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煅石之島

　　“醒了、他醒了！”

　　“你怎么知道他醒了？我偏說他還沒醒！”

　　“他的手動了啊，你沒看到？”

　　“手動就是醒了？你做夢還會在床上跳舞呢！”

　　“你胡說？！我什么時候在床上跳舞了！”

　　“昨天！昨天夜里！”

　　還沒睜開眼，一連串嘰嘰喳喳尖細的聲音飛快地涌進海格爾的耳朵，讓他幾乎無法忍受，猛地坐起來，揮手大喝道：“吵死了！”當人被從睡夢中吵醒的時候是最暴躁的，即使是黑妖精也不例外。

　　一個聲音得意道：“看！我就說他醒了吧？”

　　另一個不同意道：“我看不一定，你夢游的時候也會坐起來大喊大叫的?！?

　　埃斯汀抬頭四望，沒有看到說話的人。

　　聲音又響：“你看，他的眼睛睜得多大？”

　　“偶爾，你也會睜著眼睛夢游。”

　　循聲向一旁低頭望去，海格爾看到的是兩個矮小的生物。他們的身高大概只能達到海格爾的膝蓋，身體和四肢都很細長，卻頂著個大得夸張的腦袋，而腦袋兩側(cè)的一對大耳朵更是很有喜劇效果。他們穿著一身很明顯只能自己用的微型鎧甲，露在外面的皮膚顯出一種粗糙的綠色。

　　海格爾從來沒見過這種生物，愕然道：“你們是……什么——呃，誰？”

　　其中一個用勝利的口吻宣布道：“他能問我們是誰，可見他是醒著的！”

　　另一個小怪物很憤怒地使勁搖頭，卻找不到什么理由來反駁自己的同伴，于是不理同伴，對海格爾說道：“他是瓦納，我是博茲。我們是這座島的主人……”

　　那個叫瓦納的小怪物立刻打斷他的話：“我們不是！這座島是赫莫斯先生買的，他才是主人！”

　　“但是現(xiàn)在他不在，我們就是主人！”

　　“他會回來的！”

　　海格爾不得不阻止他們的爭論，問道：“這是一座島？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他隱約記得客船被巨浪掀翻時的情景，后邊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博茲得意道：“我們出海去炸魚，”

　　瓦納接著道：“看到有人在海面，”

　　博茲又道：“不辭勞苦撈上來，”

　　瓦納最后道：“說的就是你們啦！”

　　雖然這兩個小怪物說得顛三倒四，不過海格爾還是注意到了：“你們？還有別人？”

　　瓦納道：“還有個姑娘，真是個大美人！”

　　“對，大美人！”博茲點頭同意，“不過我可不愿靠近她。”

　　瓦納贊同道：“嗯，我也是?！保ê髞砗８駹柌胖?，要讓他們意見一致是多么不容易。）

　　海格爾急切地問道：“她怎么樣了？”是莎琳娜還是維拉？他猜想著，不過沒有問出口，因為這兩個綠色的小怪物也不可能知道。

　　“她應(yīng)該快醒了?！闭f話的是博茲。

　　瓦納立刻反駁道：“你怎么知道她快醒了？”

　　“這家伙都醒了，難道她還會睡多長時間？”

　　“你難道不知道什么叫個體差異嗎？”

　　“那也不會差太多！”

　　海格爾急忙道：“她在哪里？”

　　“對面?！彪S口丟給他答案，瓦納繼續(xù)和博茲進行他們毫無疑義的爭論。

　　不再理這兩個小怪物，海格爾走出門去。門外，正午刺眼的陽光從頭頂上傾瀉而下，讓海格爾一時睜不開眼睛。等他適應(yīng)過來，才看清楚周圍的環(huán)境。

　　這座島的范圍不大，其中一半地形較為平坦的地面被茂密的森林所覆蓋，另一半則是暗紅色巖石構(gòu)成的一個低矮山丘。他現(xiàn)在站的地方是在山腰上的一個平臺，幾個大小不等的半球形小房子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平臺上，剛才他出來的就是其中一個。對面的山壁上有個碩大的洞口，里面黑黝黝的看不到底，隱隱傳來陣陣轟鳴聲，空氣中飄蕩著硫磺的味道。

