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請叫我郎君！

　　“這群天殺的還不回來，大龍卷就要來了，這群天殺的還不回來，老娘我快餓死了，這群天殺的...”

　　一個老太婆穿著一身破灰布衣，她滿是油膩的衣袖中塞著枯草，腿管各用一小塊獸皮扎起用以保暖，左手端著個破碗，右手拄著根拐杖，站在谷口看著遠(yuǎn)處白雪皚皚的山脈，嘴里不停的念叨著。

　　“王婆你唱得好難聽?！?

　　在王婆身旁，站著一個小姑娘，臉蛋凍得紅撲撲，身上穿著一件較為厚實(shí)的破舊花棉襖，一雙被寒風(fēng)吹得紅腫的雙手同樣端著一口破碗，枯黃的頭發(fā)蓬亂的散在頭上，和臉上的泥灰很是搭調(diào)。

　　這一老一少都是在寒風(fēng)中搖搖欲墜，看來是饑寒交迫了太久。

　　“啪！”的一聲。

　　王婆突然一個耳光將小姑娘甩得跌倒在地，她努力將已經(jīng)垂下的眼瞼撐起，好顯得威風(fēng)一些，跳腳罵道：“你這個掃把星！自從有了你！我們村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

　　小姑娘本就饑寒交迫，實(shí)在是已經(jīng)到了精神恍惚的程度，剛才一不留神講出了真話，立刻遭來災(zāi)禍，被王婆一巴掌抽得暈頭轉(zhuǎn)向，頓時只覺得眼冒金星，天一下子黑了下來，恍惚間，過了很久才聽到王婆的咒罵聲。

　　習(xí)慣性的吸了一下鼻涕，臟小玉才發(fā)現(xiàn)，原來已經(jīng)餓得連鼻涕都沒有了，她在冰冷的雪地上躺了一會兒，終于恢復(fù)了一些力氣，然后就像以前每次被打過一樣，自己爬了起來。

　　王婆依然捧著那個破碗，看著遠(yuǎn)方嘴里在不斷的念叨。

　　臟小玉卻沒了碗，她那口破碗，在剛才被摔碎了。

　　天色漸沉，王婆終于停止念叨，她揉了揉干澀的嗓子，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臟小玉，眼中滿是厭惡和狠毒，轉(zhuǎn)而想起前些日子從王二狗家順手拿的干肉還有一些，心情便好了一點(diǎn)，嘀咕了一句：“餓死活該！”蹣跚著向黑漆漆的村中走去。

　　臟小玉看了看地上的碎碗，又看了看漸漸走遠(yuǎn)的王婆，緩緩的蹲下，捏起一小團(tuán)雪，放入嘴中，打了個哆嗦，轉(zhuǎn)身繼續(xù)看向黑暗的谷外。

　　“他們回來了！”

　　在半夜的時候，臟小玉的聲音忽然從谷口傳來。

　　漆黑得猶如鬼村般的小村之中立刻亮起了盞盞燈火。

　　一群面黃肌瘦的老弱婦孺全都來到了谷口，幾十雙眼睛齊齊的望向外面的黑暗，人群非常安靜，靜的只聽見風(fēng)聲。

　　“你這個天殺的賤骨頭！居然撒謊！”王婆忽然從后面一把扯住臟小玉枯黃的頭發(fā)，用力一拽，將她扯倒。

　　臟小玉畢竟只有十來歲，連遭毒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讓你哭！讓你撒謊！”王婆低下身子，一只手扯著臟小玉的頭發(fā)，另一只手在臟小玉身上狠狠的擰著。

　　“王婆！夠了！留著些力氣等死吧！”王村的老村長王老爹出聲阻止王婆，又見王婆仍不住手，氣得著了著拐杖，然后又說道：“唉！反正都是死，還管別人干嘛？”

　　說完之后，一邊搖頭一邊讓大兒子攙扶著往回走。

　　到了此刻，所有人都知道是被臟小玉欺騙了，至于臟小玉為什么要欺騙，已經(jīng)沒有人想去管了，就像王老爹說的那樣，反正都是死，還管別人干嘛？

　　人群逐漸散去，王婆也累了，氣喘吁吁的罵了幾句，便也轉(zhuǎn)身隨著眾人往回走。

　　臟小玉倒在雪地上虛弱的抽泣著。

　　“叮鈴鈴...”

