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沙灘夜宴

　　比賽的結(jié)果是瓦納以十三比十二險勝。博茲對此十分不滿，因為瓦納最后一趟夸張地扛了四個！這直接導致博茲跑回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沒騎士可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瓦納慢吞吞地獲得勝利?？梢哉f，如果“負重”的數(shù)量再多一點的話，勝負如何還是未知數(shù)。

　　當所有騎士都被扔上船之后，博茲和瓦納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艘千瘡百孔的船居然升起主帆，隨著海風慢吞吞地開走了！后來一想，大概是那個清醒的騎士趁他們不注意，悄悄溜回船上，救醒一些結(jié)實的同伴之后才開船的。

　　當天晚上，博茲和瓦納設(shè)宴款待海格爾和蒂娜。至于賽門，用瓦納的話來說就是“鐵疙瘩不用吃飯”。賽門對這個評價也不反駁，反而還有點洋洋自得。

　　不過哥布林的烹飪技術(shù)實在有點令客人們心寒：一桌子都是“海藻雜燴湯”、“半熟魚子羹”、“魚鰭拌海膽”之類的“美味”海鮮。就算本來生吃都可以的東西，經(jīng)過他們的烹調(diào)也立刻變得讓人難以下咽。海格爾最初還懷疑，這是兩個小怪物別出心裁的惡作劇，不過當他看到瓦納拿起一只滿是尖刺的海膽塞進嘴里大嚼特嚼之后就明白了：恐怕真的是飲食習慣的差別。博茲和瓦納是絕對的禁酒主義者，所以桌子上只有椰子汁，不過這點海格爾倒并不在意，蒂娜更不會有什么“意見”。

　　席間海格爾問起自己是怎么來到這里的。經(jīng)過一段頗為冗長復雜、而且大部分內(nèi)容毫無疑義的對話之后，海格爾得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自己和蒂娜都是被封在冰塊里被海水沖到沙灘上來的，被正在日光浴的哥布林發(fā)現(xiàn)。出于好奇，他們把兩人運了回來，融開冰塊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都還活著。之后沒過多久，海格爾就醒來了。

　　博茲問海格爾，在冰里是什么感覺？是不是很涼快？看他和瓦納的神態(tài)，都對這種體驗很是神往。不過海格爾卻沒法回答他們，因為他連自己什么時候被冰封的都沒有記憶，當然更不知道被冰封住是什么感覺。至于蒂娜，只是在靜靜地聽著。

　　當海格爾提出要借船的時候，博茲和瓦納一起使勁搖頭：“沒有！”然后博茲問道：“你要去哪里？”

　　“無礦城?！?

　　瓦納搖頭道：“沒有合適的通道?！?

　　“就算有，也沒能量來維持暢通?！辈┢潛u頭，接著道：“不過賽門要去奧羅帝國，你們可以跟他一起去！”

　　“怎么去？”難道要游泳？海格爾心想。

　　“當然是用飛的！”

　　“飛？”海格爾懷疑自己聽錯了，“怎么飛？”矮人和哥布林應該都不會飛行魔法吧？

　　“去找賽門，他會告訴你的?！辈┢澾@么說。

　　“用餐”過后，海格爾找到賽門，他正在那只“怪鳥”旁邊忙碌著。

　　聽完海格爾的請求，賽門略一思考之后說因為動力有限，只能把他們送到黑石部落?！澳銘撝篮谑柯湓谀睦锇?？”說到最后，賽門這樣問道。

　　海格爾點頭道：“知道?！痹诤谘e族遷徙之前，他們的聚居地離黑石部落不遠，可以說是沒有什么交往的鄰居。據(jù)說后來黑妖精和黑石部落的矮人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些誤會，不過當時海格爾還沒有成年，而且跟隨父親去了妖精森林，所以對具體情形并不太清楚。

　　“那就好?！辟愰T說完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海格爾，道：“不是我多嘴，作為一個妖精，你的穿著夠隨便的。還有那個姑娘，穿得破破爛爛得像什么樣子？”

　　海格爾苦笑，他的衣著可不只是“隨便”而已。經(jīng)過這次海難，他的衣服早就被海水浸泡得不成樣子，而且大大小小的破洞不計其數(shù)。而蒂娜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爛不堪，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隱約露出的雪白肌膚能讓所有正常男人想入非非（總算在這里只有哥布林、矮人和黑妖精，都是不“正常男人”）。不用太多想象力，就可以想見她經(jīng)歷了多么艱難兇險的事情。不過博茲、瓦納和賽門的身材都很“特殊”，所以在這里不太可能找到合適的衣服。

