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還 魂

　　炎熱的夏日，南方的一個海邊小村莊。

　　太陽猛烈的施虐著，肆無忌憚的炙烤著大地，沙灘上的沙子被烤得蒸發(fā)出絲絲水氣，幾只海鷗嘰嘰喳喳的，正為區(qū)區(qū)一條死魚相互追逐著。

　　雖然是海邊，但是沒有一絲絲風(fēng)。

　　這是咸淳元年（公元1265年），度宗剛即位。此時大宋已經(jīng)淪陷了半壁江山，幸好隨著韃子內(nèi)政動蕩，南宋王朝獲得了難得的喘息之機(jī)，大家過上了一段安穩(wěn)日子。

　　幾棵馬尾松無力地搭拉著，幾簇仙人掌呆立在沙灘上。沙灘上除了那幾只追逐嬉鬧的海鷗，就只有十幾頭牛在不遠(yuǎn)處，艱難地啃著短短的草皮，其實(shí)難覓一點(diǎn)生機(jī)。

　　樹底下突然冒出幾縷青煙。

　　原來幾個穿著襤褸的放牛娃，曬得烏黑烏黑的，正在圍著在一起，生了一小堆火，火里正在烤著幾只海螺，隨著滋滋的響聲，冒出海鮮特有的香味。

　　其中一個長得有點(diǎn)敦實(shí)的小孩，沖著樹蔭底下大叫：“方龍，快來吃生蠔羅！”

　　只見樹底下坐著一個小孩，十四五歲的樣子，同樣曬得發(fā)黑，穿著一件殘舊的長衫，手里捧著一本書，顯得與其他小孩格格不入。

　　那孩子聽得伙伴叫他，抬起頭沖著那個粗壯的同伴說：“大力哥，你們自己吃吧，我不餓！”

　　稍微粗壯點(diǎn)的孩子叫陳可，小名大力。

　　他一把抓起個烤透了的生蠔跑了過去，對看書的小孩說道：“看書也不急那一時半晌吧？快點(diǎn)趁熱吃了，有好力氣跟我們說說岳爺爺?shù)墓适掳　！?

　　那叫方龍的小孩推托不過，一口把那生蠔給吞了，燙得他直吐舌頭。大力看他滑稽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其他孩子見了也跟著笑了起來。

　　方龍給大伙笑得臉上有點(diǎn)掛不住，但是他知道小伙伴們只是在和自己開玩笑，所以他也不會真的生氣的。他對大力說：“今天我要趕緊把這本書看完，一會回去得把它還給華師傅呢。”

　　大力羨慕地問道：“大秀才，這里面說的是什么？”

　　方龍聽他這么一問，卻把書本放下了，反過來指著遠(yuǎn)處的海邊問大力：“大力哥，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嗎？”

　　“你當(dāng)我傻??？那是大海啊。”

　　“大海的后面呢？”

　　“大海的后面就是天邊了，老人這么說的?！贝罅苁遣唤猓@大秀才今天怎么犯傻了。村里過去曾經(jīng)有幾個最能干的捕魚能手，在一個姓吳的財主的帶領(lǐng)下，劃著船七天七夜，都見不到岸邊，只好往回劃了。從始大家都相信海的對面就是天邊了。

　　“大力，村里老人是錯的。我們往左邊看過去，是雷州，再過去是瓊州，瓊州是一個大大的海島，四面都是海，騎馬也要花上兩天才能從東走到西。再往大海的右邊看過去，是我們廉州郡管的地方，叫合浦。古時候有個故事叫‘珠還合浦’，再走過去就到了欽州府，然后就是大越國。我們廉州郡、還有欽州府等都是廣南西路管的。”方龍非常堅定地說。

　　“那大海中間對過去是什么??？”陳大力聽得津津有味。

　　“那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狈烬埐粺o遺憾的說。“大力，要不等我們將來長大了，有了錢就一起去看看吧?！?

　　大力一聽，很失望的說：“我們哪來的路費(fèi)?。课业镎f了，將來連給我娶媳婦的錢都不知道上哪找呢。你不知道我家就三個男的，連個姐姐、妹妹都沒有，想換親也沒辦法。”

　　方龍用一種超出年齡的成熟語氣，安慰他：“冥冥中自有天注定，我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大力，我們會過上好日子的?！?

　　陳大力明顯對前半截聽得不大理解，但是后半截是聽明白了。他嘿嘿大笑：“方龍，將來我要是有了兒子，就叫他跟你學(xué)念書！將來考個大秀才！當(dāng)個大官！”

　　“好吧?！狈烬堃槐菊?jīng)的回答?！暗悄愦饝?yīng)過我的，快幫我去摸些海螺回來，我答應(yīng)過華老師傅的?！?

　　“好咧！”大力嘿嘿一笑，叫上三個小伙伴，一起朝海邊跑去。

　　按近傍晚時分，陳大力他們還沒有回來。

　　這時，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扛著一筐魚，從海上走回來。走在前頭的精瘦，一看就是很精明的樣子。他狡黠地對同伴說：“周八，如果你要是不聽我的話，我們今天能抓到這么多魚就怪了！”

　　周八嘿嘿一笑：“莫七哥，你經(jīng)驗(yàn)豐富嘛！今天全靠你的功勞，一會由你先挑大的和好的魚吧?！?

　　那叫莫七的一聽，得意洋洋的。他對周八說：“我先挑就不必了，倒是一會要給二哥送點(diǎn)好魚過去。我們跟他學(xué)武快兩年了，他都沒要我們交一個銅板?！?

