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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選擇

小說:錦樂八千里作者:風(fēng)云繪時間:2020-12-17 17:57:31

  南詔王宮里,南詔王皮邏閣在大殿上走來走去,雙手捧著大唐皇帝唐玄宗授封的"云南王"詔書,看了又看,心中十分的高興,一臉的看不夠的樣子。捧著看看,放下,走上幾步,再次捧起,又看了看。臉上的笑容,如蒼山的火燒云一樣燦爛。

  這個時候的他,心情特別激動和興奮。手上捧著的詔書是那么的神圣,心中的他,也感受到了一份神圣的使命。

  他來到窗前,推開窗檁,看到不遠(yuǎn)的蒼山雪線,大聲呼喊道:“至高無上的蒼山神呀!感謝大唐王朝賜予我南詔無上的榮光,您要為我作證呀!南詔的子民,世代奉唐,永不變心!世代奉唐,永不變心?。?

  蒼茫的雪山,似乎聽到了南詔王皮邏閣發(fā)自心靈的呼喊,遠(yuǎn)山傳來持續(xù)的回聲:

  世代奉唐,永不變心!世代奉唐,永不變心!永不變心~!

  大殿外,階梯上的南詔清平官張建成,急急地走上宮殿來,風(fēng)吹得他的衣袖上下翻飛。腦海中,他又回憶起第一次出使大唐時的畫面:

  龍盤虎踞的長安城,大唐皇帝唐玄宗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旁邊是舉著帷扇的一隊隊窈窕宮女,還有恭謹(jǐn)從命的太監(jiān)們。殿下肅穆莊嚴(yán),各路大臣依序站立。張建成立在大殿外,等候進覲。

  “傳南詔使臣進覲——”遠(yuǎn)遠(yuǎn)地從大殿里傳來洪亮的召見聲。

  張建成聽到這個聲音,心情澎湃,在大唐使官的引領(lǐng)下,急急匆匆進得大殿去,來到唐玄宗面前,俯身拜道:“皇帝萬歲萬萬歲!”

  唐玄宗問他:“臣從何處來呀?”

  “回皇上,臣從南邊云下來!”

  “南邊云下?那就是云南了!”

  “是,陛下!謝陛下!”

  云南這個稱呼,就這樣來的。

  張建成急急地沿階梯而上,腦海中畫面還沒回放完,就已經(jīng)進入了南詔王宮的議政殿,他抬頭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殿堂空空的,在窗檁一邊,只有南詔王皮邏閣一人。

  張建成有些詫異,隨口喊了一聲:“詔王~!”

  皮邏閣迎著張建成詫異的眼神,熱情招呼道:“建成愛昶,來,過來,坐這里來!”,完全不像君臣摸樣。(昶,是南詔王對部下的愛稱)

  張建成聽到南詔王皮邏閣這樣熱情的口吻,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簡單了。于是更加謹(jǐn)慎起來,不敢輕易的坐過去,遠(yuǎn)遠(yuǎn)的就俯身拜道:“詔王~!”

  皮邏閣道:“建成愛昶,來,過來,今天就我們倆人,別那么拘禮,坐這兒來!”,還用手指了指身邊。

  張建成乖乖地挪身過去。

  “建成呀,元有個想法,想聽聽你的建議!”(元,是南詔王客氣的自稱。)這話語,像兄弟一般商量的口氣,張建成明白,這話題更不簡單了。

  張建成受寵若驚,連忙答道:“詔王,下臣在等起聽著呢!”

  皮邏閣看著眼前的張建成,他的身體語言明白無誤地告訴自己,他在時刻準(zhǔn)備聽自己的發(fā)言了。于是,用一種很深情的語言,娓娓動聽地講述起來。

  “建成愛昶,今我南詔,能夠輕輕松松坐擁昔日六詔的地盤,并把都城從那小小的巍山,遷來這浩淼的洱海之濱,這都是誰的功勞呀?”

  “詔王,這當(dāng)然是你的功勞啦,還用問嗎?!”

  “建成愛昶,您真這樣認(rèn)為?”

  “是呀!詔王,不是您的功勞,那能是誰的功勞?!”

