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倉促搶駙馬

　　“介甫，且安坐，朕知你識人有方，少不得借你參詳?！?

　　“官家謬贊，臣愧不敢當?！?

　　李琦跟在三人后低頭走著，剛進殿內(nèi)便聽到說笑聲，他稍一抬頭，不敢望向正中的位置，偷瞄到旁邊端坐著位不修邊幅的老者。

　　“王安石？??！”李琦呆滯了，熙寧元年神宗皇帝詔對方為翰林學(xué)士兼侍講，上下朝都是安步當車，長街上原主人有幸和偶像打過幾次照面。難不成這就升了宰相？難不成變法要開始了？

　　記憶里的形象瞬間重疊，不愧是久負天下盛名之人，仁宗、英宗屢召不起，他寫的《上仁皇帝言事書》根據(jù)王朝內(nèi)外交困形勢的深入分析，提出了完整的變法主張，原身體的主人正是因此成了王安石忠實的擁護者。王安石去年應(yīng)召回京可以說是萬人期待，對方隨后拋出的《本朝百年無事札子》更是引起儒林紛動。

　　“王安石怎會在內(nèi)殿中？”原本的粉絲李琦雖然消失，可現(xiàn)在的李琦，同樣被眼前的王安石震的發(fā)暈，大牛人啊，后世的皇帝也許有人記不清，可提到商鞅和王安石，沒有一個學(xué)生不知，他剛才還在算計著駙馬搞不成就想辦法混到這位大牛身邊，這念頭剛起就見到活生生的人，喜得他一時忘了周遭環(huán)境。

　　“草民錢光玉見過陛下?！?

　　“下臣曹詩見過陛下?！?

　　曹詩和錢光玉叩拜了皇帝，一瞅卻見李琦對著旁邊的老者雙眼冒光。臺上的趙頊好奇的看了看，清了下嗓子道“免。”

　　李琦回過神來，一時間卻忘了內(nèi)侍教的禮儀，慌忙叩拜道，“李琦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頊眉頭擰了起來，想了想又感覺好笑，沒讓李琦免禮，直接道，“李琦，何處學(xué)來這溜須拍馬之言，到朕面前耍弄？”

　　李琦喊完就知道壞了，可話已出口還能怎么著，偷偷一瞅王大牛人略顯不屑的目光，頭上又傳來皇帝輕飄飄的質(zhì)問聲，不用說自己的形象徹底玩完，駙馬當不成不說，一旦被這兩位打上標簽，神宗朝八成難混了。

　　飛速思考著挽回局面，咬咬牙，李琦再拜道，“草民想跟官家提個要求，故而大禮在前，非是故作獻媚。”

　　“哦？”趙頊也就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聽了李琦的話反來了興趣，倒要聽他說出何等要求？

　　“你且說來？”

　　“謝官家?！崩铉M量平穩(wěn)著心態(tài)道，“嘗聞國朝‘駙馬升行’，琦不才，竊以為此舉亂昭穆之序，廢長幼之節(jié)，以富貴之故，屈人倫秩序，望陛下開恩?！?

　　李琦其實在賭，上學(xué)時似乎記得宋末廢了“駙馬升行”，就不知出自哪位皇帝。所謂駙馬升行，就是公主下嫁后兩人輩份升一級，與公婆不用參拜的，李琦的爹爹變成了兄弟，以祖為父。臺上的皇帝和王大牛人都是變法派，即便不能接受他的要求也不會為難他，最重要的是可以借此甩脫阿諛小人的帽子。

　　“既不愿，為甚來此？”趙頊的語氣放緩了許多，一旁的王大牛人聽了李琦的要求臉色也轉(zhuǎn)為好奇。

　　“錯不在公主，琦若不來，豈不是見害遠遁，見不利而不言。”

　　趙頊故意搖搖頭，沉聲道，“放肆！祖宗法度，如何能改？”

　　史書上都說趙家皇帝寬厚，不以言罪人，記憶里仁宗、英宗皇帝也是身體力行，仁宗皇帝還被包黑子噴過一臉，李琦大起膽子，抬頭直視皇帝道，“官家，‘駙馬升行’未聞與堯舜，即便國朝法度，時移易移，非適者變通，非善者增補，正是天地之道，望吾皇三思?！?

　　趙頊不著痕跡的笑了笑，一旁的王安石明顯來了興趣，盯向李琦道，“汝冶的何經(jīng)？”

　　揉揉頭李琦心里一陣叫苦，好不容易牛人青眼相加，自己肚里的貨卻稀松平常，之前那番對答還是搜腸刮肚拼上的，對方要考經(jīng)義，豈不是一問就現(xiàn)形。他向王大牛人一禮道，“不敢相公見問，草民愚鈍，七竅只通其六，實難登大雅之堂?！?