　　周八連忙點(diǎn)頭稱是。

　　莫七瞥了一眼旁邊的樹蔭下，方龍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著書。他突然惡作劇的說道：“周八，別人都說你膽子大，你有沒有殺過人？”

　　周八迷惑不解，搖了搖頭。

　　莫七指著方龍說：“我看這小子不順眼！他明明是窮小子一個，不好好放牛，還裝成個秀才的樣子學(xué)人看書！窮得沒片瓦遮風(fēng)擋雨的，卻學(xué)斯文穿個長衫馬褂！他娘的，你幫我教訓(xùn)教訓(xùn)他，最好是做了他！他姓方，無父無母的，完全沒人會管他的死活，你正好拿他練練膽！師公不是說了，學(xué)武的人膽子必須很大才行嗎？”

　　周八在村里混出名的，自然曉得方龍的情況，之前也沒少欺負(fù)過這小子。他一聽莫七說的很是道理，沖著方龍大聲喝斥：“姓方的兔崽仔，你乖乖給大爺爬過來！”

　　方龍見是村中的兩個小惡人莫七和周八，不敢應(yīng)聲，只顧看自己的書。周八一見他敢不理自己，頓時感覺大沒面子，惡從膽邊生，他放下魚筐一個大跨步?jīng)_了過去，照著方龍掄拳便打。

　　方龍人本長得瘦弱，加上他早就被他們欺負(fù)過，知道對方學(xué)過武功，更是不敢還手，只好雙手護(hù)住腦袋，任由對方的拳腳往自己身上招呼，想到他打過之后就會放過自己的。對于他來說，被其他大孩子欺負(fù)那是家常便飯的事。

　　只是想不到周八今天象是條瘋狗，下手又很又毒，招招想要取自己性命！不出一會，方龍被揍得眼冒金星，臉腫得象饅頭，鮮血從嘴角源源不斷的流出來，被踢得在地上滾來滾去！

　　莫七見周八下手很狼，在旁邊連連叫好！

　　眼看方龍就要被打得暈死過去，陳大力他們恰好趕了回來。他見見到方龍被揍的那個慘樣，所有孩子臉上都忿忿不平的樣子。但是礙于他們也常常受莫七等人欺負(fù)，卻不敢強(qiáng)出頭。陳大力一把撲到方龍身上，把他擋在身下，周八的拳腳全都招呼到了自己的身上。

　　莫七見人很多，得意地對周八說：“算了我們走吧。你這小子膽子還是或以的，但你的手腳勁道明顯不夠，人肉沙包任你打你都沒辦法解決他！”

　　陳大力見兩個惡人走遠(yuǎn)，才敢松開方龍。只見方龍滿臉惡濁，人不知道什么已經(jīng)暈死過去！

　　陳大力拼命的拍他的臉，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其他孩子大驚失色，方龍莫不是讓周八給打死了吧？幸好一個孩子把手指放到他的鼻子前，感覺有些熱氣呼出，才放心的說道：“他沒死！只是暈過去，我們快點(diǎn)給他找點(diǎn)水來吧。”

　　大家七手八腳的，又是喂水又是扇風(fēng)，還有掐太陽穴的。

　　方龍才悠悠醒過來，只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只見他目光呆滯，一聲不吭的，象是完全傻了一樣！

　　一個小孩見狀，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見他沒有反應(yīng)，大叫一聲不好：“完了！他被周八掐傻了！”

　　方龍雖然還沒死，但是揍得不輕，一頓下來明顯是被打成傻子！

　　陳大力與他關(guān)系最為友好，一聽說他人傻掉了，自是心急如焚的。他使勁狂搖：“方龍，你快醒醒！”

　　方龍目光泛散，臉色慘白，絲毫沒有反應(yīng)。

　　陳大力抱著他，急得大聲哭了出來。

　　就在此時，方龍突然閉上眼睛，再緩緩睜開。他眼里恢復(fù)了一些活力。他吐了一口血水，輕輕地拍了拍陳大力，費(fèi)力的：“我……我……沒事！”

　　陳大力狂喜：“你真的沒事！我……我快要被你嚇?biāo)懒?！?

　　方龍掙扎著坐了起來，問道：“我要的海螺呢？你們挖到了沒有？”

　　旁邊一小孩遞過來一個破洗臉盆，裝著滿滿的一盆螺，說道：“你放心吧，全是大個的車螺！”

　　一幫小孩牽著牛往回走。陳大力對方龍說道：“剛剛被你嚇?biāo)懒耍銢]傷到哪里吧？”

　　方龍搖了搖頭，受欺負(fù)多了，有沒有內(nèi)傷他是知道的。

　　陳大力見他搖頭，說道：“真沒事？沒事剛才你怎么會象是死人一樣，叫你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

　　方龍也是不解的神情，說道：“我被他們打昏了，當(dāng)時什么也不知道了。醒過來的時候，只是覺得頭腦一片空白，明明知道你是在叫喚我，心里也想回答你，可是我一點(diǎn)力氣也沒有?！?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在昏過去的時候，感覺自己人就在天上飄來飄去，似乎飄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看到的都是陌生的景色。再醒來后，整個人感覺到一片空明，身上也感覺不到什么疼痛。

　　旁邊的小伙伴插話：“我聽大人說，這是還魂！只說有人昏死過后，魂魄飄走了。剛醒過來時都是失魂落魄的，要等到魂魄回到身上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