  “建成愛昶呀,你理解錯啦。你想想,靠我們南詔自己,能夠把河蠻打敗,驅(qū)逐五詔嗎?”

  “詔王,你的意思是?”張建成裝出一幅納悶的樣子,他不知道今天詔王想問什么,所以裝裝傻,想后面看看詔王的葫蘆里今天要賣什么藥。

  “建成愛昶,我南詔今日能夠坐擁昔日六詔的地盤,這完全都是大唐朝廷的功勞呀!我皮邏閣,只是順應(yīng)其勢罷了。”

  “不,不,詔王,你謙虛了!”

  “不,不,不是謙虛。你看吧!”南詔王皮邏閣隨手打開了一張勢力地圖。

  “建成愛昶呀,你看,我們南詔的西北邊,是虎視眈眈的吐蕃王朝;東邊,是實力雄厚的大唐羈縻州南寧爨氏集團;南邊,是勇猛的真臘國和女王國;西南,是彪悍的驃國;西邊,是神秘的天竺國和泥婆羅國。這么多勢力包圍我們,我們抗擊河蠻,驅(qū)逐五詔,為什么他們不趁機攻擊我們呢?”

  “詔王,因為我們有大唐王朝!”

  “建成愛昶呀,這你就說對啦!因為我們有大唐王朝!如果沒有大唐王朝,靠我們這南詔區(qū)區(qū)的方圓四百來里地,可以抗拒他們嗎?”

  “不能,抗拒不了,抵擋不住?!?

  “建成愛昶呀,這你就說對啦。為何現(xiàn)在我們能夠在洱海邊悠然地看風(fēng)帆,在這蒼山腳山悠然賞雪景,那都是因為我們有大唐王朝這座靠山!”

  “詔王,那是您英明果斷,遠(yuǎn)見卓識!”

  “不,不!建成愛昶,泱泱強國大唐王朝,那才是我南詔的主心骨。有了大唐王朝,周圍的勢力,才不敢拿我們怎么樣!否則,我南詔很難獨善其身呀!”

  “詔王,您說的極是。只是,這大唐長安離我們那么遠(yuǎn),我們之間的交往也不多呀!”

  “建成愛昶,你說的這個,就說到點子上了呀!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和你討論一下這個事情,看看如何加強與大唐的緊密聯(lián)系!”

  “詔王,有何吩咐,我聽著呢?!睆埥ǔ芍?,詔王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主意。

  “建成愛昶呀,我不是吩咐,只是想和你討論,這大唐呀,文化是那樣的博大精深,藝術(shù)是那樣的美輪美奐,建筑是那樣的金碧輝煌,宮廷又那么富麗堂皇,這些都是需要我們學(xué)習(xí)的。我是想呀,能不能送一些王公大臣到長安去,加強學(xué)習(xí)和交流?”

  張建成終于知道了詔王的思想,舒了一口氣。

  “詔王,好是好呀!可是,哪些王公大臣,送誰去呢?王公大臣,會不會有意見和想法?”

  “他們能有什么意見和想法?我?guī)ь^送一個王子去!”

  皮邏閣的話語一出,張建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本以為知道詔王的想法了,才剛剛緩緩舒出一口氣,沒想到更大的一個坑等在這里,心里更發(fā)緊張了。

  “詔王要送一個王子去大唐,難怪宮殿里就只召見我一個人,原來他是要叫我選出王子。天啦,這不是要命的事情嗎!我怎么敢隨便就圈定一個王子!、、、詔王是不會要我的命,但那王后以及王子后面那家族的勢力,不都得想法子吃了我?!”張建成這樣腦海里胡亂想著,頭腦似乎不聽使喚了。

  “建成愛昶呀,現(xiàn)今我之南詔,與大唐本已是一家,若不抓緊學(xué)習(xí)大唐的文化禮儀,以后我們?nèi)绾谓煌鶞贤ǎ俊?

  張建成怔怔地看著詔王的嘴巴一動一動,腦袋中已是一片空白,根本沒有聽見詔王說的什么,他只是條件發(fā)射似地應(yīng)和著:“是了,詔王!詔王英明!”

  “建成愛昶呀,我呢,年事已高,要抓緊派個王子去。王子的人選,你看誰最合適呀?”

