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黃巾軍

　　喬衫見過迫不及待地到小樹林的同學(xué)，像這樣迫不及待地想成為太監(jiān)，卻是聞所未聞，心中即驚詫，又駭異，暗暗咂舌，好半天都合不攏嘴，再過一陣，才覺得該勸阻他們，天下三百六十行做點什么不好，干嘛要做太監(jiān)這營生，微一思量，已有了注意，什么“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大道理也懂得不少。

　　不久之前，黃、懷二人還因這個，瞧不起他。

　　這時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定會起到效果，心中斟酌著用詞，對黃四郎道：“父母養(yǎng)育了你們這么多年……”

　　黃四郎突然低低嘆了一聲，道：“這一場考試看起來是好多無家可歸的難民，但是瞧布帛上的內(nèi)容，必得太監(jiān)之身，方能參透天地造化，天地造化吶，這‘天地造化’四個字，有多大的吸引力……不知這些難民中有沒有混著些大智慧的高人，不，是混了多少大智慧的高人……”

　　懷因卻是一副不以為然的口氣，道：“布帛上寫的明明白白，考的是頌?zāi)钇鞄蒙系膬?nèi)容，智者怎么了，又不是比做學(xué)問?！?

　　黃四郎道：“是啊，我倒是忽略了此節(jié)，比的是頌?zāi)钇鞄蒙系膬?nèi)容，而非做學(xué)問寫文章……看來咱們還是大有希望的，不過通過這一場考試，這個通天大法術(shù)，咱們就競爭不過人家智者了，畢竟智者的領(lǐng)悟能力咱們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的……”

　　懷因笑道：“未必非得研習(xí)什么通天大法術(shù)，傳說世間一些絕世神功，聽說大大有名的《菊花寶典》，就在張公公手里……”

　　兩人神采奕奕地絮叨著，到后來越說越是眉飛色舞，喬衫插不上嘴，而聽到《菊花寶典》，他又出了一會兒神，心想：“不知這《菊花寶典》跟《葵花寶典》是什么關(guān)系？”待得再次生出“勸阻”之念，戲臺上已“鏜”的響來一聲鑼響，跟著一人尖聲叫道：“開考?！?

　　這“開考”兩字一經(jīng)出口，各參考人員紛紛席地而坐，與丐幫考試不同，沒有人瘋跑著向前，搶什么“準(zhǔn)考證”，盤坐于地，雙目平視，然后挺胸收腹，深深呼吸，把氣沉入丹田，張開嘴巴，便嗡嗡地背起什么，那聲音有點像是朗讀課文，又像是小和尚搖頭晃腦地頌?zāi)罱?jīng)文。

　　到后來這嗡嗡之聲越來越整齊，越來越清晰，喬衫終于聽出來，這些人朗讀的便是彩旗上的內(nèi)容：“法術(shù)通玄，眾所共見，功參造化，出神入化，雅量高致，博大能容。”

　　但是他還是不大明白，具體考些什么，這時候，耳前一個聲音，低聲道：“你被淘汰了。”

　　喬衫抬起頭，看到一個相貌丑陋、五短身材之人，一張臉坑坑洼洼，還長了許多青春疙瘩痘，這丑陋之人盡管在不住踮腳，但只到他胳肢窩……

　　覺得這樣盯著人看，不大禮貌，喬衫忙把目光移開，就在這一瞬，碰到了這人的目光，身子不由得一震，這么一個丑陋之人，竟有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這人目光猶如兩道冷電，更似兩把利刃，仿佛能直直地刺入人之內(nèi)心。

　　長這么大，也沒遇到過這種怪事，喬衫又是奇怪，又是不解，更是驚詫。

　　那丑陋之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自己的“丑”，看到喬衫呆呆地瞧，也不以為然，只溫和地笑了笑，一張嘴，露出一口黃燦燦的牙齒，低聲說道：“你被淘汰了，便請離開考場，免得影響其它考生?！?

　　喬衫“哦哦”兩聲，急匆匆離開考場，像這樣的考試，別說是被淘汰，就是一幫人三拜九叩，再贈送黃金萬兩求他晉級，也是斷然不肯的。出得考場，喬衫還是不放心，朝著西北方向一溜小跑，這個丑陋之人頦下長著一部大胡子，不是太監(jiān)，但臺上那幾位眼睛眨也不眨盯著戲臺眾難民的考官卻是貨真價實的太監(jiān)，萬一被他們看到，萬一又被他們認(rèn)為自己骨骼清奇什么的，可是大大的不妙。

　　城隍廟西北角處聚集著一些不識字且性格內(nèi)向的難民，看不懂布帛上寫著什么，也不張嘴向別人打聽，只老老實實地等待此處的考試開始。

　　混進(jìn)這撥“內(nèi)向又是文盲的難民”當(dāng)中，喬衫才稍稍心安了些，想了一陣那個奇怪的丑八怪，這人長的雖丑，但他的眼睛十分特別，絕非池中之物，只可惜沒有時間，要不跟攀談起來，結(jié)拜為兄弟，哪可是妙的很。

　　心中又是一陣奇怪：“怎地我什么也沒有做，便被淘汰了？”

　　卻不知正是因為他什么也沒有做，才會被淘汰，試想宦官是些什么人，整日在皇宮大內(nèi)，溜須拍馬是必須擅長的，這大聲朗誦彩旗上標(biāo)注的成語，目的便是要考較他們的嘴皮子，倘若連最基本的朗誦都不能完成，何以妙語連珠？

