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平安

　　月光如練，普映山河幾多，紅塵無盡。月芒下，一條長長的銀弧蜿蜒流轉(zhuǎn)，水聲淅瀝，來時不見盡頭，流逝間看不清末路……

　　長河的下游，一道調(diào)皮的細(xì)流輾轉(zhuǎn)而走，出游，看景，入山，成瀑，匯聚滴滴溪流，于西岳山間停歇，成湖，月映，星影，湖中，又見另一番景色……

　　此刻，月在遠(yuǎn)方，近處，卻是兩名人影佇立。前者負(fù)手而立，華服纖塵不染，面色冷然，唯獨眉宇間透露出一絲滄桑。后者落后半步，垂首而立，面容蒼老，面態(tài)安詳。

　　“都老，就在這里吧！”前方中年看著湖對面一處透著安寧與祥和的村莊，眼眸深處劃過一絲黯然，淡淡說道。

　　“是，公子?！焙笳咛ь^，目中精光一爍，湖心乍起波瀾，四下一掃，洞若觀火，似將這黑夜看透，若有修行之人在此，管中窺豹，其實力便可見一斑，其語氣恭謹(jǐn)，回答間更是微微躬身，顯然對面前之人極為恭敬。

　　月如玉盤，繁星似點。一個如常的夜晚，西岳山腳下一個平凡的村莊，多出了一戶不平凡的人家……

　　時光流轉(zhuǎn)，月落星稀，不覺十多年。

　　“傲因，傲因，你跟我們說說都爺爺獵巨鹿的故事吧?！?

　　西岳湖畔，十幾個十多歲的孩子結(jié)伴而行，被叫做傲因的少年昂著小腦袋走在最前方，聽到這個要求，更是抬頭挺胸，很是得意的樣子。

　　他一拍胸脯，對著問話的孩子說道：“那算什么，都爺爺本事大著呢，當(dāng)時我跟著我爹爹可是看見那只巨鹿吊睛白額，紅頭黑角，在這西岳山中百獸畏懼，結(jié)果在村口被都爺爺一掌就拍死了?！?

　　說完一扯上衣，露出一身鹿絨皮衣，笑得虎頭虎腦，看見眾人羨慕的神情，很是自在。就在這七八個孩子想要伸手摸一摸時，他又趕忙扯下衣服。得意地哼哼，惹得七八個孩子羨慕不已，低聲叫著：“小氣”。

　　叫傲因的孩子卻一點不在意，炫耀過后，目光落在一名十三四歲，眉清目秀的少年身上，快樂地說道：“小御，你要是身子好點，一定要讓都爺爺教你練功?。　彼f著似乎想到什么，目露興奮之色。

　　其余孩子看向這名少年，更是瞪大雙眼，紛紛附和。

　　“是啊，是啊，小御的爺爺可是整個村子最厲害的獵手?！?

　　“那算什么呀，我爺爺說都爺爺也會武功的！”一個孩子頗為賣弄地說道。都爺爺愛下棋，他的爺爺常與其切磋一二，對相互知交頗深。

　　“小御將來也一定會像都爺爺一樣成為一個武林高手的?！?

　　“都爺爺若是同意教我們就好了?！?

　　“……”

　　眾人七嘴八舌，都恨不得自己的爺爺也是個高手，從這群孩子們的口中可以看出，飛檐走壁，來去無影，快意恩仇的俠客形象顯然深入人心。

　　在眾人毫無掩飾的艷羨目光下。

　　叫小御的少年白皙的臉上微微泛紅，稍顯扭捏之色，“額，這......爺爺不讓我習(xí)武。”他小聲說道，隨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稚嫩的臉頰之上，竟也顯露出一絲失落之色。

　　眾多孩子見此，也慢慢安靜下來。目光不時掃過湖對岸一座平實的木屋。在他們記憶中，數(shù)年前，蘇御的父親離家，只留下他們爺孫兩人，對沒有雙親的小御，他們很是可憐。