  燙手的山芋,果不其然地丟了過來。

  “詔王,您真的要派一位王子去嗎?”張建成的頭腦還是一片空白,只有使用這樣的話語延緩一下,爭取一些思考的時間。

  “是呀,我不派王子去,如何說服大臣們?再說了,派王子去大唐學(xué)習(xí),加強溝通和交流。將來也好回來繼承我南詔大業(yè)呀!”

  皮邏閣的這個話,讓張建成心里的壓力減輕了不少,選中的這個王子,將來是要回來接南詔江山的,屬于重點培養(yǎng)對象。哪,是不是詔王心里已經(jīng)選定哪一個王子了呢?

  張建成試探地問:“詔王,您有目標(biāo)了?”

  “建成呀,這就是元為難的地方呀,所以今天要請你來商量!”

  聽到這話,張建成抬起頭來認(rèn)真地打量眼前的皮邏閣,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著詔王。他發(fā)現(xiàn),詔王說的是真心話。看樣子,這次詔王真的沒了主見,這可是張建成人生中第一次看見詔王也沒有了主見。

  張建成感覺到了責(zé)任的重大,卻又感到十分的無助和十分的無奈。這個問題真的是十分重要和關(guān)鍵了,作為宰相,他不敢輕易作答,他更不敢輕易做主,他只能聽詔王的。

  “詔王,這個,這個、、、臣真不知道選誰呀!”一向口吃伶俐的張建成,有些結(jié)巴地說。

  “建成愛昶呀,我不就那四個王子嘛,長子閣羅鳳,次子閣誠節(jié),三子閣崇,四子閣成進。你說誰合適?你給元拿個主意!”

  聽皮邏閣這樣一說,張建成連忙把詔王的四個王子在腦海中放電影一樣快速過了一遍:

  太子閣羅鳳,是南詔王皮邏閣的左膀右臂,統(tǒng)六詔,趕河蠻,破吐蕃,驅(qū)彌蠻,到處都有他的身影,南詔的今天,也有閣羅鳳一半的功勞。這人有膽有識,能文能武,是個合適的人選??墒?,吐蕃王朝和五詔殘余,正在北邊虎視眈眈,南詔北邊的屏障,就靠他了,現(xiàn)缺不了他呀!

  二王子閣誠節(jié),現(xiàn)任蒙舍州刺史,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惜是個花花公子。愛嫖好賭,最愛酗酒,經(jīng)常爛醉如泥,容易誤事。統(tǒng)管著南詔的老宅地,居民相當(dāng)溫順念情。這蒙舍州刺史,是一個輕松差使,不需要多大能耐。不行呀,二王子能力和品行都有些問題。

  三王子閣崇,現(xiàn)任江東刺史,高大魁梧,身材硬朗,但從小頑皮,不愛讀書,性格魯莽,不學(xué)無術(shù),蠻而無禮,有勇無謀。帶兵打仗,沖鋒陷陣,還行,但脾氣暴糙,內(nèi)涵修養(yǎng)不夠,容易惹禍。三王子也不是什么合適人選呀!

  四王子閣成進,白凈文弱,腹有詩書,彬彬有禮。但是,身體一直不太好呀,最近不知何因,得了一種怪病,時有咯血,咳嗽不止。四王子也不是合適人選呀!

  四個王子在腦海中電影一樣快速過了一遍之后,張建成犯難了。

  合適的不能派,能派的不合適。

  于是,張建成用蚊子大的聲音回道:“詔王,一定要派王子么?可以不派嗎?”

  “建成愛昶呀,王子,是一定要派的。一是得給大臣們做表率,元不派,別人會有咋想;二嘛,只有派了王子,大唐與我南詔才親如一家,感受到我南詔絕對的忠誠?!?

  “詔王,您這意思,是向大唐質(zhì)子?”

  “建成呀,怎么說你呢?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是誰幫我們打跑河蠻?是誰幫我們驅(qū)逐五詔?吐蕃就在旁邊虎視眈眈呢?如果我們不是與大唐親如一家、、、”皮邏閣似乎有些生氣了,他或許在想,一向明白事理的這個宰相,今天怎么就如此不開化呢?

