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火塘學(xué)書

　　晨曦中的第一縷陽光染紅了院子里西屋的外墻，院子中的那顆老樹的每片葉子上都掛著些許晨露，被陽光透射的晶瑩發(fā)亮。歐冶大師快步的從東屋里走出來，一身白色麻袍，一邊走一邊整理著衣領(lǐng)，顯得有些匆忙?；嗽缫褱?zhǔn)備好車馬，正恭敬的站在院門旁。

　　接送歐冶大師是花乃每日必做的工作之一，每天天不亮，花乃就得把馬從馬棚里牽出來，洗刷干凈，喂好草料，再清潔駕轅轎箱，將馬套好，等候師父乘車。金窯在北山十公里外的峽谷里，每日去程是上坡，得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平日里師父總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出門上班了，今日卻晚了一些，花乃心里盤算著等會得多催馬力才行了。

　　花乃正想著，韓秋水卻從院門外走了進(jìn)來。

　　“義父，今兒個這么晚才出門？”

　　“哦，老了，貪睡一會。水兒啊，那個華仔吃了三天粥了吧？差不多了，從今天起，你就多做一個人的飯吧。嗯，他大病初愈，這幾天弄點好的，給他補(bǔ)一補(bǔ)?！?

　　“義父，水兒省得。水兒剛從雞圈回來，小雞已經(jīng)換毛了，晚上咱就宰大雞吃?！?

　　歐冶微微點點頭，走出了院門。花乃輕輕吞了一口口水，趕忙追著去了。

　　林耀華起身，已經(jīng)日上三竿了，從床頭拿起合身的灰麻衣褲穿好，光著腳來到院子里。這個世界的生活確實沒法和前世比，前世里清早洗漱都是在洗手間，手只要往洗臉盆前一伸，嘩嘩的水就自動流出，而且水溫還會自動根據(jù)室溫和主人的習(xí)慣調(diào)節(jié)。可是在這里，洗漱都得靠院子里這口井，滿世界找不到個水龍頭，更別說牙刷牙膏了。

　　林耀華走到井邊，看到韓秋水正在打水。井上架著一個木架，中間橫桿上拴著一根皮繩，橫桿的外面則有一根彎折了九十度的把手。韓秋水兩只手抓住把手，正吃力的一圈圈的旋轉(zhuǎn)著，每當(dāng)把手轉(zhuǎn)到最頂端，素麻的衣袖都會滑落下來，露出秋水那藕般的白皙的粉臂來。

　　不一會，一只長了青苔的破舊木桶從井里提了出來，韓秋水連忙抬起右腳，踩在井沿上，讓膝頭擋住把手，使水桶不至于在松開手以后掉回井里去。接著韓秋水雙手拉住木桶，將木桶拉進(jìn)井沿，然后用力抽起桶底，嘩啦一聲，桶里的水倒進(jìn)井沿外的石槽里，水順著石槽繞著井口轉(zhuǎn)了半圈，從槽邊的一個豁口飛了出來，最后流進(jìn)放在豁口下面石池中的一個陶盆里。

　　韓秋水放開木桶，快速的閃開，橫桿上的把手快速的旋轉(zhuǎn)起來，直到橫桿上的皮繩到了盡頭才停了下來，且仍在左右的搖擺。林耀華搖搖頭，苦笑一下，這把手硬木制成，質(zhì)地堅硬，要是不小心躲閃不急，被這把手敲上一下，肯定很疼。想到著，林耀華沒來由的抖了一下。

