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教無類

　　第二天，張弋領著六十多個壯勞力和十多個幫工的婆娘吃住在這不大的工地上，只用了短短二十五天工夫，就建起了一座四合院似的兩進房屋，雖然還是茅草屋頂，但周長近百米的厚實泥墻和正房八根粗大的柱子，讓見多識廣的梁鑄也大為驚嘆。

　　除了正房用厚木板隔出大小三間睡房外，整個大廳將近有一百二十多個平米，不大的院子按梁鑄的意思保留下兩顆一人抱的大樟樹，地面用石墩夯得平坦結實，左右兩排廂房各有三間屋子，梁鑄固執(zhí)地對大家說這六間廂房誰也不能動，全都作為求學的孩子們休息住宿的地方，這樣一來，鄉(xiāng)親們對梁鑄的尊敬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梁鑄的腿骨已經愈合，幾天來的漫步行走讓他確認自己沒有留下任何殘疾，就連程道長檢查過后也為自己的醫(yī)術驕傲了很長時間。

　　建安十三年，農歷三月二十一，春分

　　這天是梁鑄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八十九天，這天是梁鑄的私塾開張的第一天，此時，參加今天祭祀的所有人包括程道長也包括梁鑄在內，誰也沒有意識到四十年后建安十三年春分的這一天，將永遠載入破而后立的新大漢帝國的史冊。

　　院子中擺放著一張木板搭成的祭臺，上面供奉著三牲和幾樣果品，在程老道的主持下梁鑄領著自己的二十四個學生，在數百名遠近父老鄉(xiāng)親的注視下三拜九磕先后供上香火。

　　隨后，三位村老和梁鑄在子弟的簇擁下步入正堂，梁鑄因為先生這一崇高的地位面向門口坐在正中嶄新的草席上，三位村老以及程老道、張弋等人分坐兩邊，包括小川子和山娃子在內的二十四名學子，面向著老師梁鑄恭恭敬敬地跪在正堂中間的草席上。

　　隨著繁瑣的拜師儀式結束，小川子和山娃子這兩個沒有姓氏的孤兒直直地跪到梁鑄的面前，在程老道的主持和三位村老的見證下，雙雙拜認梁鑄為父，從此，這個世界上原本孤單無靠的兄弟倆有了自己的名字：哥哥叫梁川，弟弟叫梁山，這兩個名字在十年后逐漸響徹整個大漢。

　　梁鑄招呼弟子們席地而坐，自己站起身來向程老道、三位村老和張弋等人躬身致謝，隨后逐一掃視自己的每一個弟子，轉身揭開了正堂墻上正中位置那塊六尺長兩尺寬的紅布，一塊刻著六個蒼勁大字的牌匾出現在大家眼前——知識就是力量！

　　梁鑄放下紅布對自己的弟子們從容不迫地大聲訓導：“孩子們，從今天起你們踏進了知識的門檻，你們首先要感謝的不是我，而是生你養(yǎng)你的父母和親人，以及所有關心愛護你們的父老鄉(xiāng)親兄弟姐妹，因為正是有了他們，你們今天才有幸進入這個學堂，有希望成為受人尊敬的、能用自己學到的知識為鄉(xiāng)親們謀取利益的人?！?

　　梁鑄停頓一會接著說道：“掛在正堂上面的牌匾寫著的這六個字，念作——知識就是力量！為什么寫這六個字而不是其他的字呢？因為老師認為，只有學到實實在在的知識后，人才會具備高遠的眼光，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有改良和創(chuàng)造的基礎。有了這些基礎和能力，人才能自尊自強，才能用扎實的知識去改變這世上不如人意的一切，才能具備超越常人的膽識和取之不盡的力量！”

　　院子里擺下低矮的二十幾張酒席，梁鑄、村老、程老道、張弋等八人一同來到正席旁，相互謙讓一輪便陸續(xù)坐下。張弋和三位村老滿臉笑容，只有程老道還沉浸在梁鑄剛才那段鏗鏘的話語中。

　　他靜靜打量著自己身邊的這個年輕人，往日熟悉的感覺竟然淡去變得如初見般陌生，此時他急切地想知道，身邊的這位面目清秀時刻揮灑出一種獨特魅力的年輕人，到底還蘊藏著多少超乎自己認知程度的能量？

　　無論老少尊卑，每個上來給梁鑄敬酒的人都得到梁鑄彬彬有禮的回應，年紀大的梁鑄尊稱其為叔伯，年紀相差不多的梁鑄親切地叫一聲大哥或兄弟。盡管大家嘴里全都說出“不敢當、使不得”這樣的客氣話，但每一個人離去之后，心里都感覺到陣陣滿足以及沉甸甸的溫暖。

　　這天以后，盡管梁鑄與大家見面還都按照自己初次的叫法禮貌地打招呼，但除了程老道和張弋之外，沒有一個人敢稱其為兄弟或后生，所有的稱呼一律是恭敬的兩個字——先生。

　　兩個月后，所有學生的家長驚喜的發(fā)現，自己的孩子統統有了體面的名字，自己的孩子能輕松地從一數到一百，能背誦五首以上的好聽詩歌并能用筆默寫出來。

　　例如孩子們放學回來齊聲背誦的“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边@首節(jié)氣歌，更讓田頭地尾的鄉(xiāng)親們目瞪口呆之余大聲贊嘆。

　　靈水村最高興的不是張弋而是四十多歲的喬十三，喬十三的那個被村人公認為傻乎乎的十五歲獨子，竟然在學堂上屢屢獲得先生的表揚，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讓心懷忐忑的孩子能寫出三百多個字，而且筆畫工整排列有序，能用先生發(fā)明的象蚜蟲一樣的符號快速計算自己家里的收成，盡管美中不足的是孩子還是那么沉默寡言，但原先習慣彎曲的脊梁卻日漸挺直起來，更令喬十三感激不盡的是，自己的兒子有了個響亮的名字——喬石！

　　漸漸地，眾人慢慢感受到梁鑄到來之后帶來的變化，最明顯的是人們的笑語多了心變寬了，孩子們每天回家后，都驕傲地將先生白天講的道理轉述給自己的父母家人，這種本是家人聊天打發(fā)寂寞時光的方式，因為歲月的累積而讓幾乎所有人不知不覺發(fā)生了改變。

　　“團結友愛、勤勞互助”、“自力更生、奮發(fā)圖強”等等觀念逐漸深入人心，就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比犯人”這等大膽強硬的口號，也逐漸為大家所接受。這一切潛移默化的改變，就連梁鑄事先也沒有清楚地預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