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龍槍

　　謝巨抗著火龍槍從遠(yuǎn)處走來，憨厚的眼中也是充滿譏諷之色，這個老實巴交的軍漢心思單純，自然是對家族中的子弟充滿尊敬，露出那等眼色，也只是嘆息這謝鈺初生牛犢不怕虎，有些天生蠻力也就罷了，還要以這火龍槍作為兵器，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謝鈺心中雖然懊惱，確也是知道自己此等的囂張姿態(tài)已經(jīng)無可挽回，眼見著那火紅似火的兵器交到自己手中，喜愛之色也是溢于言表，只見這丈長得火龍槍端得是神武非凡，一條猙獰的紅龍順著槍桿盤繞向上，一直到達槍頭的底端，似乎是某種動物的須發(fā)做成的槍櫻更是火紅火紅，槍尖隱隱透出冰寒之意，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暮F冷冷地泛動著光輝，真是讓人愛不釋手，而且這重量真是趁手無比，讓人立刻就愛煞不已。

　　謝峻眼見這個弟弟拿到武器，一臉羨慕之色，不由得出聲道：“父親，讓二郎討教下鈺娃娃的武藝如何！”

　　謝琰也有些捉摸不透自己這個子侄當(dāng)真是天生蠻力還是一直深藏不露，但見那沉穩(wěn)的氣質(zhì)和眼中的精氣，心中更是云霧繚繞，想著二子跟著自己習(xí)武也有二十載，當(dāng)是不至于輸給鈺兒，便也是心中篤定出聲道：“末要傷到鈺兒?！?

　　謝峻自是知道分寸道：“父親莫要擔(dān)心，孩兒自是省得！”

　　藏也是藏不住了，謝鈺索性把心一橫，也好看看自己的武藝到底到達何種地步，抱拳朝著叔父和二位哥哥施禮道：“鈺兒得罪了?！闭f完，紅槍一抖，揮舞兩下，勁風(fēng)頓起，地面上的細(xì)石無風(fēng)自動，金屬的嗡鳴聲宛如龍吟，那出槍的手勢和穩(wěn)健的步伐立時便讓謝琰目瞪口呆，這“破戮槍法”本就威猛霸道，上陣殺敵只要貼上敵人，你便休想躲開，自己精研三十多載，也是只懂了八分，可這鈺兒從出槍的姿勢來看，已然是對這槍決滾瓜爛熟，似乎還在其中加入了其他槍法，難道...........

　　謝琰想到這里，出聲喝道：“肇兒一起上吧！”

　　謝峻一聽父親讓大哥和自己一起對陣這個小自己快十歲的弟弟，登時就臉紅了，雖然知道大哥的武藝強了不止自己一分，可要兩個人去對付空有一身蠻力的謝鈺，真不知是父親老了，還是糊涂了。

　　謝肇性格穩(wěn)健，早就看出了這個深藏不露的堂弟身手，雖然也吃摸不準(zhǔn)到底高到何種程度，倒也是心中沒有任何芥蒂，還暗暗為這個弟弟高興起來。

　　“二弟，莫要氣惱，你斷然不是鈺兒的對手，恐怕我們兩兄弟聯(lián)手，也未必能敵得過?！敝x肇接槍走近，出聲說道。

　　謝峻此刻不由皺眉，大哥什么心性，自然心知肚明，看來，倒真是小看了這個弟弟，不由得冷哼出聲道：“弟弟小心了，哥哥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謝鈺心中不由地一點小激動，難道這些年的苦練當(dāng)真已經(jīng)超過了兩位哥哥？不可能吧，自己雖然在氣力上有所長進，每日扎出數(shù)千槍，速度自然也是不慢，可要是對陣兩位哥哥，內(nèi)心中還是不免有些發(fā)虛，只見二哥出聲警告，倒也是激起他的好勝之心，不由朗聲道：“還請哥哥們手下留情啊。”

