,大概是七品,斗力。雖然俗例上,圍棋每十個子的實力之差,為相差一品。但是往上走,相差一子便已是天地之別。往下走,這個數(shù)便要更大些?!?

  “你的意思是,長卿他沒學棋的時候,便已經(jīng)是九品的守拙了?”王越溫的臉上一副全然不信的樣子。

  “正是,對于長卿來說,已經(jīng)沒有入門不入門的說法了,他就在門里邊?!鄙倌昴抗馊缇?。

  “若是你教他。”王越溫急切地說。

  “這個,卻是為難我了?!鄙倌晷χ驍嗔送踉綔氐脑?,“我是個只會授之以魚,而不會授之以漁的人。”

  “若真是這樣,你那十四歲的師范代,卻是如何得的?”王越溫知道他是謙遜。師范代便是棋院的代理師傅,明朝時,為了流派的純正,一個圍棋道場或是棋院,只能有一個師父,也就是掌門。但是那些已經(jīng)出師,并且水平與掌門相差無幾的人,卻可以成為師范代,以幫助日常教學,并且在教棋上有著與掌門幾乎相等的訓(xùn)斥弟子的權(quán)利。

  “說實話?!鄙倌晖蝗徽?,“還是讓魏師傅來教,更妥當些。筑基之事,馬虎不得。況且昨個京里來了信兒,恐怕這幾日便得回去,我這病左右也好全了,再不回去便不妥了?!?

  “是這么個理兒?!蓖踉綔攸c了點頭,“說到底,你的棋最初也是魏大人教的。不過,我只一句,你何必對長卿瞞著你的名字?”

  月光碎碎地灑進了屋子里,這個明朗如月的少年只是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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