　　當(dāng)然也有考驗體力和耐力的成分在其中，大太監(jiān)張讓最喜歡的便是讓人不住嘴地夸他“雅量高致”，若是張公公正聽得興起，你卻上氣不接下氣，這不是擾公公興致嗎？

　　所以大伙兒才會翻來覆去地朗讀這些話，直到最后只剩一百人，這一百人便通過了考試。

　　而從丐幫過來的，則得多念一百句。

　　不要小瞧這動嘴皮子的功夫，還不到一個時辰，已有數(shù)十人敗下陣來，垂頭喪氣地到戲臺一側(cè)領(lǐng)水去了。較之丐幫，宦官要人性化許多，只要你參加過考試，便是落選，也可領(lǐng)到一瓢水和一塊餅，并有小太監(jiān)安慰道：“以后這樣的考試會是常態(tài)，年年都會有的，明年再來，不要喪氣，小哥哥在宮里等著你?！?

　　被淘汰的難民熱淚盈眶，這水、這餅已讓人感受到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而小太監(jiān)的安慰之言，簡直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誰敢說自己心里不是暖洋洋的？

　　當(dāng)然無論如何是與《菊花寶典》失之交臂，彼一種“暖洋洋”并不能抵消此一刻的低落和悲傷，有人唉聲嘆氣著，抱怨命運的不公，而有的則是痛哭流涕，抱怨命運的殘忍，更有一些嚷嚷著“活著不意思”要抹脖子自殺。

　　宦官招募太監(jiān)所費時間不少，為了修習(xí)《菊花寶典》，一個個都使出平生之力，待得決出最后那一百人，夜幕已經(jīng)降臨。西北處及時燒起一個大火堆，所謂黑暗中的明燈，便是這個樣子吧，指引著再一次落榜的難民。

　　當(dāng)中不少過來的難民臉上都是一種木然的表情，而有的則是萎靡不振、奄奄一息之樣。

　　喬衫在人群中留意半天，沒看到黃四郎和懷因，尋思：“看來兩人是通過了這一場考試，修習(xí)《菊花寶典》去了，瞧他們參考時笑容燦爛，那么應(yīng)該是開心的。既然開心，哪就默默地為他們道一聲祝福吧！”

　　待得難民都差不多集中到火堆周圍，聽得一個很低很低的聲音，道：“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我再給大家念一遍：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這下都記住了吧，來，排好隊，依次上前來，挨個背一遍，一字不漏背下來的，便是通過了咱們這一場考試。”

　　這人的聲音不僅很低，而且還給人種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感覺，本不該傳到眾位難民耳中，但這可是最后一場考試，大伙兒最后希望所在，故一個個都凝神屏氣著，連站在最外的喬衫也聽得清楚，下意識地念起來：“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念到一半，他猛地抬起頭，看向火堆，心中大叫：“這不是東漢末年那一支有名的黃巾軍嗎??？”

　　其它難民也在這時候下意識地跟著念，念過之后，臉色大變，就算是最無知的人，也能聽出其中意思，一個個都在心中尋思：“背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跟造反有什么區(qū)別？”

　　當(dāng)即有幾人萌生退意，這可是掉腦袋的事，萬萬做不得呀，只是——另有一些難民矛盾地想：“不加入黃巾軍，腦袋便能多在頸上多放幾日嗎？現(xiàn)在天災(zāi)肆虐，遍地荒民，人人缺衣少吃，哪里是缺衣少吃，是沒衣服也沒糧食，今兒餓不死，明兒呢，明兒餓不死，轉(zhuǎn)眼冬天即來，凍也凍死了。”

　　權(quán)衡利弊，有人把心一橫，咬牙道：“會背?！?

　　先前那說話鬼鬼祟祟之人立刻道：“會背的，排好隊，排好隊，過來到我身后，跟孟堂主背一遍?！?

　　有人走過去，火堆旁邊豎著幾塊木板，那個孟堂主就隱藏在木板之后，畢竟做的是造反之事，這位孟堂主怕人識出來報官，所以自我保護(hù)意識很強。

　　難民大聲背道：“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你他媽的小聲一點。”木板后一人低聲罵道，然后贊道：“很好，將這塊頭巾包于頭上，哪便是通過了這一場考試?！闭f話間，一塊黃色頭巾自木板一側(cè)遞出。

　　這一有人打頭，剩下的難民就再不猶豫，依次上前，對著木板中的孟堂主，低聲背出這十六個字，然后接過黃巾包于頭上——

　　連半個時辰都沒有，這最后一場考試便接近尾聲，因為此處所考是朗誦一句造反的口號，所以凡包頭巾于腦袋的難民，一刻也不停留，便跟著一位黃巾軍成員向黑暗中走去。

　　看著空蕩蕩的廣場，喬衫呆呆站立著，也不說一句話，剛才若是他也說一聲“會背”，然后再問什么孟堂主拿上頭巾包于頭上，鐵定也會“考中”，但左思右想，還是放棄了，以他所掌握的歷史，這最后一場考試，是黃巾軍在招募人馬。

　　待得招夠人，就會著手造反事宜。

　　有那么一刻，他有著強烈的沖動，加入黃巾軍，在這個千年之前的世界做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但是激動半天，突然想起，在過去，他有事沒事就想，成為世界首富怎么怎么樣，登時便有些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