　　按照瓦納的說法，那個姑娘在對面的屋里。海格爾走到門前，在門口遲疑一下，然后抬手敲了敲門。聽到里面沒有動靜，這才伸手去推門。

　　屋里的光線很暗，不過對海格爾沒什么影響，他看到最里面的床上躺著一個人。雖然只能看到背影，不過薄被下的玲瓏身線卻明顯地說明了她的性別。

　　剛跨前一步，海格爾忽然感到一種莫名奇妙的恐懼——沒有原因，沒有對象，從心底發(fā)出的最純粹的恐懼！這種感覺，讓海格爾回想起七年前的那個仲夏之夜，還有那從天而降的威儀生靈。當然眼前的感覺遠沒有當時強烈，不過真的很象……他現(xiàn)在有些明白那兩個小怪物為什么不愿意靠近她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當海格爾滿腹疑惑的時候，床上的“姑娘”輕輕翻了個身，剛好面向海格爾。

　　心頭一陣劇烈的跳動，海格爾屏住了呼吸。愿黑暗神拯救我的靈魂！他在心中默默祈禱道。

　　無論是挺拔俊俏中帶著一點調(diào)皮的鼻子，紅潤小巧散發(fā)著誘人光澤的雙唇，還是微微顫動的長長睫毛，都只能讓人想到兩個字——完美！即使在美女如云的妖精族中，如此驚心動魄的美麗也十分少見。不知道族長和她誰更美一些？海格爾在心里比較著，最后還是無法確定。

　　驚嘆過后，疑問隨之而來：“她是誰？”在客船上從來沒見過她，難道她是別的船上的乘客？

　　“咳、咳……”少女突然劇烈咳起來，身體劇烈的顫抖著，同時臉上泛起一層青氣。海格爾大驚失色，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沖到床前低下頭焦急地看著少女的情況，卻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咳了一陣，少女漸漸平靜下來，臉上的青氣漸漸退去，恢復(fù)成雪白的肌膚。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海格爾之后略略點頭，接著又閉上眼睛。

　　“她認識我？”海格爾的驚訝更甚，忍不住輕聲問道：“你能聽到我的話嗎？”

　　少女睜開眼，用她明亮清澈的藍眼睛看著海格爾，點了點頭。

　　“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

　　少女的神色間似乎感到很奇怪，張開嘴想要說話，卻只發(fā)出“啊啊”的聲音。她露出惶急的神色，看著海格爾。

　　“難道她是個啞巴？”想到這里，海格爾不禁感到十分惋惜：這么美麗的女孩卻不能說話，難道上天真的是這么殘忍？

　　心念一動，海格爾問道：“你會寫字嗎？”

　　少女點點頭。看來她的聽力沒有問題，海格爾心想。

　　海格爾環(huán)顧四周，這屋里可說是家徒四壁，看來只好去問問那兩個啰嗦的小怪物有沒有紙筆之類的東西了。海格爾對少女道：“你在這里等一會，我馬上回來?！?

　　少女點點頭表示明白。

　　海格爾出門，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空地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只身材碩大的“怪鳥”。它身體的骨架似乎是由金屬構(gòu)成的，主體則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寬闊的翅膀上蒙著不知什么動物的皮革，身下沒有腿，卻有三個圓形的輪子。

　　海格爾對這種機械玩意沒多少興趣，略一驚訝之后也沒放在心上，記掛著為少女找紙和筆，于是向瓦納和博茲的小屋走去。

　　剛走到門外，里面?zhèn)鞒鰜淼囊宦暸鸢阉麌樍艘惶骸澳銈冞@兩個小兔崽子，竟敢忘記出爐！”聲音粗豪，和瓦納博茲的尖細嗓門截然不同。

　　瓦納和博茲幾乎是同時喊道：“我不是故意的，他是！”不過，從他們互相推諉的語氣聽來，似乎對剛才這聲怒吼的主人并不太害怕。

　　“我不管你們是不是故意的，現(xiàn)在進去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

　　“讓他去，我的皮厚，怕熱?！闭f話的不知是博茲還是瓦納。

　　另一個立刻反對道：“皮厚才該去！不用擔心被烤熟！”