　　走在最后的一名村民忽然停下，豎起耳朵。

　　另一名村民問道：“怎么了？”

　　“你聽！”那名村民說道。

　　“叮鈴鈴...”一陣鈴聲隨風(fēng)傳來，這次已經(jīng)很清晰。

　　那名村民忽然跳了起來，高聲嚷道：“是驢子！是驢子的脖鈴！他們回來啦！”

　　村民們?nèi)颊驹谠貍?cè)耳細(xì)聽，當(dāng)鈴鐺的聲響隨著寒風(fēng)清晰傳來的時候，在這里化作了歡騰。

　　村民們像潮水一般涌向谷口，王婆當(dāng)然還是跑在第一個。

　　片刻之后，冬獵的獵戶們牽著毛驢拉著雪橇出現(xiàn)在了谷口外面，此時忽然大風(fēng)起。

　　走在最前面的王大一臉慶幸，他一邊迎向王老爹，一邊說道：“老爹！我們趕在大龍卷之前回來啦！”

　　王老爹臉上深刻得有如雕痕的皺紋全都舒展開來，雙眼瞪圓，手中拐杖不斷的用力柱著地，嘴中連連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回來就有救了啊！回來我們大家就不會餓死了?。　?

　　山石從后面走上前來，穿過吵鬧的人群，獨(dú)自向自己的那間破茅草屋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轉(zhuǎn)頭往一邊看去。

　　臟小玉蜷縮在一堆枯草之中，只露出一雙明亮的大眼睛。

　　“瘦得跟猴子一樣！”山石低低的說了一句，抬腿離開。

　　這一夜，王村格外的熱鬧。

　　獵物在拉進(jìn)村之后馬上便被分掉，其中有一車是山石的，包括那頭關(guān)系到全村人來年命運(yùn)的白虎。

　　迫于山石在冬獵之中的強(qiáng)悍表現(xiàn)，獵戶們沒人敢占他便宜，按照往年的規(guī)定，從中抽取一部分給村中老弱孤寡，又分了一些給在冬獵之中死掉的獵戶家人。

　　剩下的便是出獵的獵人們自己的了，這樣一來，山石總共剩下大半雪橇的獵物。

　　他那間破茅草房本來就小，獵物幾乎堆滿了半間屋子，那頭白虎被仍在床上。

　　山石在屋中架起了一口大鍋，煮上了一大鍋水，蹲在邊上開始磨刀。

　　等到鍋中之水開始沸騰，山石的刀也已經(jīng)磨好。

　　放下剔骨刀，取過一個瓜瓢，將熱水舀入一個大水桶，然后站到床上，將從屋頂破漏處落下的積雪放入桶中，試了試水溫，有些燙。

　　山石脫了個精光，爬進(jìn)水桶，感受這微燙的水，耳中聽著柴火燃燒發(fā)出的“噼啪”響聲，發(fā)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

　　“吱呀”一聲，破舊的木門被打開。

　　“托住點(diǎn)，不然會倒掉?！鄙绞犻_眼，快速說道。

　　“哎吆！這天殺的破門！”王婆從屋外走了進(jìn)來，她一把拉住差點(diǎn)倒掉的木門，接著說道：“山石啊！王婆來看你啦！”

　　山石閉上眼睛，感受著水中的溫暖，在水中將雙腿盤起，然后說道：“山石活了十五年，王婆今天可是上門第一遭。”

　　王婆老臉一紅，從門外拉出一人，往里面用力一推，說道：“哎吆！山石啊！王婆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如今你已經(jīng)十五歲啦！該娶媳婦了！”

　　山石聽到“媳婦”兩個字，睜開眼睛，看向王婆。

　　王婆見山石雙眼發(fā)光，知道有戲，趕緊將躲到她身后的臟小玉拉出，拖著她對山石說道：“山石啊！小玉這孩子苦??！這不，他爹，也就是二狗，這次死啦！就更苦了！可是這娃不錯??！你看看，眼睛多大多亮??！”

　　山石看著臟小玉，微微搖頭，說道：“太瘦?！?

　　“哎吆喂！我的小祖宗！我們這窮山惡水的，哪里能長出大城鎮(zhèn)里的那種胖美人啊！小玉現(xiàn)在雖然瘦，但這不是剛長身子嗎？山石你如今是我們村最厲害的獵手，收了她，到時候想把她養(yǎng)多胖就多胖！”王婆說到這里，雙眼不斷的在山石屋中堆放如山的獵物中瞄來瞄去。

　　山石伸了個懶腰，說道：“這得浪費(fèi)我多少糧食多少獵物？我還不如直接下山去買一個，白白胖胖的，壓起來也舒服?！?