　　火龍出山，一飛沖天，謝鈺定下心神，剎那間就進入了忘我之境，只覺得滿眼紅光，腳下一蹬，快如閃電地就出了第一招。

　　謝琰徹底被這個侄兒震驚了，那槍身的速度快得連自己都看得模糊不清，兩個兒子豈非對手，這心思也就在電光火石中閃了一下，場中已然勝負(fù)已分，場邊數(shù)名軍漢部曲全都震驚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謝巨更是差點咬掉了舌頭，滿眼的不可置信。

　　這槍到底有多快？謝肇沒看清，謝峻更是沒看見，眼見弟弟出槍，只覺眼前一花，兩人的肩膀之上的軍衣就被刺破了兩個大洞，這要是放在戰(zhàn)場上，哪里還會有他們的性命？這個堂弟竟然強悍到如此地步，這個結(jié)果，是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的。

　　謝鈺也是震驚莫名，到底是兩個哥哥讓著自己還是真的太強，本以為三人對陣，能快意的對個數(shù)招，確不想一招就見了分曉，哥哥們是否會認(rèn)為自己在故意羞辱他們呢？想到這里，臉上頓時浮現(xiàn)愧色出聲道：“哥哥們莫要誤會，弟弟斷然沒有辱沒哥哥武藝的心思，只是這偷看十載，自己也練的刻苦，確從沒和人對陣過，對自己的身手也是不清不楚，不想這一招，一招就.......”心中就怕哥哥們誤會，趕忙出聲解釋，誰知越解釋心里就越不舒服，正要在釋清一番確聽見大哥謝肇笑道。

　　“鈺弟真是多心了，哥哥們豈會如此小氣，眼見自家弟弟強悍如此，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心生不快，你莫要在意?！?

　　謝峻此前的不快一掃而空，心中也是萬分高興道：“鈺娃兒真是書念的糊涂了，自家兄弟怎會有那些個小肚雞腸，老實交待，你這槍法是怎么練的，也好叫哥哥們學(xué)下?！?

　　謝鈺見哥哥們?nèi)绱藨B(tài)度，心中自然寬慰，剛才的心思真是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忙抱歉解釋道：“弟弟打小便對這武藝癡迷，五歲起便在那墻外偷看，說來真是慚愧，無人教藝，便自練起來，開始舞不動長槍，便差人造了些石鎖提舉，增加氣力，這些年下來，也是單手能提動六十斤的石塊，每日夜間等下人們睡下，便偷偷地仿照哥哥們做個假人練習(xí)刺槍，開始倒真是辛苦，從最開始的能刺幾十次，到如今能刺數(shù)千下，前些年每日練的周身腫脹到現(xiàn)在的習(xí)慣起來，也道這練功真是不易，自當(dāng)勤學(xué)，可誰知道竟然強到如此地步，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毙煨於勏?，自然是不在隱瞞，把其中的細(xì)節(jié)全部和盤托出，只聽的眾人默然不語。

　　謝琰內(nèi)心的欣喜豈能用萬分來形容，鈺兒不但書讀得好，這武藝也是高深，謝家何時出過此等才俊，在聽聞練藝的過程，心中更是驚駭，要知道，武藝這東西，猶如滴水穿石，沒個歲月的打磨，斷然不能大成，小小兒郎竟然勤奮如此，倒真是癡迷的很啊，想到此處，不由上前拉起謝鈺的雙手細(xì)看，眼中頓時就浮現(xiàn)起水霧。

　　這還是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謝家少爺手嗎？層層老繭堆疊，想是破了又破，連虎口和手腕之處都是奇厚無比的已死之肉，每根手指的關(guān)節(jié)都已有些變形，那鼓起的肉包里不知磨練了多少時間才形成如此模樣，當(dāng)真是讓人心疼不已。

　　謝肇和謝峻也是看到，內(nèi)心有如翻江倒海，小小年紀(jì)便如此刻苦，這要是在長幾歲，豈非更是了得！兩兄弟對視，不由苦笑連連，想必真是舒服日子過慣了，連這個小自己十多歲的弟弟都是不如，還每日心中驕傲萬分，自認(rèn)為這天下間無人能敵，此時的心態(tài)，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悶死算球?。?！