　　韓秋水端起陶盆，轉(zhuǎn)過身來，卻看到林耀華站在自己身后。韓秋水愣了一下，心里一陣仆仆直跳，接著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連忙一扭一扭的逃開去了。秋水邊走邊想，這人長的好高啊，平日躺在床上沒什么感覺，今日站起來竟跟黑熊一般高。這家伙初見像鬼，可是當(dāng)頭發(fā)梳理好，指甲剪掉，再經(jīng)過這幾日的調(diào)養(yǎng)，卻變得俊俏起來。義父說的對，這人確實不像我們這里的人。這人雖然不像這里的男人那樣強(qiáng)壯，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氣質(zhì)，感覺很體貼人似的。尤其是這人的皮膚，簡直是動人心弦的白皙，又是那樣的滑嫩，這樣漂亮的皮膚就連女孩子都夢寐以求呢，更別說長在一個樣貌俊俏的男人身上。這樣好看的皮膚，不知道摸起來是什么感覺。呸，呸，怎么就想到摸起人家來了。不過這男人也確實好看，而且給人一種特別想親近的感覺，要是嫁給這樣的男人也不錯。想到這里，韓秋水嘴角微翹，臉上也跟著紅潤了，可是緊跟著卻又自責(zé)了起來，唉～韓秋水啊韓秋水，真沒出息，難道忘記了族長的臨終囑托了么？木恩還沒長大，怎么就想起嫁人來了，唉～，真是的。

　　林耀華將井里的木桶搖上來，已經(jīng)微喘，又把木桶拽到井沿，著實的花了不少力氣，尤其是那個把手，竟然硌的膝蓋生疼。林耀華屏住一口氣，嘿的一下將桶底抽起，清澈的井水嘩嘩的流進(jìn)槽里，順著水槽又流進(jìn)了石池中。這石池就是全院人公用的洗臉盆了，不單是用來洗臉，也用來洗腳、洗菜、洗衣服，總之，這就是整個院子唯一的水池。池子底部有個木塞，拔開塞子池水就會通過池下的溝槽排到院外。

　　洗漱完，林耀華無事可作。如今身體逐漸恢復(fù)，精神氣爽，睡是睡不著的了，房子里黑乎乎的，院子里又只他一個人，今日連樹下的螞蟻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實在悶的發(fā)慌，就打起井轱轆的主意來。林耀華從柴房里找來幾根粗細(xì)合適的的木枝，用柴房的青銅斧砍的長短合適，其中一根留下一截丫叉，再拆了幾條捆柴的皮條，回到井邊動起手腳來。林耀華先將幾根木條綁在井架上，再將丫叉鉤住皮繩，將另一端綁好，最后在皮繩合適的位置綁了一根短枝。這樣，井架上就多了一個簡單的機(jī)關(guān)。當(dāng)井轱轆順時針將水桶搖出井口后，皮繩的短枝會將丫叉頂起，井架上就推出一條橫枝，自動擋住把手，再也不用膝蓋去阻擋把手了。當(dāng)木桶里的水倒出來以后，再順時針搖一下把手，讓短枝繼續(xù)頂高丫叉，橫枝又會自動回到原位。幾根樹枝和幾條皮繩，就巧妙的解決了自動卡住水桶的問題。

　　林耀華拍拍手搞定收工，院墻的影子也已經(jīng)到了墻根。林耀華心里一陣唏噓，這么點小活竟然干了兩個小時，如果是在前世，這幾根破棍子扎起來，頂多十分鐘就能搞完。可是在這原始落后的后世，用那個鈍的像手掌一樣的青銅斧，光劈樹枝就劈了一個多小時，劈的林耀華那叫個郁悶。

　　突然柴房后面?zhèn)鞒鲆魂囆『⒆悠鄥柕目蘼?。林耀華心下疑惑，趕忙覓著哭聲尋去。柴房后面原來是廚房，林耀華還沒走進(jìn)門，就已經(jīng)聞到了一陣烤肉的香味，而小孩子的哭聲分明就是從廚房里傳來，聽這哭聲卻很像木恩。林耀華當(dāng)下顧不得享受肉香，趕忙跑進(jìn)門去。哭泣的小孩子果然是木恩，可是眼前這幅情景卻和自己想象的相差千里。木恩號咷大哭，眼淚鼻涕在臉上掛了四條，又全都流進(jìn)了嘴里。木恩的左手手心向上伸在身前，手心紅的跟猴子屁股一樣，一支木條啪的抽在手心上，立刻映出一條更紅的印子，木恩吃痛哀號一聲，手下意識的往回縮了一下，卻又立即伸出攤平，木條隨即再次落在手心上，木恩又是一聲哀號。這持木條的卻正是韓秋水，秋水姑娘蹲在地上，面無表情的一下一下的抽著木條，每抽一下嘴里都說一個詞，可每次說的都不盡相同。

