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商人

　　兩次被揪領(lǐng)子的時間間隔不到一刻鐘。

　　所幸艾瑞克被丟到走廊上時，車長沒有站在那里見證這個時刻，大概是回到了他的崗位上。

　　艾瑞克摸摸屁股，同時心疼那件襯衫，那是他花了一個月的積蓄買的。雖然不是什么時髦樣式，但看上去還算精神。但此時的它已然走形。

　　小偵探回到自己包廂，在鏡子前打理著儀表，同時思考著案情的進(jìn)展。

　　那位壯實的家仆住在別的車廂，跟案子沒什么關(guān)系。

　　可他的主人毫無疑問具有嫌疑。

　　一開始賈斯廷的態(tài)度就十分傲慢，之后艾瑞克提出搜查行李則明顯是有意為之——他當(dāng)然知道貴族具有特權(quán)，而這只是為觀察其反應(yīng)而做出的試探。在這一點上，賈斯廷先生表現(xiàn)良好，粗暴、無禮，完全符合艾瑞克對貴族的印象。

　　可小偵探卻從中覺察出一絲異樣：賈斯廷的態(tài)度仍有些反常。

　　的確，小貴族表現(xiàn)出了強硬的姿態(tài)?？蓳?jù)他說艾瑞克敲門的時候，他正有“要事”在身，而在艾瑞克剛進(jìn)門時他雖然故意找茬，但顯然沒有那么的怒不可遏。這著實不大符合他之后展現(xiàn)出的脾氣。

　　當(dāng)然，這只是推測，在有決定性證據(jù)之前，誰也不好妄下結(jié)論。艾瑞克整理完畢，再次瞧了瞧領(lǐng)口在被粗暴對待后難免留下的褶皺。

　　賈斯廷，蠻橫的小貴族。

　　艾瑞克做了以上總結(jié)，并表示優(yōu)秀的偵探不會把個人情感同案件混為一談。

　　選擇賈斯廷先生作為第一個調(diào)查對象是因為他緊鄰著案發(fā)的五號包廂，或許在半夜能聽到什么響動。那么順著這個思路，接下來該去六號包廂了。

　　不巧的是，六號包廂好像暫時無人的樣子。艾瑞克敲了門，里面毫無應(yīng)答。其后遭到他拜訪的三號包廂也同樣如此。

　　看來是時候去餐車了。

　　艾瑞克早上并未進(jìn)食，而由于上午的種種，他的胃口依然不是很好。但過會兒若要和人同席交談，總該點些什么。

　　三號車到四號車，路不長。

　　餐車的整體感覺與包廂里一樣盡顯奢華。走廊中央鋪著薄而寬的紅毯，不知為什么會讓人覺得這節(jié)車廂比起其他車廂都要寬敞不少。

　　在詢問服務(wù)人員后，在一個靠窗的位置，艾瑞克找到了他的目標(biāo)。

　　商人的體型碩大，甚至坐滿了一座雙人沙發(fā)?？Х壬呐Ｗ忻比釉谂赃叺淖簧?，一條扣在上衣扣眼中的金質(zhì)懷表鏈，一直延伸到口袋里。此時他正在用餐途中，望著窗外的田野默不作聲。

　　“這位先生，我想您不介意我坐在這里用餐吧。”艾瑞克面帶微笑地走了過去，彎下腰，對他的目標(biāo)說道。

　　他不準(zhǔn)備道出自己的身份，因為身份保密時的閑聊更有利于了解嫌疑人的性格。雖然這種方法對不挑明身份就見不到的人是不管用的，像賈斯廷先生那種人。

　　商人聞聲轉(zhuǎn)過頭來，并環(huán)視周圍，發(fā)現(xiàn)還有不少的空位置——那雙眼中雖有疑惑，但嘴巴并沒拒絕：“當(dāng)然不，先生，我很樂意在餐桌上有個聊天的伴兒。”羅文·比爾同樣笑著，那笑容看上去實在是真誠得緊。

　　“只是我約了朋友一起用餐，他或許過會兒就到，在那之前我們可以聊聊?！?

　　艾瑞克在對面坐了下來：“那么，我希望我們在那之前相處的愉快。”柔軟的沙發(fā)令他感到身心舒適。他招呼侍者，要了一杯咖啡。

　　窗外明媚姣好的日光斜斜地照射在餐桌的一角，令桌上的美食也平白增添了幾分顏色。

　　有錢的商人往往與貴族們的性子接近，甚至極度重合?？僧?dāng)艾瑞克與跟前的羅文先生簡單地寒暄過幾句話后，這位大腹便便的商人就改變了他的固有認(rèn)識。

　　謙遜、彬彬有禮。艾瑞克如此評價。

　　年近五十的他依舊一頭黑發(fā)，光彩照人。同時，他也十分幽默，懂得在合適的時機開些冷不丁的小玩笑，這也令氣氛不再緊張。于是面對面的兩人逐漸變得談笑風(fēng)生起來，在外人看來，他們就像相識多年的老友般熟絡(luò)，無話不談。

　　愉快的閑聊告一段落，羅文從手邊的盒子里掏出了一支雪茄。

　　他邀請道：“不來一根嗎？”

　　艾瑞克從不抽煙制品。事實上他對那氣味厭惡至極，而且討厭任何麻痹神經(jīng)的行為，他需要時刻保持頭腦清醒以便能夠冷靜思考。但作為一名偵探，忍耐也是一門必修課。

　　“不了，謝謝?！?