　　謝琰愛憐地摸摸謝鈺的手掌道：“兄長后繼有人啊，謝家積善有德哦，小小年紀(jì)便如此刻苦，讓我這做叔父的也好生慚愧，府中擁有如此優(yōu)秀的兒郎，確還羨慕著別家，從今日起，你每月的零花可隨意領(lǐng)取，這火龍槍也便送與你罷，天下你也可以隨意走得，你從小便心性沉穩(wěn)，讀書做事知道隱忍，這份心性實屬難得，可今日之事，莫要聲張，有藝傍身，莫要生出傲嬌之氣，世道險惡，謀財謀權(quán)不如謀己，這份道理，你可是懂得？”

　　謝鈺心中暗叫慚愧，母親整日禮佛念經(jīng)很少顧及自己，幾個親哥謀權(quán)謀事忙的不可開交，同輩之中年紀(jì)相仿的也是難有看上眼玩的來得，打小便被叔父照顧，勝似親兒，今日作為謝家的家主得叔父，更是說出如此掏心置腹的話語，雖是前世之人，心中對這個家族缺少一些親切，可早間如此的遭遇，倒叫他立刻改變了想法，他們畢竟是骨血相連的親眷，對自己的疼愛不會有假，想到此處，也是難受不已，不由點頭道：“叔父苦心，兒郎自當(dāng)謹(jǐn)記?！?

　　錢財之事，從來不缺，火龍槍送給他，自然欣喜，可最高興的事確莫過于天下可隨意走得這句話，作為門風(fēng)嚴(yán)謹(jǐn)?shù)捻敿夐T閥家族，府內(nèi)規(guī)矩甚多，對子侄的限制更是有很多苛刻，就單說這不能出建康城一事來說，就是一道緊箍咒，雖然只要出仕，便可解除諸多限制，可要能得到家主的首肯，在十六歲之前可是千難萬難的，與其說哪里可以去得，倒不如是得到整個家族的肯定，家主得信任，謝氏一脈的族人何其龐大，尤其在這個朝代，還可以有門生，部曲，門生便是族中德高望重，見識不凡的族人門徒，在朝中盤根錯節(jié)傾向謝家的權(quán)勢力量，而部曲便是可以豢養(yǎng)私兵，從古至今有力量才是王道，誰手中有兵，誰就是王者，門閥政治與朝廷，與皇帝共分天下，可想而知，這手中的權(quán)利有多大？

　　豢養(yǎng)私兵可不是普通的門閥所能承受的起，你要有無數(shù)的田產(chǎn)充作軍糧，你要有雄厚的財資鍛造兵器，獎賞兵丁，這還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人才的收攏，說通俗點，簡直就是一個小朝廷，文臣武將一應(yīng)俱全，雖然看起來奇葩了點，可對于混亂的這個時代，無疑是一種政治上的需要。

　　存在就有一定的道理，司馬氏一族取得南地建立起晉朝，靠自己的威望和聲譽獨木難撐，從北部南遷的豪門氏族便成為他的依靠，雖然這種政治體系很是危險，稍微不慎，便會引火燒身，可作為一種時代出現(xiàn)的產(chǎn)物，便有他賴以生存的沃土，門閥政治雖然存在時間不長，確也是社會進化和時代前進腳步下必然出現(xiàn)的產(chǎn)物了。

　　謝琰抬起頭穩(wěn)下情緒朗聲道：“今日之事，莫要傳將出去，有何后果，爾等自是明白?！?

　　場外圍攏的部曲和兩個兒子紛紛抱拳稱“是”，謝琰又把剛才謝鈺出槍時的招式參雜了某些其他不明的地方詳細(xì)詢問了下，在細(xì)細(xì)指點了些，眾人便也散了開去用那早飯。

　　太陽此刻已升入了半空，那奪目的光彩萬分耀眼，照耀著整個天下，成為金黃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