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 晚 相 聚

　　當晚霞漫天，倦鳥歸巢之時，李鴻星家的院子里面，已經(jīng)是熱鬧非凡。院子中間的空地中，已經(jīng)拼了七八張大桌子，桌子上面也都擺滿了豬羊魚肉等各種吃食，桌子的一角還放著一籃散發(fā)著熱氣的烙餅。幾十號人圍坐在桌子旁，正興高采烈的吃喝著，旁邊還有些婦女來回穿梭其中，上酒上菜。

　　李鴻星坐與上首的一張桌中，也同眾人高興的吃喝著。離開了州庫，他就先去找了個大夫，看了看頭上的傷勢，到也無甚大礙，只是些皮外傷而已。大夫給涂了些藥膏，讓其這幾日，盡量不要讓傷口接觸到水就好。另外給了些藥膏，讓他這幾日都涂抹在傷口上，五六日后便可無恙。

　　回來的路上，他又順便多買了些豬羊魚肉，最后還雇個小車，將東西都運了回來。到家后又招呼左右鄰居們，前來幫忙烹煮，他又將帶回來的糧食，給各家各戶都分了些去，并邀請眾鄉(xiāng)鄰，晚上一同來家里吃飯。鄰居們看到如此多的吃食，和分到好許糧食都驚喜壞了，紛紛前來幫忙。剁肉的剁肉，殺魚的殺魚，擇菜的擇菜，大人小孩起上陣，忙的是不亦樂乎。

　　李鴻星看著大家吃的高興，特別是一些小孩們更是吃的興高采烈，李鴻星卻不由的感到有些心酸，像這樣的日子又能夠持續(xù)多久呢？他們都不會明白，現(xiàn)在只是亂世的開始，以后的日子將會更加難熬，陜西今后要經(jīng)歷幾十年的天災、鼠疫、人禍、兵亂，不知要死多少人呀！特別是滿清入關(guān)后，那就更可怕了，甘肅、陜西、四川那死去人，那可真是老海了，四川省幾千萬的人都快要被殺絕了（不管四川是被張獻忠、還是滿清殺的，不過據(jù)我考證，主要還是被滿清韃子殺的人更多些，但結(jié)果是沒有錯的，四川至少是剩的沒有多少人了）。

　　一想到二十幾年后，甘肅四川的人都快要死絕了，李鴻星就感到陣陣頭皮發(fā)麻，不由的打了個寒顫。他連忙抓起面前的酒碗，給自己狠狠的灌了幾口酒，好一會才緩過勁來。

　　坐在旁邊的丘健，看其面色不對，連忙關(guān)切的問道：“李大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李鴻星看了看他，笑著搖了搖頭：“倒無什么大礙，只是剛才想到咱們這些當兵的，竟然連飯都吃不飽，最后還要去靠搶才行，不由的就有些感觸?！笔茄剑@在后世真的是難以想象的，政府竟然不給軍隊發(fā)糧餉，最后竟然逼的軍隊嘩變鬧餉。

　　丘健聽聞此言后，也不由的無奈苦笑道：“是呀，的確如此呀。在加上今年陜西大旱，日子就更難熬了呀，咱們這邊還算是好的了，聽聞陜北那邊，先采蓬草為食，蓬草盡，則剝樹皮而食。樹皮盡，則掘山中石塊而食（觀音土為食），不數(shù)日則腹脹下墜而死。后又燒人骨為薪，煮人肉以為食?？h城之外，盡是尸坑，骸骨，臭氣熏天。聽聽就讓人感到恐懼呀，也不怪陜北那些饑民，都紛紛作亂造反，實在是這世道，逼的人活不下去了呀?！保ㄒ陨蠑⑹觯瑸槊鞒绲澏?，明官員馬懋才上奏朝廷，言陜北饑荒情景中的描述）丘健恨恨言道，隨即端起面前酒碗，也是一飲而盡。

　　李鴻星聽聞此種慘狀，也只能無奈的長嘆一聲，又有誰知道，這才只是百姓凄慘無助的開始，以后的幾十年，只會比這更要悲慘、恐怖、凄涼難熬。

　　李鴻星抬手端起酒碗，先喝了口酒，又抬頭環(huán)顧了下四周，輕聲言道：“剛才為兄看到周圍大家，歡樂嚴嚴的樣子，不由的心有感觸，不知道這些小孩們，以后還有沒有這樣大口吃肉，開心快樂的日子了?！?