　　羅文他嘆了口氣：“那可真遺憾，這絕對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之一，令人著迷?！?

　　艾瑞克同情癮君子們。

　　商人放下打火機，使勁吸上一口，吐出一個形狀好看的煙圈來：“我有個問題?！?

　　“請問?！?

　　“在你眼中，我手中的雪茄看上去像什么？”

　　艾瑞克不明白他想表達(dá)的意思：“一顆大了點的柯特式子彈？”

　　柯特式是康塞德警署給艾瑞克的配槍。據(jù)說全奧丁的警察都用它。

　　“雖然與我的答案不一致，但我必須稱贊你的想象力。”羅文稍微頓了頓，臉上突然露出戲謔的笑來：“瞧這形狀，你難道不覺得它像極了男性的特有物嗎？”

　　艾瑞克一時語塞，不知該怎么回應(yīng)。

　　羅文毫不在意似乎對此話題有所抵觸的年輕人，自顧自地說著：“那象征著力量與征服，這永遠(yuǎn)是令男人們熱血沸騰的東西。當(dāng)雪茄第一次從海的那邊來到這片土地時，同時也帶來了這種思想。”

　　也許他從某些痕跡中發(fā)現(xiàn)了艾瑞克對煙制品的成見，正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改變年輕人的想法。

　　艾瑞克在驚訝過后，又把知識淵博的標(biāo)簽添在了胖商人身上：“雪茄竟有這樣的內(nèi)涵，我從沒聽過。確實，男人們的夢想總是那些打打殺殺的玩意兒。不過從海的那邊來......也就是說派洛斯是雪茄在奧丁傳播的第一站嘍?！?

　　“是啊，幾乎所有新鮮玩意兒都從那里出現(xiàn)。奧丁東部第一大港，美極了?！绷_文來自派洛斯，當(dāng)然對那里再熟悉不過。

　　派洛斯，夢想和自由的代名詞。它是堪比圣都?xì)W德的巨型港口城市，沿海貿(mào)易發(fā)達(dá)。在很多領(lǐng)域上甚至已經(jīng)超越了首都，幾乎為全奧丁人民所向往。

　　“不知道那里的領(lǐng)主賺了多少錢到腰包里呢。”

　　“領(lǐng)主？不，派洛斯人一般稱呼那片土地的所有者為城主。雖說這座城的占地簡直和一個郡規(guī)模相當(dāng)了。同時它與首都并列為奧丁最發(fā)達(dá)的兩座城市，當(dāng)然，比起歐德，我更喜歡派洛斯，那里沒有首都的烏煙瘴氣。”

　　“烏煙瘴氣？”艾瑞克聽他的話鋒，像是對圣都有些看法。

　　“你聽說過兩大沙漠嗎？”

　　“兩大沙漠？據(jù)我所知，奧丁領(lǐng)土內(nèi)只有北方的塔克拉沙漠?！?

　　“另一處叫做歐德沙漠?！?

　　艾瑞克明顯不解：“歐德沙漠？”

　　羅文解釋道：“歐德當(dāng)然沒有沙漠，只是不少外省人都會用這個暗語特指歐德人情冷漠，尤其是派洛斯人。”

　　“原來如此。我并沒有去過圣都，但派洛斯是去過的。那里氣候宜人，景色優(yōu)美，人們一臉朝氣，確實適合居住。”艾瑞克感覺氣氛有些微妙，他選擇不表達(dá)自己的看法

　　羅文又道：“其實圣都人民也沒那么兇神惡煞。只是那里貴族數(shù)量眾多，其中不乏品格惡劣者?！?

　　貴族？巧的是艾瑞克剛剛就遇到一位，并與其打了交道。

　　“其實，我剛剛與同車廂的賈斯廷先生有過交流，嗯...他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羅文聞言，想了想緩緩道：“車上的那位賈斯廷......好像是蘭頓家的旁系子弟。事實上，我跟他們家也有生意上的往來?！?

　　艾瑞克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不少。

　　胖子見到艾瑞克的表情，樂開了花：“放松些，年輕人。只是單純的合作關(guān)系而已。我對蠻橫的貴族可沒什么好印象。但他們的直系成員至少還都彬彬有禮。看你的樣子，我想你遇上的這位一定是個意外。你的運氣簡直好的糟糕。”

　　艾瑞克表露心聲：“我只希望之后在圣都見到的那些成員不會揪我的衣領(lǐng)?！?

　　羅文瞄了瞄艾瑞克的衣領(lǐng)，使勁抿了一口咖啡。

　　“蠻橫的貴族們往往認(rèn)為他們從出生起就殊于旁人。”

　　話語驀然從身后飄入了席間，艾瑞克下意識地回頭看去。有位一身黑衣的青年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已經(jīng)站在他身后了。

　　艾瑞克的警覺系統(tǒng)竟然完全沒有發(fā)揮作用。

　　“我的朋友到了......”羅文介紹著。

　　那人繼續(xù)說著：“而這些自詡身份特殊者并不會主動同陌生的小人物有所交集，那么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艾瑞克被瞪得頭皮一陣發(fā)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