　　賽門道：“我來幫你們做幾件吧！唔……得找些材料?！闭f完放下手中的工作向屋里走去，進門之前回頭對海格爾道：“明天早上給你。”

　　剩下海格爾自己，他決定去給自己咕咕作響的肚子找點填充物。對一個從小就獨自外出狩獵的妖精來說，這不是太困難的事情。和傾向于素食的白妖精不同，在黑妖精的飲食結(jié)構(gòu)中，肉類占了相當大的比重。

　　不過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座島上的森林里連一只能跑路的東西都沒有！不僅如此，森林里的鳥窩好像都已經(jīng)被廢棄了很久一段時間，看來似乎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可怕的事情，讓這里的海鳥舉家遷徙了。

　　無奈之下，海格爾只好到海邊去碰碰運氣。能有一頓海鮮大餐也不錯，不知道蒂娜是不是喜歡？不過還有個問題：也許是因為天性相克，海格爾從小到大從來沒抓住過一條魚，但愿今天能得到黑暗神的特別眷顧……

　　皓月當空，柔軟的沙灘在月光下閃著神秘的光輝。澎湃的海潮猛地沖上沙灘，接著徐徐退去，然后又開始重復這一永恒不變的過程。

　　有人！海格爾看到一個人影從海水里站起來。如水的月光下，海格爾能看到金子般的長發(fā)上流下的細小水柱。難道是傳說中的人魚？海格爾心想。

　　當人影轉(zhuǎn)過身來，海格爾驚訝地發(fā)現(xiàn)竟然是蒂娜！她的衣服因為被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玲瓏的身材纖毫畢露，在冷月光輝的映照下更顯出千般艷麗萬分嫵媚。雖然明知道有失禮儀，黑妖精還是呆呆地看著，迷醉在這美麗的景色中。

　　她為什么會在這里？海格爾混亂的腦子里閃過這樣的問題，不過馬上就看到了答案：蒂娜兩手分別抓住一條大魚的尾巴，正在努力把它們弄到岸上。那兩條魚都有兩尺來長，猛烈的掙扎著，卻沒法掙脫那雙纖纖素手的控制。

　　看來這位弱質(zhì)少女也無法忍受饑餓的折磨，所以跑出來親自動手為自己準備一頓豐盛的“夜宵”。想到這里，海格爾同命相憐地苦笑一下。不過竟然能在海里抓住兩條這么大的魚，可見她的水性之好。

　　這時蒂娜也看到了海格爾，先是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來因為寒冷而蒼白的臉上泛起兩團紅暈。

　　海格爾猛地反應過來，急忙道：“我來幫你！”走進海里，來到蒂娜身邊，想接過她手中的魚，不過那魚的鱗片滑不留手，再加上猛烈掙扎，讓海格爾一籌莫展。

　　蒂娜見狀，笑著搖搖頭。看到她的笑容，海格爾也自嘲地笑了。他的弓箭可以狙殺皮堅肉厚的魔熊，他的魔法能夠燒毀充盈著毒氣和詛咒的地底蠕蟲，他是唯一一個有資格進行這次成年禮的精靈戰(zhàn)士——所有的這一切，都只能讓他在這個人類女子面前窘迫地笑著，雖然他并沒有厭惡的感覺，一點也沒有。

　　又對他笑笑，蒂娜向岸邊走去。海格爾跟在后面。

　　走上沙灘，蒂娜把那兩條魚拋下，然后轉(zhuǎn)過身看著海格爾。

　　被那雙清澈如水的藍眼睛看著，海格爾感到喉頭一陣陣發(fā)干，喃喃道：“你的衣服濕了，需要烤一下?！币膊还艿倌仁欠裢?，就開始念誦咒語。

　　蒂娜身邊燃起兩團桔紅色的火焰，散發(fā)著溫暖宜人的熱量。它們在蒂娜身邊飛快地盤旋著，帶起的熱風不但吹干了海水，還把凝出細小鹽粒吹起到空中?；鹧嬷?，金黃的長發(fā)隨風而舞，這好像把蒂娜弄得很癢，臉上都是令人心醉的笑意。在這幅絕美的圖畫中，唯一的遺憾就是缺少那銀鈴般的笑聲。