  張建成明白,詔王這是要向大唐質(zhì)子了。質(zhì)子,這是古代諸侯小國向大國臣服的外交策略,入侍為質(zhì),納質(zhì)為臣。

  “詔王,質(zhì)子外交,最忠心的是質(zhì)太子!”

  這話一出,張建成嚇了一跳。這話是從我嘴里說出來的?我這都是說的什么呀,鬼使神差的,我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呢?這不是告訴詔王選誰了么?張建成嚇得趕忙自己給自己掌上了兩個嘴巴。

  “呸,呸,鬧的什么鬼,我說的什么話!”張建成又繼續(xù)掌了自己兩個嘴巴。

  “愛昶的意思,是質(zhì)太子?”

  皮邏閣眉宇間緊繃的皺紋,似乎舒展了一些。

  “不是,不是,不是質(zhì)太子。我是說,如果質(zhì)太子,最表忠誠?!?

  “那不就是質(zhì)太子了!”聽到張建成的重復(fù),皮邏閣的心情,似乎有些高興了。

  “又是,不是!不行呀,詔王,太子不能質(zhì)呀!”張建成趕忙反對。

  “建成愛昶呀,你這是什么意思嘛?又說質(zhì)太子最忠誠,又說不能質(zhì)太子。這如何是好呀!”皮邏閣有些不高興了。

  “詔王,太子閣羅鳳,現(xiàn)今守在羊苴咩城,那是我南詔抵御吐蕃的屏障,只要有太子在那里守著,西北的敵軍,以及五詔的敗退殘寇,就不敢來犯。太子的威名,就足以恫嚇?biāo)麄?。要是他走了,就沒人能起這屏障的作用,我南詔王城,就危險了?!睆埥ǔ芍挥幸晃逡皇炎约旱南敕ㄈf了。

  他的這個話,多少有些夸張,但皮邏閣是認(rèn)可的。目前,守羊苴咩城,除了太子閣羅鳳,真是找不出第二人選。

  “那剩下的三個王子,你看誰合適?”皮邏閣繼續(xù)問道。

  張建成先前已經(jīng)把這些王子,在腦海中放電影一樣,細(xì)細(xì)過了一遍,所以,聽到詔王這樣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詔王,這個,這個,嗯,不是,非要選一個么?”張建成為難了。

  “建成愛昶,三個選一個,有這么難嗎?”皮邏閣問。

  三個選一個,還真是難的。因為張建成已經(jīng)看出,在南詔王皮邏閣的心里,根本沒有看上后面的三位王子。詔王心底最想派的,就是太子閣羅鳳。

  張建成跟隨皮邏閣有二十年了,詔王的心思,他張建成十猜八九,心知肚明。

  為何南詔王皮邏閣,心底最想派的人是太子閣羅鳳呢?

  原因有四:

  其一,閣羅鳳是皮邏閣的養(yǎng)子,不是親生,作為質(zhì)子,情感上好接受;

  其二,閣羅鳳名義上現(xiàn)在是南詔真正的太子,最表忠誠,名正言順。

  其三,閣羅鳳如果質(zhì)子,次子閣誠節(jié)就從形式上成了南詔的太子,父業(yè)子承,皮邏閣當(dāng)然最想把王位傳給自己的親生兒子。

  其四,閣羅鳳有才有擔(dān)當(dāng),做質(zhì)子,不失南詔的風(fēng)范和威儀。

  可是,若把閣羅鳳真的派出去了,吐蕃和五詔殘余怎么辦?南詔的基業(yè)誰能穩(wěn)?。?

  守土保家,一邊是土,一邊是家,家土皆天下,皮邏閣心里,也是十分忐忑。

  “詔王,臣愚鈍呀!”張建成嘆息道,拜倒在皮邏閣面前。

  聽到清平官張建成這樣的嘆息,皮邏閣知道,今天想要的結(jié)果,已經(jīng)泡湯了。

  是呀,自己都給不出的答案,要他張建成給出來,也真是難為他了。南詔王皮邏閣想了想,沉吟了良久,嘆道:“建成愛昶呀,這個事情,還是交給朝廳,改日再議議吧!”

  “是,詔王,我這就去安排?!?

  張建成如釋重負(fù),逃離針氈一般,趕忙拜謝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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