　　林耀華傻了眼，這是唱哪出??？看起來分明是秋水姑娘在管教孩子。雖然木恩哭的讓人心疼，那木條就像抽在自己心上一樣，看的人揪心不已，可這種事情也實在是不好插手。

　　還好，正在林耀華手足無措的時候，韓秋水扔了木條，對著木恩語重心長的說了幾句話，轉(zhuǎn)身忙著煮飯去了。木恩不停的擦著被打的手，仍沒順過氣來，一抽一抽的小聲嗚咽著，看起來可憐巴巴的，真讓人心疼。林耀華轉(zhuǎn)頭看看韓秋水，韓秋水手里不停的忙活著，臉上毫無表情，好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林耀華心道，這秋水姑娘還真夠狠的，雖說這教育上不能姑息，而且自己小時候也挨過打。這道理是明白，但要真的讓自己面對這種事情的話，自己是肯定下不去手的?？墒沁@秋水姑娘不但下手夠狠，打完卻跟沒事了似的，看來這早已不是一次兩次的了。再看那木恩，兩眼通紅，含著淚，小臉花的跟花貓似的，卻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了起來。

　　林耀華往地上一看，原來木恩正在寫字。地上已經(jīng)整整齊齊的寫了幾十個字，每個字的筆畫都很圓滑，有的字簡單的只有一兩筆，有的字卻復(fù)雜的像前世的繁體字，但都很規(guī)整，總的看來算是方塊字。林耀華看的稀奇，仔細(xì)研究了起來。這一研究，還真看出點名堂來。這種文字看起來倒像是前世古代的甲骨文和大篆的混合，象形字居多，但絕對跟古漢語脫不了關(guān)系。比如那三條波浪線應(yīng)該是個“水”字，那一個小火苗樣子的，應(yīng)該是個“火”字。林耀華指著地上的那個小火苗，又指了指身后爐膛里，接著臉上露出詢問的神色。木恩用力的點點頭。林耀華開心的笑了起來，果然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既然來到這個社會，語言和文字是必須學(xué)習(xí)的，林耀華正愁怎樣學(xué)習(xí)效果會好些呢，卻恰好碰到了木恩寫字。其實剛才這景，林耀華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想來應(yīng)該是韓秋水教木恩寫字，木恩寫錯或者調(diào)皮，才被秋水姑娘責(zé)罰。既然秋水能教木恩，那也可以教我啊，看圖識字，看字學(xué)說，要比自己瞎猜容易的多了。

　　林耀華再次指了指地上的小火苗，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右手在嘴邊做了一個說的手勢。木恩看了看，撓頭想了一會，明白了林耀華的意思，于是清晰的說了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林耀華跟著學(xué)了一遍，木恩高興的直點頭。林耀華接著指指地上那三條曲線，再環(huán)顧四周，想找出點水來。木恩這次很機(jī)靈，急忙跑到灶臺前，那一只陶勺在陶盆里舀了一勺水，走到林耀華跟前，嘴里說出一個很委婉的發(fā)音。林耀華馬上學(xué)了一遍，木恩高興的拍手叫好，歡蹦亂跳了起來。豈料木恩動作幅度太大，陶勺竟然脫手而飛，沿著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掉在了灶臺前的地上，啪的摔成了幾塊碎片。

　　木恩嚇的呆了，林耀華卻心里一抽緊。剛才為了寫字，韓秋水就那樣“教育”了木恩一頓，這次失手打破陶勺，卻不知會不會也要棍棒教育呢。

　　韓秋水只是輕輕拾起地上的碎片，丟在爐膛里，接著該干嘛干嘛，沒說一句話。林耀華這才放下心來。

　　木恩心里一陣奇怪，上次不小心打破了姐姐的油燈，被姐姐一頓暴打，這次打爛了陶勺，姐姐卻連一句責(zé)罵都沒有，真是奇怪了。會不會是因為陶勺比油燈便宜呢？又或者是神仙哥哥在旁邊，姐姐不好意思罵我呢？不好，如果是這樣，今天晚上神仙哥哥不在旁邊的時候，姐姐又會罵我了。嗯，那我就讓神仙哥哥一直在我旁邊，我今晚和神仙哥哥睡，姐姐就沒機(jī)會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