　　“靠，里面就連犀牛皮也能燒成灰！”

　　“也許你的臉皮比犀牛皮——不，比鯨魚皮還厚！”

　　“好了，好了！”粗豪的聲音好像無可奈何，“你們到底去不去？”

　　“不去！”這次的回答倒是頗為一致。

　　“我去！我自己去行了吧？”

　　兩個毫無自覺的小怪物大聲歡呼道：“好！”

　　海格爾推門進去，看到博茲瓦納身邊站著一個和他們差不多高的身影，不過卻比他們兩個加起來還寬。是個矮人，海格爾心想。

　　“哈，是高個子?！闭f話的這個是博茲，至少海格爾這樣想——不過這兩個小怪物實在很難分清楚。

　　“不對，應(yīng)該叫他‘黑皮膚尖耳朵的高個子’，這樣才不會和其他的高個子搞混了?！?

　　“現(xiàn)在島上就他一個高個子，用不著這么麻煩！”

　　“誰知道什么時候會有別的高個子來？凡事都要有計劃才行！”

　　那個矮人不理這兩個小怪物的爭論，轉(zhuǎn)身問海格爾：“黑妖精，你叫什么名字？”一蓬濃密的黑胡子垂在他寬闊結(jié)識的胸膛上，顯得頗有威勢。他接著補充道：“說短的那個就行。”看來他很清楚妖精取名字的習俗。

　　“你可以叫我海格爾?！闭f過名字之后，海格爾問道：“請問有紙和筆嗎？”

　　博茲反問道：“你要紙筆干什么？”

　　“那位姑娘不能說話，需要用紙筆來寫字?！?

　　“那位可~怕~的美女竟然不能說話！”博茲夸張地表示著自己的驚訝。

　　瓦納則在一旁搖頭道：“可惜啊可惜，她不能體驗這人生最大的樂趣了……”

　　海格爾知道不能讓他們發(fā)揮下去，急忙道：“請問……”

　　博茲搶著道：“紙和筆是有的……”最后故意拖長了音調(diào)。瓦納和他配合默契：“不過不能白給你。”

　　海格爾一愣問道：“你們要什么？”

　　“不要什么，你幫我們做點事就行了。”博茲和瓦納一起賊賊地笑了。

　　海格爾還沒明白，一旁的矮人已經(jīng)明白這兩個家伙要讓海格爾做什么了，搖頭道：“不行，他干不了?！?

　　博茲道：“只是進去拿點東西，白癡都能做啦！”

　　瓦納反駁道：“不，白癡肯定干不了！”

　　“如果跟著賽門呢？”

　　“那更不成，因為賽門比白癡還白吃！”說完，兩只小怪物笑成一團。

　　那個矮人被他們氣得胡子根根豎起，卻拿這兩個家伙毫無辦法，只好氣呼呼地說道：“你們別胡鬧了，我自己去就行！”

　　“賽門生氣嘍！”博茲和瓦納好像很高興。

　　海格爾道：“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不管是因為自己為人所救，而且現(xiàn)在有求于人，還是僅僅出于本身的責任感，海格爾都不會拒絕這兩個綠色小怪物的請求。

　　“到洞里去拿幾件東西出來，很簡單的事情?！蓖呒{說得很輕松。

　　賽門冷冷地補充道：“只不過我們的目的地，剛好是這座火山的核心而已?！?