　　丘健聽聞后，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隨口笑道:“那又如何，對其而言，今天就是個很快樂高興的日子，至少以后還經(jīng)常會，回想起這一天的?！?

　　“對，至少其以后還會經(jīng)常，回想起這一天的，而我等要做的，就是讓以后更多的人，都能夠過上這樣的日子?！崩铠櫺茄援?，頓時也來了精神，更是明確和堅定了，自己今后要選擇的道路，那就是先努力的活下去，在這個前提下，再去讓更多的人，都能夠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如果還可以的話，就盡自己所能，早日平定這個讓人絕望的亂世，因為，沒有人，比李鴻星更為明白，這個所謂的亂世，給華夏民族所帶來的百年傷害，痛苦和屈辱了。

　　隨后李鴻星站起身來，端起了酒碗，對著幾人大聲言道：“來，大家干?！?

　　“干?！弊肋叺那鸾　埡?、劉志剛、劉志勇、高波等人也都紛紛站起身來，端起了酒碗，大聲喊道。幾個酒碗輕脆的碰撞在一起，隨后大家都將碗里的酒一飲而盡。

　　丘健坐下身來，放下酒碗，先吃了幾口菜，隨即微皺眉頭，對李鴻星緩聲問道：“李大哥，咱們真的要去陜北嗎？那里能行嗎？”

　　旁邊的張海聽到后，也放下酒碗，大聲嚷道：“是呀，李大哥，咱們真的要去那個，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嗎？”旁邊的幾人也隨聲附和道。

　　李鴻星先咽下嘴里的菜，隨著又掃視了大家一番，看眾人都露出困惑不解的模樣，隨后才緩慢的輕聲言道：“去陜北？那里基本也算是一片死地。陜北那里近幾年大旱，除了遍地的饑民還能有什么，連草根、樹皮都吃盡了，現(xiàn)在都開始人吃人了，咱們?nèi)チ?，靠什么去養(yǎng)活自己？難道也要跟著吃人嗎？另外要知道，槍打出頭鳥，那里鬧的越大，官府以后圍剿的力度也就越大。陜北又不怎么產(chǎn)糧食，為了弄吃的，也只能四處流竄搶掠，這樣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了。想當年的黃巾軍，還有后來的黃巢，不都是這樣四處流竄搶掠燒殺，幾十上百萬的人馬，最后還不是被剿滅了。”

　　聽到這里，張海不由的急了，他瞪大了眼睛，急促的嚷嚷道：“那可如何是好呀，那地方咱們可不能去了，又沒有吃的，鬧的還像一條狗一樣，被人攆（音nian）來攆去，最后還是個死，那有個毛意思?！?

　　“就是呀，要是結(jié)果是那樣的，咱們還真不能去呀。李大哥肯定有辦法，給咱們也好好說道說道?！眲⒅居乱搽S聲附和道。

　　一旁的小胖子高波，更是站起身來，抱起案上的酒甕，笑著輕聲言道：“來，李大哥，把酒滿上，你先潤潤喉嚨，邊喝邊說?！?

　　李鴻星見狀，對著高波微微笑了笑，然后端起酒碗，先抿了一口酒，略微沉吟了一下，方緩慢的言道：“想當年太祖朱元璋，只是一個落魄的農(nóng)戶出身，還當過僧人、乞丐，他憑什么在英雄輩出的元末亂世，最后能夠一統(tǒng)天下，就是因為他占據(jù)了金陵，有自己的根據(jù)地。什么是根據(jù)地呢，就是有自己說了算的地盤。有了自己的地盤后，其又憑借著‘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這一策略，最終才能夠一掃群雄，統(tǒng)一天下。”

　　李鴻星說完后，掃看了大家一番，見大家都在聚精會神的聽著，接著又繼續(xù)緩聲言道：“所以要想成大事，要想有所作為，就必須要有自己的地盤。而階州就是這樣的一塊地盤。階州處于甘肅、陜西、四川的交界處，是個山高地廣人稀之所。階州此地礦產(chǎn)資源豐富，河流總多，即使陜西連年大旱，對此地的影響也不算太大。而且這里地勢險要，關(guān)隘眾多，是個易守難攻之地。諸葛亮在這里六出岐山，曹魏也是在這里入川滅劉蜀?？刂屏诉@里，就等于打開了川蜀的大門。向北可以進陜西、甘肅、寧夏，向東可占據(jù)漢中，向南可以入川蜀。而我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把這片地盤控制在手中，只要能夠在這里經(jīng)營上幾年，打造兵器，訓練人馬，積攢糧草，做到兵精糧足，自可橫掃周邊，成就王霸基業(yè)，到時自有割據(jù)一方的機會?！?