　　說這話的時候，山石忍不住有些微微臉紅，從小就生長在這樣閉塞的地方，只知道村中人都夸王圓胖有福氣，王圓胖有出息，為什么？因?yàn)樗郑缀趺刻於继幱诎腽囸I狀態(tài)下的人們，對于胖子是有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羨慕的，所以這也造就了山石審美觀的偏差。

　　事實(shí)上，不止是山石，幾乎王村，或者說涼山上所有的獵戶們，最大的夢想就是娶一個胖媳婦，生一個胖娃娃。

　　王婆眼珠子一轉(zhuǎn)，說道：“你看這娃這么瘦，吃得少，可是她能干不少事啊！小玉！趕緊給你山石哥哥添水去！”

　　王婆一把將臟小玉推向前去，臟小玉一個踉蹌，就要跌倒。

　　山石一下子從水桶中站起，伸手扶住了她，手掌抓在她那細(xì)得像是竹竿一樣的手臂上，感受到冰涼的寒意，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心點(diǎn)?！?

　　臟小玉低頭用雙手取過瓜瓢，奮力從鍋中舀了一瓢熱水，然后小心翼翼的舉起，往山石所在的桶中倒去。

　　一股微燙的暖流緩緩流過山石的腰部。

　　山石開口對王婆說道：“那只狍子拿去吧，她留下。”

　　王婆笑呵呵的說道：“哎吆喂！山石?。“涯阃跗女?dāng)什么人呀？王婆我是為了你好啊，當(dāng)然了，也是為了小玉好啊，唉！既然你這么說了，王婆我也不能拒絕不是？只是王婆我年紀(jì)大了，經(jīng)常胸口覺得悶，聽說白虎肉吃了治這病啊！”

　　山石咧嘴一笑，看著王婆，直到王婆被看得不好意思，才說道：“三斤！”

　　王婆還欲講話。

　　山石臉色一變，劈口打斷，說道：“滾吧！明天來??！”

　　王婆嚇得捂著胸口，撞著門框一溜煙去了，居然還不忘順手扯走一只灰野兔。

　　山石從水桶中爬出，當(dāng)著臟小玉的面取過一塊干布，擦拭起來，擦到后背的時候，將干布遞給臟小玉。

　　臟小玉接過之后墊著腳尖幫山石將背后的水漬擦干。

　　山石穿上衣服，提起剔骨刀，拖過一頭狍子，開膛破肚，扒皮剔骨去內(nèi)臟之后直接丟進(jìn)了沸水之中。

　　將剔骨刀往老樹根做的刀板上一甩，發(fā)出“咄”的一聲，山石轉(zhuǎn)過身看著臟小玉。

　　臟小玉此刻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那頭被扔進(jìn)了沸水之中狍子，不斷的吞咽著口水。

　　山石看著她亂糟糟的頭發(fā)以及臟兮兮的臉蛋，皺了皺眉，說道：“把衣服脫了。”

　　臟小玉嚇了一跳，將目光從鍋內(nèi)不斷沉浮的狍子身上收回，確定山石所說的話之后，開始脫衣服。

　　“怎么回事？”山石一臉驚訝，他看到臟小玉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許多地方結(jié)著傷痂。

　　“爹...打的...”臟小玉低著頭雙臂環(huán)抱，凍的瑟瑟發(fā)抖。

　　山石嘆了一口氣，想起那個想要?dú)⒑ψ约簠s丟掉性命的王二狗，心中罵了一句活該，然后抱起臟小玉，放入水桶之中，丟給她一塊白羊肚手巾。

　　過了一會兒，鍋內(nèi)的狍子肉已經(jīng)煮熟，開始飄散出誘人的肉香味。

　　臟小玉在木桶之中已經(jīng)呆了半個時辰，水漸漸變涼，她早就將自己洗干凈，但是山石一直沒有說話，專心致志的在對付那些獵物，又等了一會兒之后，臟小玉終于確定山石是將自己忘了，又實(shí)在受不了肉香的誘惑，于是輕輕的說道：“山...山石哥哥...”

　　山石抬起頭，伸長了脖子向門外看了看，忽然想起水桶之中還有一個小姑娘，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臟小玉洗干凈之后的身子，除了那些傷痂，其他地方的皮膚竟然美得像玉一般，不由得呆了一呆。

　　吞咽下一口口水之后，山石說道：“請叫我郎君！你已經(jīng)賣給了我，是我的人了。”

　　臟小玉像是做錯了事般的垂下眼簾，小聲的說道：“郎君...我餓了...”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咣當(dāng)！”的巨響，整個屋子開始搖晃起來，大龍卷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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