　　海格爾疑惑道：“可以解釋一下嗎？”

　　賽門點點頭，道：“這座島的名字是煅石之島，我的老師……”

　　博茲和瓦納一起尖叫著抗議道：“是‘我們的’老師！”

　　賽門不理他們，“老師在這里的火山中心設(shè)置一個鍛爐，用來鍛造一些特殊的武器和盔甲，這兩個家伙就是在這里負責看守爐子的，”說到這里，他恨恨道：“可是這兩個家伙竟然忘記了出爐的時間！”

　　海格爾問道：“現(xiàn)在出爐有什么問題嗎？”

　　博茲搶著道：“當然沒有！時間越長越結(jié)實！”

　　賽門冷冷道：“除了一個問題，現(xiàn)在那里的溫度已經(jīng)比出爐的時候高了一倍，而且還在升高。”

　　“你不是一向?qū)ψ约旱募夹g(shù)很自信嗎？可以用你的抗火斗篷?。　辈┢澬覟?zāi)樂禍地叫著。

　　“火靈斗篷也不一定能抵抗里面現(xiàn)在的高溫！所以你還是不用來了，黑妖精?！焙竺孢@句話是對海格爾說的。

　　瓦納不失時機地挖苦道：“那是你的技術(shù)太爛！”

　　海格爾的回答出乎矮人的預(yù)料：“如果是火的話，我想我還是有一些辦法的?！?

　　賽門嘟囔著：“所有的妖精都是這么纏人嗎？”不過他也沒再拒絕，對海格爾道：“如果你不怕死的話，就跟來吧！”說完走出門去。海格爾跟在他后面，身后博茲和瓦納又開始了他們毫無意義的爭論。

　　賽門來到那只“怪鳥”旁邊，從一旁的開口鉆進去，一會出來的時候，手里提著個包裹。

　　這是屋里的喧鬧聲更加刺耳了，賽門恨恨地自言自語道：“早晚要讓你們這兩個該死的哥布林吃點苦頭！”

　　對了，是哥布林！海格爾總算知道了這對活寶是什么生物。哥布林是一種很弱小的魔界生物，在人界也有不少。根據(jù)皮膚顏色的不同，哥布林可以分為很多亞種，博茲和瓦納應(yīng)該是屬于其中的“綠哥布林”。這種小怪物天性喜歡發(fā)明和制造，可以制造出很復(fù)雜而且有效的工具，因此他們的巢穴也是那些所謂“勇者”最喜歡襲擊的目標之一。因為天性喜歡自由，所以哥布林絕對不會是一個好奴隸，在被襲擊的過程中或者被抓住之后，大量的哥布林都被殺了。所以到現(xiàn)在，在這個世界生活的哥布林變得非常珍惜，海格爾這也是第一次見到。

　　走到那個深不見底的洞口前，夾雜著硫磺臭味的灼熱空氣一陣接一陣地噴出來，讓人感到呼吸困難。

　　“穿上這個?！辟愰T把手中的包袱扔給海格爾。

　　海格爾打開包裹，里面是一件火紅色的斗篷，拿在手里軟軟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這就是抗火斗篷？”

　　“是‘火靈斗篷’！”賽門大聲糾正道，“那是他們胡亂叫的！”

　　不管它叫什么，反正作用都是一樣。海格爾問道：“你呢？”

　　“我怎么了？”

　　“你不需要穿這種斗篷嗎？”

　　“我當然不需要！”矮人有些洋洋自得。

　　海格爾把斗篷還給賽門，微笑道：“我也不需要。”

　　賽門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你找死嗎？！里面是幾千度的高溫！我的身體是改造過的所以沒關(guān)系，可是你會被燒成飛灰！”

　　“改造？”海格爾不明白他的意思，疑問道。

　　“魔機戰(zhàn)體！這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回來之后再告訴你！”賽門抓著斗篷在海格爾面前揮舞，“現(xiàn)在，你把它給我穿上！”

　　“謝謝你的關(guān)心，不過我真的不需要?！闭f完海格爾開始用妖精語吟唱咒語，當咒語結(jié)束的時候，三個小火球出現(xiàn)在他身旁，在他周圍上下飛舞著。

　　“精靈使？”聽得出來，賽門對海格爾的表現(xiàn)很意外，“這我倒是沒想到?！?

　　海格爾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唔，你還有點門道。”賽門點頭道，“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