　　想到這里，海格爾心頭一陣難受。難道神明真的是如此公平，在創(chuàng)造出如此美麗的生命同時，一定要留下這樣殘忍的遺憾？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也許妖精森林里那些活了數(shù)百年的長老會有辦法，至少，有這種可能性。于是海格爾做出了決定，一旦無礦城的事情結(jié)束，自己完成了長老們交給的任務之后，就邀請蒂娜去妖精森林。

　　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之后，那兩團火焰漸漸熄滅，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空中。蒂娜整理著被吹亂的長發(fā)，同時向那兩條魚指了指，然后在沙地上寫下幾個字：“燒烤”。

　　明亮的魔法火焰中，光滑的魚皮逐漸開裂，空氣中飄散的誘人香氣令人垂涎欲滴。對兩個腹中空空如也的人來說，幾乎稱得上是神靈的救贖。

　　蒂娜撕下一條魚肉，動作優(yōu)雅卻又不讓人覺得做作。小心地嘗了嘗，蒂娜露出滿意的神色，笑著對海格爾豎起大拇指。

　　海格爾也笑了。從蒂娜的動作看來，海格爾猜想她大概是某個貴族的女兒，受過宮廷禮儀的訓練。想到這里，海格爾忍不住問道：“你的父母呢？”

　　這句話剛一出口海格爾就后悔了，因為他看到蒂娜的臉色黯淡下來，緩緩搖了搖頭。

　　“對不起?！彼泵ρa救道。她的父母大概是在這次海難中失蹤了，而且很可能已經(jīng)死了。

　　蒂娜又搖搖頭，表示他不用道歉。

　　然后是一陣尷尬的沉默。海格爾不知道該用什么話來安慰她。他現(xiàn)在真的很希望自己是個腦袋里裝滿笑話的侏儒，那樣至少能讓眼前的女孩再次露出笑顏。

　　想了想之后，海格爾岔開話題：“你知道妖精森林么？”蒂娜點頭表示知道。

　　“那是我的家?！苯酉聛?，海格爾講了建立在樹上的妖精城市，還有在森林里繁衍生息的眾多生靈：調(diào)皮搗蛋的樹精靈，溫馴可愛的九色鹿，高貴華美的獨角獸……

　　蒂娜靜靜地聽著，看起來她對海格爾說的事情很感興趣，不時用微笑鼓勵著他繼續(xù)講下去。當海格爾停下來的時候，她忽然用手指在地上寫下：“如果有機會，我會……”寫到這里，她略一猶豫之后才繼續(xù)寫道：“……去妖精森林的。”

　　海格爾興奮道：“太好了！”看到蒂娜錯愕的目光，尷尬道：“我是說，如果你去那里的話，說不定長老們可以治好你的病，讓你能開口說話?！?

　　蒂娜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了笑。

　　見到她的笑容有些勉強，海格爾很失望，“你不愿意？”話音未落，他忽然發(fā)現(xiàn)蒂娜的臉色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蒼白，連紅潤的嘴唇也變成白紙一樣的顏色。

　　看到蒂娜的身體虛弱地晃晃，海格爾急忙伸手扶住，關(guān)切道：“你怎么了？”

　　觸手之處，即使隔著衣服海格爾也能清楚地感到透骨的涼意，在他懷里的似乎不是個活生生的身體，而是一塊萬年玄冰！

　　這時蒂娜的臉色已經(jīng)變成鐵青，同時身體不停地顫抖著，好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空氣中的水汽凝結(jié)在她的臉上身上，形成一層白霜，而且越來越厚。

　　雖然摸不清頭緒，海格爾知道自己不能再坐視下去了。他在蒂娜身邊點燃了三團魔法火焰，想驅(qū)散她身上的寒氣。令他吃驚的是，那些火焰仿佛被什么力量壓制住，飛快地耗盡魔力熄滅了。海格爾一個接一個地施放火焰魔法，保證蒂娜身邊有火焰在燃燒。

　　雖然這并不是一個耗費很大魔力的魔法，但是接連不斷地施展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了。不知過了多久，即使是身為妖精的海格爾也感到渾身好像正在被數(shù)百只叢林螞蟻同時叮咬。他知道這是魔力消耗過度的表現(xiàn)，如果繼續(xù)施法的話很可能對身體造成永久的傷害。不過，握著蒂娜冰涼小手的海格爾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救她！

　　終于，蒂娜睜開眼睛，勉強笑了笑，似乎在說：“我沒事。”手上略略使勁，握了海格爾的手一下。

　　海格爾心頭一松：“太好了……”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