　　李琦老實的自承一竅不通，趙頊和王安石相對莞爾，兩人有些遺憾，還以為遇見個才子，想起眼下是選駙馬而非殿試，神宗示意李琦起身，轉(zhuǎn)向曹詩和錢光玉問了些問題。

　　李琦抹抹腦門浸出的細汗，倒不是嚇的，完全被前翻四四六六的駢文急的。

　　簡單的問了些問題，堂后屏風(fēng)里明顯有多人的呼吸聲，李琦偷眼打探了下，連個衣角都看不見，更別提偷窺公主的樣貌。

　　時間不長，趙頊示意三人退出，李琦糾結(jié)著要不要說些后世的經(jīng)驗，可惜詞不達意，總不能蹦出來說來自后世，讓皇帝和王大牛人老實聽著，估計神宗把自己當妖人處理的結(jié)果更大。

　　“吾非相公，小官人著實有趣?！蓖醢彩瘺_欲走的李琦笑了笑，低聲說了句。前不久他剛被詔為參政知事，只能算使相，其實李琦的稱呼也不能算錯。

　　“介甫，朕觀李琦甚是不錯?！比艘淹顺龅钔?，趙頊想起李琦的對答，心有戚戚道。

　　王安石揪著胡須思索，三個候選人中，曹詩乃太皇太后的侄孫兒，這點面子要給，錢光玉是兒子王雱推薦的，官家這番話明顯照顧自家的面子，看來對李琦上心，其實李琦的文采若是不錯，經(jīng)文策論熟悉的話他都有心把對方引入朝堂?？上Я?，做個駙馬也不錯，有著變法的傾向老太后那也能幫著影響一二。

　　“官家慧眼如炬?！蓖醢彩χc點頭，選駙馬又不是朝堂之事，何況李琦是太后所薦，官家若肯廢了“駙馬升行”，也算變法的投石問路，為后續(xù)工作的展開拉了個引子。

　　三位候選人等在殿外，自不知殿內(nèi)君臣二人的打算，李琦還在苦惱，形象好歹扭轉(zhuǎn)了，自己這滿肚子的稀松貨如何賣與王大牛人。走科考的路子想來艱難，找王大牛人作弊估計會被亂棍打出，科技才是第一生產(chǎn)力，這道理該怎么跟宋朝的君臣說明白呢？

　　大約小半個時辰，內(nèi)侍走出宣讀了詔令，多少有點原主人的底子，書面語的文言文讓李琦聽懂了曹詩尚承壽大長公主，加官至洪州刺史，賜爵男勛，延福騎都尉，沒等他失望，下一段又來，李琦尚慶壽大長公主，加官慶州刺史，賜爵男勛，景福騎都尉，最重要的是詔令中明確道：“駙馬升行”自今日起廢除。

　　李琦驚住了，竟然有兩位公主，還是大長公主，“公、侯、伯、子、男”，雖說是最低一級的男爵，自己搖身一變卻成了神宗的姑父？這君臣二人真是雷厲風(fēng)行，為了變法把自己拋出來試路。他想到廢除“駙馬升行”后朝野的爭論，還真把自己放火上烤??？

　　李琦心中沒多少喜悅，神宗的姑父啊，趙頊二十出頭的樣子，對方姑姑不知多大，這要是三十好幾未嫁的皇姑，自己豈不是要哭？

　　“恭喜曹都尉，恭喜李都尉，駙馬請隨咱家入殿?！蹦钔昊逎脑t令，內(nèi)侍換了笑臉，嘻嘻笑著請兩位新鮮出爐的駙馬進殿。

　　李琦還在懊惱中，王大牛人告辭從殿內(nèi)出來，沖倆駙馬一笑，點點頭道，“我就不叨擾駙馬的家宴，李都尉，閑來家去?！?

　　王安石走到錢光玉身前，低聲說了兩句，帶著落選的那位在內(nèi)侍的引領(lǐng)下走了，毫不拖泥帶水。

　　李琦張張嘴想說能否換換的，可卻找不到理由，總不成實話說擔(dān)心公主年齡大，長得丑。左右為難間曹詩已起步，他揉揉頭，跟在對方身后硬著頭皮走入。

　　屏風(fēng)已撤去，正位上換了位老太太，另兩位霞衣鳳帔的婦人站在身側(cè)。

　　“叩見太皇太后、太后、圣人！”曹詩先一步行了大禮。

　　李琦反應(yīng)過來，照著曹詩的樣子趕緊見禮。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碧侍蟛苁咸置饬?，笑瞇瞇的看看兩位駙馬。承壽公主和慶壽公主雖非她親生，卻也疼愛有加，能找如此佳婿自是開懷不已。至于“駙馬升行”，官家既然堅持廢除，她也不好硬攔著，真要升了駙馬輩份，這宮中的太后、圣人也不好做，如今隨了男方的輩份也算不錯。

　　李琦偷轉(zhuǎn)著眼珠，除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宮娥和內(nèi)侍，不見公主服飾的女子，這搞什么，倒是讓自己見上一眼??？

　　“詩哥兒來禁中走動過，怕是琦哥兒見生，官家既已定下明年婚期，兩位將來還要多看護些大長公主?！被侍蟾呤先崛岬膹埧诘馈?

　　李琦愣頭愣腦的跟著曹詩連稱必不敢輕慢公主，換了常服的趙頊自內(nèi)堂轉(zhuǎn)來，樂呵呵的示意一家人擺宴。

　　有幸進了次皇宮，李琦卻沒找到興奮的感覺，趙家皇帝的大內(nèi)比起明清的皇宮簡直算是寒酸，仁宗時皇宮想擴張，和皇宮北面的居民協(xié)商，但是那邊的居民都不愿意搬走，于是趙家的皇宮就成了這樣，相當于唐末節(jié)度使的府第而已。

　　酒席換了宮殿，李琦心神不屬的稍吃了些，曹詩也不敢放肆，倒是趙頊興致頗高，不時和太皇太后說些逗趣的話?；实鄣膽B(tài)度很平和，少了電視劇中禁宮的森嚴，一家人和和氣氣，看的李琦百思不解，這樣的皇家教育的女子應(yīng)該不錯吧？他暗暗留了心，若是公主長的不差，性格又溫順，年齡大點自己也認了。可惜直到宴席結(jié)束他被送出大內(nèi)，也無緣一睹公主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