　　叫傲因的孩子輕輕拍了拍蘇御的肩道：“蘇御，不要擔(dān)心了，等你的身體好點你的爺爺一定也會教你武功，然后帶你去找你的爹爹的。”在他的安慰聲中，蘇御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抹希望……“啊，是二黃！”就在這時，一聲驚喜交加的童聲，打破了孩子間少有的“悲觀”氛圍，眾人目光一轉(zhuǎn)，其中幾人頓時驚喜地跑了起來。

　　百米外，一只黃色大虎，一躍而出，步步生風(fēng)，原本霸氣十足的風(fēng)范在看到一群小不點朝自己跑來之時，瞬間露出驚恐之色，毫無百獸之王的威嚴(yán)，轉(zhuǎn)身就跑，它打著飽嗝歸來，沒想到遇到這群祖宗，想到悲傷處，身軀更是一顫，一蹬數(shù)丈。

　　大虎逃跑，惹得眾多孩童大叫，奔跑的也愈加急切，“二黃，二黃”“二黃，停下?！薄皠e跑”一道道呼聲連綿不斷。

　　“哼，想逮到爺爺，在長大個十年吧。”

　　就在虎尾一甩，雄風(fēng)一震，即將躍出少年們眼際之時，它耳朵一動，脖頸一涼，步伐一頓，一轉(zhuǎn)身，哀怨地看了一眼遠(yuǎn)處站在原地，開心地對自己笑著的少年。

　　無奈地悲吼一聲，低垂著頭在孩子們的熱烈“歡迎”中走到那名叫作蘇御的孩童身邊，又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一個俯身趴下，一臉認(rèn)命的樣子。

　　傲因一下蹦到老虎背上，拍拍腦袋，揪揪耳朵，眾多孩子也一擁而上，一時雀躍不已，笑聲不斷，其間伴隨著一聲聲低沉的虎吼。

　　村莊里的人們對此早已視若平常，連遠(yuǎn)處的幾名獵戶見此都微微一笑，毫不擔(dān)心的樣子。

　　看見二黃如此乖巧，蘇御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看到它故作無心的一頭掀翻一名少年，他哈哈大笑。

　　對二黃，他很喜歡，這只老虎是爺爺特地為他抓的，他年小體弱，不能和其余孩子們四處奔跑嬉戲，爺爺看他孤獨，便給他抓了一只老虎當(dāng)作玩伴，至于為什么叫他二黃，是因為村子里已經(jīng)有了一只叫做大黃的狗，蘇御就在它百般不情愿中給它起了這么個通俗的名字。

　　沒想到有了二黃之后，四周的孩子也都被這只大貓吸引了，從一開始的懼怕到現(xiàn)在的與之肆意玩耍。連帶著他，也有了眾多久久不愿離去的玩伴。

　　在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中，時值黃昏，夕陽將落，村莊內(nèi)炊煙四起，一聲聲呼喚從各家各戶之中傳出，一位位父母前來拉走玩得不亦樂乎的孩子。一個這次好不容易搶到虎須的少年，在二黃快意的目光中，不舍地松開雙手被強(qiáng)行拖拽著離去，蘇御羞澀地笑著，不斷向著各位大人問好。

　　“叔叔好?！?

　　看見傲因在掙扎中被一個虎背熊腰大漢從二黃身上扯下，蘇御笑瞇瞇地說道。這大漢看見蘇御，笑道：“是小蘇御啊，代我向你爺爺問好啊?！闭Z氣和善，手上動作卻是不慢，拍了一下在自己手下不安分的孩子，蘇御泛著濃濃的笑意，揮手與傲因告別……

　　西岳湖邊，蘇御領(lǐng)著二黃，一蹦一跳地沿著湖畔向著村子對面走去，興許是看到別的孩子都結(jié)伴而去，他有些不滿地嘟起嘴，悶悶不樂道：“二黃，你說我們家，為什么要居住在村子對面呢？”

　　此刻的二黃，昂首闊步，艷麗的虎皮，在夕陽下閃閃發(fā)光，如鋼鞭般的大尾巴自由自在地?fù)]動著，跟在小主人身后，抖了抖胡須，威武地打了個哈氣，心中卻是想著離那些小鬼越遠(yuǎn)越好。