　　聽到這里，周圍的幾人，都不由的睜大了眼睛。丘健緊緊握住了雙拳，張海也喘起了粗氣，劉志剛則咬緊了牙關(guān)，劉志勇也不停的眨動著雙眼，高波更是在凳子上不停的扭動著。

　　好一會，丘健才聲音低沉的輕聲問道：“李大哥，咱們真的可有機會否？”

　　李鴻星點了點頭，堅定的言道：“當然有機會了。”

　　張海則喘著粗氣，瞪著眼睛，朗聲言道：“照李大哥所言，我覺的也不錯，至少階州，要比那鳥不拉屎的陜北要強。”

　　“是的，是的，李大哥說的就絕對沒有錯的，李大哥還能夠害咱們不成？只要緊跟著李大哥，就絕對沒有錯的，李大哥，您說咋地咱們就咋地?！毙∨肿痈卟▌t連連點著頭附和道。

　　“那咱們還等什么呀，現(xiàn)在就先收拾好東西，明日一早，咱們就去階州好了?！眲⒅居聞t急不可耐的言道。

　　丘健聞后也點頭稱是：“志勇兄弟所言也有道理，周大民他們至少還要在城里待上兩日，咱們要走，也就趁早離去了，再晚就有些不好走了?！?

　　李鴻星聽聞此言后，也不由的有些心動，他略微沉思半響，只能輕輕搖了搖頭，無奈輕嘆一聲，緩慢的解釋道：“本來我也有意，讓丘健兄弟先行一步，先帶人把家眷都送到階州去，但考慮到那里道路難行，地勢荒蕪，人煙稀少，最主要的是，漢南的王大梁，前一段時間扯旗造反，在成縣、兩當附近活動，咱們打算去的地方，剛好也路過那里。如果讓這些婦孺老弱現(xiàn)在就過去，路上太過危險，一旦要是路上有所差錯，咱們當時可就后悔莫及了，咱們不能冒這個風險。我覺的還是和大家一起走的好些，這樣比較安全些。這兩日大家也都再辛苦下，把咱們兵營里面的，還有以前一起打獵的兄弟們都聯(lián)系一下。愿意跟咱們走的，都一同帶上，要選那些忠厚老實，吃苦耐勞，知根知底的人，那些好吃懶做，油嘴滑舌的人就不要招了。另外那些不愿意跟咱們走的弟兄們，要是家境比較差的，也盡量都多留下些糧食和銀錢了，畢竟大家總歸都是兄弟一場。你們看看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丘健聽后，略微沉思了片刻，隨后輕聲問道：“李大哥，那些工匠咱們還都帶上嗎？”

　　“帶，當然要帶，”李鴻星斬釘截鐵的說道：“最重要的就是要把一些工匠帶上，特別是一些手藝好的，會造火銃（音chong）、火炮、火藥，會煉鋼、打鐵、造兵器的這些工匠。有了這些工匠，我們以后的隊伍才能夠逐步擴大起來。陳虎他爹就是匠戶，他跟這些人也都熟悉，到時我在去跟他老，商量商量，讓其去多找些工匠來。另外志剛兄弟，你平日就喜歡搗鼓東西，和這些人也都相熟，你也去多聯(lián)系下這些人，把他們都拉攏過來。”

　　劉志剛聽后，卻稍微遲疑了一下，隨即小聲問道：“要是他們不愿意跟咱們走，那該如何處置？”

　　“當然是把他們?nèi)慷冀墎砹耍B家小都一同綁來了，不能讓他們壞了咱們的好事?！迸赃叺男∨肿痈卟?，突然尖聲的高聲喊到。說完此言后，他又轉(zhuǎn)過臉來，一臉媚笑的對著李鴻星，輕聲的詢問道：“李大哥，你看，我說的可對否？”

　　李鴻星聽后稍微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堅定的點了一下頭：“高波兄弟所言，甚有道理。咱們先跟他們好聲勸說了，要是實在不行，我們也只能動手，把他們都強行帶走了，這也是為了他們好。至少我們也會讓大家都吃飽飯，以后要是做的好的話，我們也會給他們發(fā)放糧餉，至少要比以前的日子，要好的多。這些都要給他們說清楚，也可以先給他們發(fā)些糧食，和銀子安其心了?！?