　　不多時，一處屋舍外，蘇御開心地蹦上前去，輕輕地推開房門，口中喊道：“爺爺，我回來了。”

　　偌大的房內(nèi)，布置簡單，幾塊簾幕，隔離出數(shù)間居室，堂屋中不過擺放著一張木桌，數(shù)把椅子。聽聞蘇御的聲音，簾幕一掀，“呵呵。”一名老者笑著走出，模樣老邁，目中卻不見一絲渾濁。

　　“玩的可還開心？”他慢慢走到蘇御面前，摸了摸他的頭，慈祥地問道。

　　蘇御連忙點頭，滿口答應(yīng)著，不過此刻鼻尖翕動，注意力已經(jīng)不在此處，一雙丹鳳眼微瞇，開心地歡呼一聲，隨即跑進(jìn)房間，不知從何處端出一口瓷碗，其內(nèi)盛著一些白色液體，很是清香，他坐到一張凳子上，滿足地喝了起來。

　　老者慈祥地看著這一幕，笑意更濃，眉頭深處卻見一絲苦澀。

　　就在碗中清香飄出屋外之際，一聲虎嘯傳出，低沉銳利，透出濃濃的危機(jī)感。

　　老者目光微瞥，頓時，虎耳中一道磅礴之聲響起：“不要影響孩子吃藥”，話語中透露出濃濃的警告意味。

　　屋外嘯聲戛然而止。

　　屋內(nèi)，少年嘴角開合，眼角微瞇，白皙的臉上露出陶醉之色，細(xì)看而生一種極致的美感。

　　蘇御滿足地放下碗，舔了舔嘴角，腹中餓意稍退，每隔數(shù)天，爺爺都會為自己準(zhǔn)備一碗好喝的湯，很香很濃，總讓自己意猶未盡。

　　他興致盎然地跑到老者面前，親切地抓住一只手，滿懷希冀地看著老者，撒嬌道：“爺爺，我能再喝一點嗎？”

　　老者聞言，輕輕的替他抹了抹嘴角，說道：“下次吧?！?

　　蘇御聞言，乖巧地點了點頭，不過眼角一瞇，笑得純真無暇，“那爺爺下次要早一天喝！”他對著面前老人討價還價道。

　　看著孩子充滿靈氣的臉頰，老者微微躬身，細(xì)細(xì)地看了他一眼，隨后答應(yīng)道：“恩。”嘴上不忍拒絕，心中卻是輕嘆，“連吃藥都這么乖巧的孩子?！?

　　少年得到他想要的答復(fù)，雀躍踏出門外。

　　老者放下心緒，看著蘇御走出房間，聽聞虎吼聲再起，與蘇御輕輕地安慰之聲，終于輕嘆出聲：“一只畜生尚且懂得護(hù)衛(wèi)幼主，偌大的第三界，竟然容不下一名本家的少主！”他輕輕坐下，目中光芒閃動，掩不了一絲哀傷，他已經(jīng)這樣坐了十多年，屋外蘇御的低語回蕩在耳邊。

　　“二黃，你好笨啊，爺爺給我喝的可好喝了，下次我偷偷讓你嘗一點你就知道了?！?

　　“剛才是不是又被爺爺教訓(xùn)了，每次你都亂吼亂叫，痛嗎？”

　　老者目光中，蘇御抱著二黃的頭顱，輕輕摸了摸二黃頸上的項圈，口中輕聲責(zé)備：“叫你小時候?qū)ξ覂?，被爺爺帶上頸圈了吧?！?

　　說出的卻是安慰之言，“下次我求爺爺把它摘了，但你記得別亂叫了哦?！?

　　老者端坐，目中光芒愈發(fā)凝聚，閉目一瞬，存三分決絕，七分忍耐?！肮?，五年之約快到了，若給不了少主一世平安，那他的路，有資格自己去走?！币滦湟粨]，起身間，炊煙裊裊。

　　“進(jìn)來吃飯吧”?！昂玫?，爺爺”

　　這一餐格外令人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