　　說到這里，李鴻星又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輕嘆了口氣：“即便是強行帶人離去，也不能傷人，更不能殺人，要是真遇見那種，寧死不走之人，就算了，強扭的瓜不甜。當然了，那些比較懶惰的，又沒有手藝的，我們就不要帶了?！?

　　劉志剛聽到這里后，才長松了一口氣，隨即朗聲的應道：“我會跟大家先好好談的，盡量把大家都說服了，實在不行，就按李大哥所說之法去做了?！?

　　李鴻星點了下頭，緩聲解釋道：“志剛兄弟，你也不要怨大哥，畢竟咱們走的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走上去就不能回頭了，要不是這世道，實在是讓人活不下去了，不得不走這條路，畢竟誰也不愿意走上這條路呀。雖然說咱們選擇了走這條路，但那并不意味著，以后就能昧著良心，去做些傷天害理之事。我們要做的，首先要讓自己更好的活下去，其次要讓周圍更多的人都活下去，并且能夠活的更好，為了這個目標，還希望眾位兄弟，與為兄同心協(xié)力了?！?

　　桌上眾人聽后，也都異口同聲的言道:“定于大哥同心協(xié)力?！?

　　隨后大家又繼續(xù)，一同喝酒吃肉聊天，好不快活，看看天色已晚，大家也就都慢慢的散了去。李鴻星看看桌上，還剩下不少菜和烙好的餅，就讓還在幫忙收拾，桌椅碗筷的鄰居們，挑些還能吃的剩菜，和烙餅都帶了回去，眾位鄰居見狀也都連聲道謝，隨即也都帶些剩余的吃食，興高采烈的回去了。

　　李鴻星坐在炕上，一邊喝著濃濃的儼茶，一邊靜靜的沉思著：亂哄哄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自己竟然一夢百年，成了明末的一名士兵，而且還是一名正在造反的士兵，不管怎么說，也是圓了上一輩子沒有當兵的憾事。真不知道這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呀，真希望能夠一覺醒來，又能夠回到前世，在這沒有電腦的古代，真是太痛苦了。更痛苦的就是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在造反了，這小命的安全性，可是隨時受到了威脅呀。

　　自己前世，可是連只雞都沒有殺過的人。每當其路過菜市場賣鱔魚的地方，他都要低頭快步離去，因為一看到那宰殺鱔魚那血淋淋的木板，他就感到渾身冰冷，不住的顫抖，甚至想嘔吐。為此，他就從此不吃鱔魚，連蛇、青蛙和一些野味也不吃。當然了，一些平常的肉食他還是吃的，他也沒有那么偉大，但還是有自己做人的底線的。

　　前世的自己雖然不是一名佛教徒，但經(jīng)歷股市修行的他，也常常研究佛經(jīng)道籍，更以‘諸惡莫作，眾善皆行’這一準則來要求自己，卻不想這一世，卻要自己高舉屠刀，去選擇一條造反之路，去選擇一條只能在殺戮中前行的道路。要不是知道明末亂世，給神州大地帶來那么大的痛苦，他實在是不愿意，走這條路的?？刹蛔哌@條道路又能如何，難道就眼看著幾十年間，神州大地無辜慘死上億百姓，近代更是陷入百年屈辱之中？

　　對于一名股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安全第一，保住資金，現(xiàn)在對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保住小命。雖然說現(xiàn)在的他也有一身好武藝，和出眾的箭法，但要指望他沖上前去，去第一線砍殺，那想都不要想。沖上去砍人，那多危險啊，鬧不好就被掛了，即使沒有死，萬一受傷致殘了，那就更可怕了。

　　一想到可能會殘疾或者死去，李鴻星不由的打了個冷顫，他連忙甩了甩頭，將這些不好的想法驅(qū)除而去。他現(xiàn)在可算是名弓箭手，要做的就是在有人保護的情況下，在后面放放冷箭，這樣就安全多了，當然了，更理想的狀態(tài)就是他在后面指揮別人，這樣就沒有什么大的風險了，想到這里，他不由的一握拳頭，對自己打氣說道：“努力，加油，李鴻星你一定行的?！?

　　隨著各種胡思亂想，和兩種思想的不斷融合，李鴻星慢慢的躺在炕上，閉上眼睛，昏昏的睡了過去，就這樣，他度過了來到大明末世的第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